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和一阵蚀骨寒意激得他浑身打颤给难受的醒的。
睁开眼，视野却被高空中庞大的、几乎占据整个视野的灰白的蘑菇云给笼罩，意识还未回笼，多年培养下来的职业意识，就让他下意识开始仔细打量，观察这朵高空中的蘑菇云，如同记录片中那曾经历史节点里叫人难以忘怀的第一颗核爆炸，带来的巨响和形成的庞大气流瞬间成形的人工云朵一般。
只是眼前这朵，同样的灰白的底色中又夹杂着一片一片流动的，白的五彩斑斓。
是的，就是白的五彩斑斓，随着空气中光的折射，越发散发出各种绚丽的色彩，如同活物，像无数纠缠的发光血管在云层深处搏动、游弋。光线穿透时，折射出妖异的虹彩，瑰丽得令人心头发毛。这云雾似乎不是水雾，气流形成的......
陈默脑海里闪过疑问，他还想在细看，只是喉咙难耐的干涩，还有一阵阵的头疼，以及身上不断冒出的细密的冷汗，叫他眼见一黑，这是人体极度不适，严重缺水或者缺血才会产生的症状。
大脑还晕乎乎的，甚至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求生的本能让陈默下意识的选择自救。
“呃……”他试图移动，但是身体如同被什么束缚，每一次呼吸和试图都牵扯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吸入的空气带着浓烈的泥土腥臭，以及不知什么东西发酵不知多少年的腐臭，直叫人生理性作呕。
陈默就是这样，只是体内似乎也是许久未进食，呕了几声，什么也未吐出，反而被折腾的更是头疼剧烈，浑身乏力，冷汗不断。
既然爬不起来，陈默撑着力气感知双臂，试着支配，抬起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不知名的粘稠物。这似乎不是什么油膜，更像一层半透明、不断搏动的、覆盖着粘液的菌类，正在试图在他全身蔓延。又是一阵强烈的恶心从灼烧空落落的胃部传来，陈默抑制住反呕，以及莫名的恐惧，顾不得细究，用尽全力向着一侧翻滚出去。
“噗嗤噗嗤”，顺着他滚动间，一阵阵清脆，仿若什么东西被压碎的声音不断传出。
陈默面朝下，双手努力支撑，尝试了几次，这才跌跌撞撞的坐了起来，身下是不知什么类型，拳头大小被压扁的甲壳虫、以及触须蠕动的多足甲虫，绿色黑色乱七八糟的□□缓缓渗出，将地面蔓延的一层浅薄白色绒毯给染的糟糕无比。
就如自己现在情况，真的糟糕无比 。陈默低头，腹部破开的衣料下，一圈白的近乎透明、带着诡异圣洁感的菌菇正颤巍巍地冒头。纤细如神经末梢的菌丝深深扎入皮肉，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搏动，仿佛在吮吸着什么。有微风吹过，菌丝便如活物般轻盈摆动，姿态柔弱可怜，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这是他没见过的菌类植物。
陈默下意识的这般想着，但是继而，真实的场景，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陈默的喉咙。茫然后恐惧，这些鬼东西把他当做了“培养皿”，他也算知道身体泛起的一阵阵冷意是从那来的了，血液流失过多也会引起身体泛冷。
陈默压着恐惧，颤巍巍的手抓住腹部上同样颤巍巍的鬼东西，试探的去轻拽，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皮下轻微密集的刺痛。
还好.....没有侵入脏器。
当下他不在迟疑，双手用力势要将这些“鬼东西”从他腹部一丛丛的揪出来啦，这些“鬼东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和他拔河似的，根须开始用力往他皮肤缝隙往下钻，它们要进去，它们要进去，不离开，不离开。
但是陈默用足了力，随着白的透亮被吸饱血色的根部被就揪出，一阵阵凄厉尖锐到非人“吱吱”声直刺脑髓的凄厉嘶鸣在耳边炸响！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似听懂这些“吱吱”声，全.他.妈的是在叫他“妈妈”。
带着无尽贪婪与依恋的意念。
陈默瞳孔骤缩，动作一滞，真的头皮发麻，继而给自己身体“除草”的动作却更加凶狠决绝！。
叫他一声妈，就想吃了他，要他命。
他必须的尽快离开这里。
费力将腹部一圈的鬼东西去除，扔在地上，看着闻着血腥味围着自己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的足甲虫，以及最重要的是，这片诡异静谧的地方，似乎什么东西在即将苏醒，蠢蠢欲动。
危机促使他赶紧离开这里。陈默低头看向自己，破烂的不行、还脏兮兮的衣物，裸露的皮肤上黏腻和诡异的浸血的斑点，隐隐传来麻痒感。
又看了眼四周，除了自己所在这片较为平坦没什么树木外，其余地方都是密林如冠，只是原本应该苍翠的绿树，仿佛披上了一层白沙，瞬间将这片天地颜色调低了几个度，绿意不在，更多是一片乌灰的白。
而铺天盖地的白沙，明明就是弥漫开的白色菌丝。
陈默刚要观察树冠长势，寻一个方向，避免在密林里打转。只是还不等他实施，脑海里闪过的片段告诉他要往南走，他顾不得，也不敢想太多，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和沿途记号，踩上去滑腻灰白的菌毯。
原本好似软绵无声的菌毯，不再是死物。它感知到‘食物’或“妈妈”的移动，如同苏醒的白色潮汐，无数细密黏滑的菌丝争先恐后地缠绕上他的脚踝、小腿，像饥渴的情人般缠绵而上，冰冷滑腻的触感直透骨髓。它们贪婪地寻找着每一处皮肤缝隙，试图钻进去，扎根，住下来。
陈默没有停下，只是寻了根木棍，一边没什么用的驱赶着缠绕上来菌丝，延缓它们蔓延的速度，一边加快步伐。
这些菌丝让若有意识一般，陈默驱赶它们，它们也不怕，反而又时候就像逗弄陈默一般，有的在陈默挥动木棍时缠绕上木棍，很他拉拔，有的则是退去，过上片刻，在陈默加快速度离开数米后有缠绕上来。
陈默都有些麻木了，不知走了多久，喉咙间烧灼越发明显，最重要的是头越发晕沉。眼前的密林开始扭曲、旋转。陈默用力闭眼在睁开，世界没有恢复，晕眩感越发强烈。晃动的光斑和幻影——一张张模糊不清、带着温和或慈爱的脸孔在他面前闪现，耳边响起一声声低语。
“累了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原本温和慈爱的声音，开始变的亢奋和激动......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陈默混乱的脑海，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但眩晕感短暂退却，陈默这才看清楚，原本静谧的密林，开始漂浮起一阵阵由极其细微、散发着柔和荧光的孢子构成的流动粉尘。
他撕下破烂的衣角，勉强裹住口鼻，朝着一处树木走去，木棍一次次翻开落叶和菌丝查看阴影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只是不愿意放弃。
直到终于再一处腐叶下，看到一株矮小不起眼，叶片呈墨绿色，肥厚多汁，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闪烁着灰蓝光绒毛的陌生植物，散发着一股微苦的草木气息。最重要的是，它所在的地方，那些贪婪蔓延的白色菌丝竟如避蛇蝎般退开，形成了一圈微小的‘净土’！
就是它！
陈默莫名笃定，不顾叶片上绒毛的刺手感，狠狠揪下几片塞入口中，用力咀嚼！一股难以形容的剧苦瞬间在口腔炸开，伴随着强烈的清凉感直冲天灵盖！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反复纠缠不休的眩晕感和迅速退散。
虽然舌头被苦得发麻，但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动作迅速将灰蓝绒植被连根带叶的小心塞进口袋。同时，有在周围寻了一圈，又找到了几株，同样连根带叶收走。
万物相生相克，百步之内，必有解法，诚不欺我呀。
这么一翻折腾下来，冷汗又一次浸湿了破烂的衣衫。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陈默看向已经快蔓延大腿的白色菌丝，他忍着恶心，抓了几只拳头大的瓢壳甲虫和多足蠕虫，将他们敲碎碾出绿色的汁水，和早以准备好的湿冷的、相对干净的泥土混合在一起，糊在裸露的手臂、大腿和脖颈，直至全身，形成一层简陋的“泥甲”，
“人”味突然消失，陈默冷笑看着被他赶丢在地上的菌丝，茫然惊怒不断延伸菌丝到处乱窜，空气中弥漫的孢子粉尘骤然浓密如雾，发出细微却充满愤怒的‘嘶嘶’声，仿佛整片森林都在为妈妈的‘消失’而暴怒，陈默脚步加快。
不知走了多久，泥甲早已干裂剥落，几株银蓝绒的叶片也被耗秃了，双腿如同灌铅，途中遇见的那一具具或被菌丝覆盖，或被菌丝寄生的尸体，他麻木的看似看不见。
直到走出密林，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平坦，同样荒凉的褐色土地，远处，一道如同洪荒巨兽脊背般的钢铁巨墙，横亘在地平线上，指引的人们的归途。
这也意味着他走出那片要人命的诡异密林了，陈默真正松了一口气，没忍住扭头看向来处，巨大蘑菇云浮在高空，灰白带着些透明的菌丝自蘑菇云底部密密麻麻垂落，连接下面仿若一望无际的密林。
陈默突然明白了刚醒来看见的是个什么样的诡异的庞然巨物。
那朵悬浮于高空、汲取着整片森林生命力的巨大蘑菇云，灰白菌丝如亿万条垂落的脐带，连接着下方死寂的白色林海。云层深处，那五彩斑斓的纹路此刻看去，更像是一颗巨大无朋、缓慢搏动的……心脏！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猎食者的极致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样的庞大的蘑菇云，最终又会孕育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陈默收回视线，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恐惧错愕后，蔓延上心头的却是更多的茫然。直到饥渴感灼烧再一次席卷五脏六腑，他这才又开始挪动步伐，朝着不远处的钢铁巨墙而去。
中途实在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几次，每一次的再上路都是要人命呀。
要不是残留记忆中闪过野地的黑夜藏着数不清的危险，好多次陈默都想要原地摆烂了，最后到底还是想活着，所以即便肺部如同破旧的拉风箱，喘着粗气，陈默抖着一双快报废的腿，总算是走到了目的地。
巨墙的脚下，不远处一侧紧贴着冰冷墙根蔓延开来的，是一片由铁皮、破烂、朽木和不明材料胡乱搭建而成的低矮棚屋。污水在狭窄泥泞的“街道”间肆意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排泄物和绝望混合的刺鼻臭味。
记忆碎片中的家就在这里。
陈默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地踏入这片棚户区，麻木空洞的眼神，佝偻肮脏的身影，压抑的咳嗽，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没有人对陈默的狼狈多加关注，非安全区的贱民能从野地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一种幸运。
除了一处低矮木屋，外面是胡乱用几张不知什么材料长布搭建的有些潦草的棚户，陈旧的几张木桌坐满了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吹牛打屁，不远处一块长木板上用蓝色涂料写着“交易铺”三个尚算整齐的大字，让人一目了然它的功能。
不断又激烈地争论声从里面漏出来。
“‘观测站’那边传出的消息，西七区能量读数出现异常！下一个降临点落他们那里错不了........而且听说似乎还是要落在内城，不少人吱哇乱叫哭闹着要搬家呢，哈哈哈，闹的青帝集团前锋营的人出来打了几枪才算消停。”
’
“这次不知道钻出来的是个什么鬼？妈的，上次东三区的“灵能虫族”，老子差点交代在那儿，不过……”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摸到一块它们的‘幽能结晶’碎片，换了足足一百多个点！那可是足够老子去内城“会所”的场子快活好几天！”
“一百点算个屁！”另一个瘦高个嗤笑，“要是运气好，碰上那种‘播种者’文明的降临域，搞到点‘基因种子’，那怕是次等的，不管是卖给“星空生物”或者“青帝集团”，‘古脉’的人，直接就能换个公民身份，还有额外积分奖励，要是等级高些，说不好还能搞到融合资格！”
“做梦吧你！那种好事轮得到我们这些烂泥里的臭虫？能活着从降临域捡点边角料就不错了！上次东五区‘血肉教派’降临，过去的人，全成了祭品，就活着出来那么一个人。”
“怕死就滚回你老娘怀里吃奶去！富贵险中求！老子一定要搞到“基因种子”，或者“驱动核心”，成为真正的进化者。”
恐惧与贪婪，绝望与妄想，在这污浊的空气里发酵、碰撞。
陈默沉默地听着，将这些信息碎片默默记下。
“咳…陈家小子，活着回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陈默转头，看到一个倚在棚屋门口阴影里的老头。老头一条腿是简陋的金属支架，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黑斑，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他，带着审视和打量。
“要不要来换点糊糊和过滤芯。”
老头话音刚落，棚户里的人全都朝他不怀好意的看了过来，陈默摇了摇头。众人见他一身狼狈，唯一能放东西的衣兜里露出来的几个枝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
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愉悦音乐声隐隐传来。众人立刻失去对陈默的兴趣，纷纷仰着头朝某个方向看去，安全区巨大的钢铁围墙之上，高耸的塔楼顶端，一块巨大无比的全息电子广告牌正闪烁着刺眼而奢华的光芒。
广告牌上，绿草如茵、阳光明媚的庭院，一个肌肤完美无瑕、穿着流光溢彩服饰的美人，正优雅地托起一瓶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液体，一行炫目的文字在美人身边滚动：
【“深蓝源萃”三级基因药剂——源自纯净地核，基因级活力焕新！新星联合，定义您的完美生命！限时尊享，仅需18888 公民积分/剂。】
广告的光芒冰冷地洒在棚户区的污秽与绝望之上，将佝偻的身影、泥泞的街道和拓荒者们眼中混杂着渴望与怨恨的复杂目光，以及陈默的错愕，映照得如同鬼蜮。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呀。
陈默站着，仰望着那刺眼的广告牌，巨大的割裂感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喉咙的干渴和腹部的绞痛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先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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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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