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过后,冼从熠没有再出现,发送消息的频率也低了很多。
某天发送了一张植物分枝的图片,配文是:茉莉已生侧枝,状态健康。
闻怀觉得他把自己这里当成植物成长册了,忙完这阶段的工作,才随意地回了个“好”。
冼从熠隔了一会才回复,只有个微笑熊的表情。
他现在不再说无关紧要的废话了,除了汇报生长情况以外,也不再主动寻找话题。
月底的最后一天,冼从熠问起了闻怀这次旅行最后敲定的拍摄地点。
闻怀没再避而不谈,直接说了。
出于对能见度的考虑,夏晴归更倾向于极圈内的国家,过程可能辛苦些,但追求艺术的人不会在意这些。
闻怀对景观拍摄地点的要求不是那么高,就算是最有限的地点,也能凭着直觉找出独特的美感。
而作为帮手,自然听从组织者的意见,所以拍摄地点敲定在最临近北极的B国。
冼从熠得知了他们的目的地,出于礼貌般多问了闻怀一句,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闻怀说时间不定,但要赶在磁暴来临之前。
冼从熠说好,然后消失在了闻怀的生活中。
在答应夏晴归之后,闻怀确实在有意拖延通知冼从熠的时间。
因为过往太多次被否定想法的经验,也因为难以捉摸担心被现实打压的期待。
就算由衷承诺过自己会改变,但很多被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是难以凭借个人意志去改移的。
闻怀做出了很多预设,但最后还是认为冼从熠会劝他留下。
手段或许不那么强硬,甚至可能示弱哀求。
但闻怀不想再动摇。
拖延到最后居然被冼从熠主动问起,那一刻,比起被质问的恼怒,更多是事情终于还是来了的尘埃落定感。
面对冼从熠的询问,闻怀总忍不住展现出攻击性,对方是温和柔缓也好,咄咄逼人也好,好像都不能叫他满意。
生气的原因很多,气对方曾经专治强加的意愿,气自己那么多次的妥协,气对方变得这样逆来顺受,气自己总是不明缘由产生怒火。
沉溺感情的人会失去自我,被情绪左右的人会变得歇斯底里。
闻怀知道自己脾气不好,面对冼从熠时更觉得自己成了个极端暴躁的坏家伙,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嘲讽和发泄。
是,冼从熠现在知道他要走了,然后呢?
得知闻怀要离开后,冼从熠的眼神果然出现了震动。
就像正处隆冬状态稳定的冰湖被暴力破坏,狂风将冰块冻石刮得伶仃作响。
这瞬间,闻怀以为冼从熠会表现出抗拒,会恶习难改,会重蹈覆辙,展示出强硬的手段说自己都是为他好,或者用婉转可怜的话音来挽留。
冼从熠可能会故技重施,劝他别做不切实际的事,劝他安分地留在自己身边,用言语和亲密消弭抵抗,用所谓的爱高筑牢笼。
可现实是什么都没有。
所有预想的画面都没有发生,冼从熠对他说:“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痛快地放他离开时,男人眼神带着冷静的释然,叫闻怀的名字的时候语气很温柔。
原来难移本性,也会因爱改易。
想要的自由得到实现,想要传达的“声音”也全部被听见。
向来自我中心的冼从熠这次对闻怀说:我尊重你。
不是一方强压一方妥协的权利失衡,是相互理解与信赖的彼此平等。
这正是闻怀一直要求和期望的。
但为什么冼从熠真的毫不犹豫放他离开,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呢?
最开始,闻怀将这份难以定义的情绪定义为期望实现带来的不真实感。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明白不是这样。
是不甘,是委屈,是愤懑,是前后不一的割裂感。
混蛋冼从熠,既然把教学第一课学得这么好,那为什么还要对他说那么多次思念和爱?
就好像遭到漠视和抛弃,这人就会眼泪流干马上死掉一样。
表现得这么在意,放手又这么干脆,到底是故作镇定,还是真的只是逢场作戏?难道不怕他一去不复返吗?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闻怀想不清楚,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对方怎么样。
热情会烦,冷落也烦,怎样都烦。
问完闻怀的启程日期后,冼从熠没再发来消息。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一周之前,对方没有说话,只拍了片新长出来的绿叶,而闻怀没回复。
当然不会回复,闻怀被自己的矛盾心理逼得非常暴躁,根本没心情再理会姓冼的混蛋。
真正临近出行的时候,闻怀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
好,怎样都好。
冼从熠放手或者不放手,都无所谓。
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相互约束、非见不可的关系了。
那就这样算了吧。
启程日是多云天气,空气中残留着夏末的热度,干燥的气流席卷整座城市。
打车一路畅通无阻,到机场的时候司机师傅祝他“一路顺风”,闻怀提起唇角对他道了谢。
有的观念认为顺利的开端预示着旅程美满,但作为当事人的闻怀心情只能算平静。
就像云层累积的沉寂山林,无法预料下一秒是春暖花开阳光重临,还是狂风暴雨草木乱飞。
抵达机场后还有冗长的一段通行,人来人往的宽阔大厅顶端透明,能看清湛蓝的天空和层叠的排云。
国际航空的柜台前,来往乘客三两结伴,显得独行的闻怀身形寂寥。
等待办理手续的间隙,闻怀手机亮了一下,他低眸看了一眼,是冼从熠。
[烦人精:希望小怀能够旅程开心。]
不是不讲道理的挽留,而是真挚又洒脱的祝愿。
闻怀如愿得到想要的尊重与自由,此刻的心情却毫无起伏。
他抬手接过了机场人员递过来的登机牌,转身的时候敛去了最后一点矛盾与失意。
推着箱子穿过大厅,闻怀步调平稳,正要将手机收起来,却被一个匆忙乘机的游客猛然推了一下。
手机脱手而出,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很大。
闻怀抬起目光。
那人歉疚地瞄了眼他的脸,“抱歉抱歉,我赶时间!”
丢下这句,他看了看表,担心误机于是拔腿就跑。
闻怀站在原地,缓慢地垂下眼,目光落在屏幕朝下的手机上。
一秒,两秒,三秒。
他缓缓松开紧攥的行李箱扶手,终于要弯腰去捡,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却先他一步拾起自己的手机。
不知道是否碎掉的屏幕被来者翻转过来,确认过屏幕完好无损似乎松了口气。
手机被递到闻怀面前的时候,对方甚至还贴心地擦掉了表面的灰尘。
闻怀没动,视线顺着这只赏心悦目的手寸寸上移,最后停在了对面人脸上。
冼从熠维持着递手机的姿势,看过来眼眸盛着点点繁星。
见闻怀迟迟没有反应,他只好带着一点困惑地开口:“小怀?”
闻怀尾调发哑:“你来干什么?”
冼从熠嘴唇动了动,犹豫着没有说话,眼神轻轻放在闻怀身上,带着安抚和讨好意味。
来送机却又什么话都不说,若无其事得实在讨厌。
闻怀不想在离别关头也和对方憋气对峙。
他忍住翻涌的情绪,接过了手机,“你走吧。”
声音平静至极。
冼从熠没动,安静地和闻怀对视,眼底沉淀着平静的墨色,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只是单纯想看着他。
闻怀眉心微动,对他行使着仅有的权利:“不准看着我。”
冼从熠这次没有立刻听从,仍旧沉静而专注地注视着他。
“小怀,离开这里你会觉得轻松一些吗?”
闻怀不假思索道:“会。”
冼从熠忽然笑了,带着恍然和释怀:“那就好。”
闻怀移开视线,“我走了。”
冼从熠没有说话。
闻怀就当他是默许了,搭上行李箱转身就忘安检口走。
最初时脚步被无形的桎梏牵绊着,速度很慢,渐渐像斩掉了束缚身心的枷锁,步伐变得轻松而快速。
过了安检之后离登机的时间也不远了,走到候机区域之后,登机广播刚好传入耳中。
闻怀脚步未停,推着箱子往对应的登机口走。
顺着人流走上长廊,他看见上空厚重的白云已经散去很多,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带着若隐若现的日光。
一切都是这样,要自由就不必在意偏爱多少,要晴天就不能要求云彩厚薄。
一切只能这样了。
闻怀很懂知足常乐,所以并不觉得特别失望,一路稳步向前。
走到长廊中段的时候,他听到身后响起逐渐靠近的急切脚步声。
闻怀自觉地地往旁边走,给着急登机的人留出一条空道。
推着箱子靠近菱形钢架旁边的玻璃时,天边微薄的云彩忽然裂开一个缺口。
积云切割出一道光河。
刹那间,阳光毫无保留倾洒满身。
在上升的热度里,一只滚烫的手牵住了闻怀。
脚步声停止,身后传来轻微的喘息。
“我陪你。”
闻怀心脏被骤然抓紧。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冼从熠汗水晶莹的脸。
对方眼眸明耀,说话的温度很像破云而出的那缕暖光。
“小怀,我陪你。”
他缓了口气,浅笑道:“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想做的事都做一遍,不管是惊险还是安稳,让我陪在你身边。”
北盟也好,极圈也好,哪里有你,哪里就是安栖之所。
从前的我担心爱人折翼,现在却只想陪他远行。
不计得失,不顾一切。
只要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小怀的心态其实很好猜:我要自由也要你爱我,你要给我想要的自由但不能彻底放开我,你要爱我但应该在我允许的范畴内爱我[摸头][摸头]
小冼都被训成啥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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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远行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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