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慕凡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营地外那片相对开阔的草地。他步履从容，双臂自然舒展，随即双手并指如剑，各从身体两侧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动作流畅而充满韵律感，最终在胸前合拢，化为上下相对的剑指。
“太一通玄，起阵！”
随着他一声清叱，一枚璀璨的光点自其指尖激射而出，直冲云霄！下一刻，那光点在高空骤然分裂，化作十数道略小的流光，如同坠落的星辰，带着清辉精准地洒向四周，瞬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灵光防护阵法。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潇洒利落，带着金阳剑宗特有的锋锐与严谨。
楚安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暗赞。
“不愧是名门大派！”
他记得原书中提及，金阳剑宗除了独步天下的双剑域之术，其剑阵辅助之法更是堪称一绝，多人组成的剑阵攻守兼备，极难攻破。今日亲眼得见覃慕凡信手布下此等“通玄”护阵，果然名不虚传。
“覃兄好手段！这护阵布得又快又稳，堪比专职阵师，楚某真是佩服！” 楚安由衷地赞叹道。
“哪里哪里，楚兄谬赞了。” 覃慕凡转过身来，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神采，灿烂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显然对此十分受用。
“在下所学不过宗门基础，这点微末伎俩，不及家师万般……”
一语未尽，他的话如同被利刃骤然切断！
那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情瞬间凝固，灿烂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眼便是苍白。几乎是同时，一直静立一旁的陆远之目光倏地投向他，眼神带着无声的询问与凝重。
覃慕凡的眉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迅速垂下眼睫，避开了陆远之的视线，仿佛想要掩盖瞬间翻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已强行挤出一丝略显尴尬和生硬的笑容，试图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
“哈”他轻叹一声，侧身让开，对楚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少了之前的飞扬。
“楚兄，阵法已备，请开始吧。”
楚安微微颔首，右手掌心托着那枚光华内蕴的紫罗旖璋玉碎片，左手并指如剑，缓缓抬起。与此同时，他肩头那只一直静默如装饰品的千羽灵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鎏金色的羽翼徐徐张开，宛如一只敛翅许久，终欲翱翔九天的神鸟。
“那是……法器？” 覃慕凡目光一凝，落在千羽灵枢之上，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讶异。他之前竟完全未曾察觉此物的异常。
陆远之闻言并未作答，只是淡淡回眸，将覃慕凡脸上那混合着惊奇与探究的神情，清晰地映入了眼底。
此刻，楚安指尖已汇聚起流沙般细碎闪烁的灵光。这些光点在他身前迅速凝聚塑形，最终化作一柄通体玄黑，杵身铭刻着古老鸾鸟图样的定山杵虚影，紧接着实质的玄铁杵身凝现，杵体之上，一道道繁复而耀眼的金色脉络骤然亮起，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缓缓流淌。
楚安双手动作不停，将悬浮的定山杵与紫罗旖璋玉向前轻轻推出。随即，他双手变换印诀，左右手食指、中指与大拇指相合，构成一个稳定的圆口状——正是炼器师独有的器印！
他双手相交之处灵光暴涨，一个由无数古老晦涩纹字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圆形法印，自他身前凭空显现，并迅速扩大！
“嗡——！”
就在法印成型的刹那，原本已被覃慕凡的“通玄阵”隔绝理应平静无波的区域，骤然掀起一阵剧烈的灵能湍流！以楚安为中心，四面八方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召唤，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流，疯狂地汇聚而来！
陆远之与覃慕凡衣衫被灵风吹得猎猎作响，两人几乎同时运转体内灵力，稳住身形。
“这……他这是在凝气为实？” 覃慕凡感受到那近乎霸道的灵气掠夺速度，忍不住低声惊呼，“不愧是万中无一的炼器师！竟能如此大规模地汇聚周围灵能，并将其压缩具象化……这等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力，果然非寻常修士所能企及！”
“勿要分神。” 陆远之沉静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警示。
覃慕凡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心神，手中印诀一变，全力催动灵力，加固周身的护持阵法。
片刻之后，那狂暴的灵流渐渐趋于平稳。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更加令人震撼——只见楚安的身影，已被无数分解悬浮的各色晶光矿石沙暴团团环绕，他立于这璀璨星沙的中心，宛如执掌造物的神祇。那柄定山杵静静悬浮在紫罗旖璋玉前方，金色的脉络与玉中流淌的星辉遥相呼应，构成一幅玄奥无比的图景。
陆远之与覃慕凡屏息凝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一位炼器师的炼化过程，心中不尽肃穆。
“师兄，这位楚道友……当真是个妙人啊！” 覃慕凡望着眼前灵光流转的炼化奇景，忍不住低声感叹。
陆远之听罢只是淡淡回眸，目光落在覃慕凡侧脸上，语气平稳听不出波澜：“兴许是离宗日久，竟不知……师弟何时也修习了‘通玄’一脉的阵法？”
覃慕凡闻言，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神色如常地解释道：“师兄说笑了，不过是些宗门里打基础的法门，胡乱用用罢了。”
陆远之眼睫微垂，遮住眸中神色，声音却如石子投入静湖：“‘太一通玄阵’……似乎并非寻常基础阵法。”
这话如同定身咒语，让覃慕凡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他怔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远之并未看他，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边说边迈步欲向旁边走去，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林长老……平日没少教导你。”
“师兄！”
覃慕凡下意识抬手，似乎想拉住擦身而过的陆远之，但那手伸到半空，却几不可查地顿住了，指尖微微蜷缩，终是无力地垂下。他微微低下头，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师兄……你伤势未愈，实在不宜劳神。不如……先回营帐内调息休养。楚兄这边，有我一人护持足矣。”
陆远之背对着他，脚步停住，却并未转身：“无妨。我在此处打坐调息也是一样。若真有异状，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他便径直在一旁的空地上盘膝坐下，阖上双目，开始入定调息。
覃慕凡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打坐的师兄，眉头几番颤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沉默地走到陆远之身侧，同样席地而坐，手中结印，将灵力缓缓注入护阵之中，加固着防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寂。过了好一会儿，覃慕凡才望着前方，用极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和认命般地喃喃自语：
“……还是那么固执。”
他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谁。
身旁本该已入定的陆远之眼睫未动，唇间却清晰地逸出几个字。
“不及你。”
不远处，浓密的树荫之下，一道棕红色卷发的高挑身影，正慵懒地倚靠着粗壮的树干。正是阿依谷。
他饶有兴味的目光虽然投向了气氛微妙的师兄弟二人，但仔细看去，那双浅棕色的瞳孔深处，隐约映照出的，却是被晶石沙暴环绕的楚安的身影。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几分邪气，低声的自语如同蛇信般轻柔滑出：
“看来……小兔子是被不得了的家伙盯上啰。”
楚安从深沉的入定中缓缓苏醒，又静坐调息了约莫半刻钟，他默默运转着内息，试图凝聚心神，然而灵力过度耗损带来的深深疲惫依旧如影随形，此刻也仅仅恢复了五六成，四肢百骸仍任无比沉重。
“这紫罗旖璋玉，不愧是仙家遗宝……”他内视着识海中依旧残留的灵韵心中暗叹。
“即便只是残片，内蕴的灵泽也如此浩瀚磅礴，修复过程虽然顺利，但也是将自身灵息都耗进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还带着一丝灵力透支后的虚浮。虽然以他目前的修为和尚未开阔的识海，根本无法触及司黎上仙可能残留的任何意识或魄体，但之前在引动璋玉力量时，那股浩瀚中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古老灵流……却莫名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何处感知过类似的痕迹。
“吱吱吱！”
一阵急切与关切的叫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飘远的思绪。楚安低头，便看见小召正用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膝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楚安心中一暖，脸上不禁露出笑意，连忙伸手将小家伙抱进怀里，用指尖轻轻挠着它柔软的下巴，声音还带着些许虚弱，却充满了亲昵：“让你担心了是不是？还一直在这里守着我，肚子饿了吧？”
小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湿漉漉的小鼻子在他脖颈间依赖地蹭来蹭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像是在诉说委屈，又像是在确认他的安然。
楚安定了定神，压下心头因灵力未复而产生的些许浮躁，带着小召起身，径直走向营地旁那条流淌的小溪。
还没回来吗？
他瞥了一眼旁边覃慕凡那顶漆黑寂静的营帐，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在他刚刚修复好璋玉碎片上的裂纹后，覃慕凡便神色凝重地表示感知到附近布下的结界传来异常波动，随即与那个叫阿依谷的红发男子一同匆匆离去。陆远之显然放心不下师弟，在将自己送回营地稍作安顿后，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楚安一边沿着小径走向溪边，一边从随身的储物袋中取出灵石，默默汲取其中温和的灵力。
行至溪水畔，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小召立刻欢快地从他肩头窜下，雪白的身影在岸边雀跃，迫不及待地就想往水里扑。
“慢点儿，” 楚安温声提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这里可不是咱们不庭山，水深石滑，小心些。”
小召回头“吱吱”叫了两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依旧兴奋难耐。
楚安弯下腰，掬起一捧冰冷刺骨的溪水拍在脸上，寒意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不由想起不庭山后山那方灵潭，以及那次偶然遇见的，踏着水波悠然行来的山庭正主——墨麟渊。对比之下，再想到这丹阙山那位脾气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主，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越发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吱咔咔——！！”
就在他出神之际，身旁的小召突然毫无预兆地全身毛发倒竖！它不再是往常感知到妖邪时的凶狠咆哮，而是朝着溪流下游的方向，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种压抑的、带着恐惧与某种同类般脆弱感的低吼，小小的尾巴紧绷如铁条！
来了……
……来了……
那熟悉的诡异低语声，竟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但与以往那充满恶意与混乱的侵袭不同，这一次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召唤的意味。
楚安瞬间警醒，所有杂念被一扫而空，青锋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剑身泛起凛冽寒光！
“小召，别过去！快回来！” 楚安急忙出声喝止。
然而，小召仿佛被那声音或下游的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非但没有退回，反而迅疾地朝着那可疑的方向窜去！
楚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顺着小召跑去的方向凝神望去——只见溪流对岸，那片格外幽深的草丛里，隐约可见一团模糊的能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
小召敏捷地跃过溪中石块，冲到那团黑影旁边。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谨慎地左右环顾，鼻尖急促地翕动着。随即，它猛地人立起来，回头朝着楚安的方向，发出了更加急促与焦急的“吱吱”尖鸣！
楚安顿时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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