谢昭的笔尖在"北境军报"最后一字上微微一顿。
窗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案头茶盏中的茶水泛起涟漪。她不动声色地写完最后一笔，这才缓缓搁下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
"大人！"侍卫匆忙推门而入，甲胄上还沾着新鲜血迹，"北境王萧临渊带兵围府，前院已经..."
她抬眸，指尖在紫檀案几上轻叩："说清楚，来了多少人？"
"铁骑三百，弓弩手已在府门外列阵。"侍卫喉结滚动，声音发紧，"说是...来下聘礼的。"
谢昭唇角微扬，拂袖起身时，青色衣袖扫过棋盘。一枚黑子应声落地，在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人比预计的早了三天...看来北境的局势比他表现出来的更紧急。
前庭火光映天。铁甲森然中，那人一袭玄色大氅迎风翻卷，靴底正碾着她平日与门客对弈的白玉棋盘。细密的裂纹在棋盘表面蔓延开来，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久闻谢谋士棋艺精湛。"萧临渊把玩着从她书房取来的琉璃棋子，黑玉制成的棋子在修长指间翻转，"今日可有兴致与本王对弈一局？"
谢昭目光扫过他身后——府中十二位谋士皆被刀斧加颈，跪伏在地。年迈的主簿胡须被削去半截，仍在簌簌发抖。
"赌注？"她问，声音平静。
萧临渊忽然蹲下，将她跌落在地的白玉发簪拾起。蛇身蜿蜒的发簪在火光下流转着冷光："你赢，我留他们全尸。你输..."他刻意停顿，走近谢昭。
"今夜与我洞房。"
檐下铜铃在骤起的风中叮当作响，突然"啪"地一声，绳断铃落，在石阶上摔得粉碎。
谢昭接过簪子的动作优雅从容。当她直起身时，袖中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已滑入掌心。这是她上月特意打造的，刃口染了剧毒。
要快，要准，要一击毙命...
"将军这般求亲，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匪徒。"她将簪子重新别回发间，指尖在蛇目处轻轻摩挲，泛出暗光，"我选第三种，你死。"
匕首破空而出，直取咽喉。萧临渊却纹丝不动，任由刃尖抵住自己喉结。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谢昭突然僵住—，他腰间悬着的半块残玉，在火光映照下泛着熟悉的青白光泽。
那红绳系着的双环扣，与她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不可能...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七岁那年冷宫大火，那个背着她冲出火海的少年颈间，就挂着这样一块残玉。
"夫人手抖了。"萧临渊突然握住她持匕的手腕，拇指在她当年被铁链勒出的旧伤上轻轻摩挲，"还是说..."他忽然逼近，经年未散的淬火铁腥味扑面而来，"认出这个了？"
残玉擦过她指尖，触感冰凉如昔。
谢昭本能地要撤刃后退，却被他反手一带，整个人跌入铁甲冷硬的怀抱。肩骨撞在护心镜上，疼得她眉头微蹙。
萧临渊在她耳畔低语，温热呼吸拂过耳垂，"夫人不如乖乖听话，免得受苦。"
谢昭无奈，这局自己是必须要入了。
三更鼓响时，谢昭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婚床上。金线帐幔垂落，却遮不住屋外新鲜的血腥气——就在半个时辰前，萧临渊当着她的面，亲手斩了试图往城外送信的谋士。
"北境规矩。"他当时甩去剑上血珠，语气轻佻，"新婚夜不见红，不吉利。"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如血。谢昭指尖轻抚嫁衣上繁复的缠枝纹，府外隐约传来女眷的啜泣声，想必是在收殓那些尸首。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她顿时警惕，将
袖中的匕首握紧，这人，还是不能轻易相信。
谢昭在盖头被掀起的瞬间，忽然嗅到合卺酒中若有若无的苦涩。
"交杯酒里下药？"她冷笑，指尖在金杯沿轻轻划过，"这也是北境的婚俗？"
萧临渊扯开大红婚服的领口，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箭疤："这不是怕你捅死我吗？。"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她压倒在鸳鸯枕上。匕首寒光一闪，已然抵住他咽喉。
他低笑，喉结在刃下滚动。
刀尖所经之处渗出血珠，窗外却传来整齐的弓弦绷紧声。谢昭瞳孔骤缩——透过纱窗，可见数十支箭镞正对婚床，寒光森然。
"杀了我，你活不过三息。"萧临渊伸手随意抹去颈间渗出的血，"不杀我，给你机会慢慢报仇。"他指尖划过她发髻的簪子尖端，"比如...明日用这个？"
谢昭呼吸微滞。那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是她最后的保命符，竟也被他发现了。
他究竟知道多少？还知道什么？
铜壶滴漏声声入耳。萧临渊忽然抽走她发间玉簪，青丝如瀑泻落满枕。与此同时，他用簪尖灵巧地挑开床柱暗格："前朝皇宫布防图，可还熟悉？"
泛黄的羊皮卷在烛光下展开。谢昭盯着图上朱砂标记的冷宫偏门——那是她儿时唯一记得的出口，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那夜的火光...那夜的惨叫...仿佛历历在目。
谢昭努力平复呼吸，不想漏出任何异常。
"睡吧。"萧临渊将匕首塞回她枕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明日教你用真军报。"转身时，残玉从衣摆滑出，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烛泪滚落，在鎏金烛台上凝结成暗红的琥珀。谢昭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指尖悄悄勾住他腰间残玉。玉上多了一道她记忆中没有的裂痕，蜿蜒如他眉骨的旧疤，像是被利器生生劈开的。
这道疤...是为她留的吗？
"嗒、嗒嗒"，屋外传来极轻的叩窗声，三长两短，是她安插在陪嫁婢女中的暗桩。谢昭收回手，在锦被下比了个"杀"的手势。腕间银镯相碰，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
夜风裹挟着血腥气从窗缝渗入。她望着帐顶摇曳的阴影，忽然想起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少年背着她冲出火场时，那块残玉贴着她脸颊，也是这般冰凉。
若真是你...为何现在才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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