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张皇贵妃盛宠多年,这是上京人人都知道的,上到耄耋,下至黄口,无人不晓。
如今太子和皇后都因犯了什么事儿,顷刻便失了宠,太子和皇后一党如今是人心惶惶。
这些事儿不用打听,茶楼酒肆一些纨绔子弟早从各自在朝为官的父兄亲眷那里得了消息,一时间传扬出去,没几日,太子或许会被废的消息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
一些好事者在茶余饭后,极力以此博眼球,更有些不怕死的,干脆私下议论起了下一任储君人选的话题。
卫筠嫣今日一身素服离了王府,不过寻常上京妇人的打扮。
因那孙大夫今日又有上门问诊的活儿,她便在恩福寺上回的雅间等着。
隔壁一间房已租赁了出去,听小沙弥说,租客是江宁府檀州茂阳县人士,已中了举人,今岁来上京住着,一为寻个老师教导功课,二来,也为明年三月春闱做准备,因江宁离上京甚远,为了稳妥,此人便提前大半年就赴京住上了。
“算起来那隔壁的租客徐公子还是徐编修的同乡,往上数个十几代,还是同宗呢。”宝莺从自备的鎏金食盒内取出几碟点心,又倒上滚热的茶,一面接着往下说,“这徐公子还自称是徐编修的亲戚,也不知八竿子打得着没有?”
卫筠嫣捏了一块天花玉露霜吃了一小口,笑道:“你方才不去打听孙大夫回来了没有,倒去打听隔壁的徐相公做什么?别是你也学五妹妹,明年春闱放榜,你也来恩福寺蹲着这位徐相公做你的夫婿?”
宝莺脸面绯红,低头说:“主子怎么也打趣起奴婢来了?好讨厌的人!奴婢只愿一辈子服侍主子,才不想嫁人呢。再者人家真高中了,哪里轮得到我这样的人去上赶着嫁他呢,人贵有自知之明,奴婢晓得这个理儿。”
“现在说的话哪里准呢,你若是遇上了喜欢的,没准儿跑得比谁都快。”
“……”
宝莺不好意思起来,默了默,想到什么,又说:“主子,方才奴婢路过隔壁徐公子的屋儿,听见他屋子里有几人在说话呢,想来是他同乡或是一同赶考的同窗,这些人也忒大胆,竟聊起天家的事情来了。”
“哦?他们说了何事?”
“说什么太子爷不日就要被废了,齐王爷非池中物一类的话……”宝莺去关了窗子,又栓上门,回来才又说,“奴婢很是有些担心,这齐王爷虽有个贤王的名声,可是不是真的贤,谁又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呢?睿王爷这些年替圣上办的那些差事儿尽是些得罪人的,那些被咱们爷弄下去的官儿,还有不少是齐王爷的人,若真是齐王爷上了位,真怕……”
“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
卫筠嫣放下茶盏,眉心一抹厉色。
宝莺都能明白的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清楚?
自古以来天家虽富贵无比,但身处其中之人,也步步惊心,皇子或卷入夺嫡之争,公主或有和亲之难,这些事情,她自然懂。
虽现在看来,睿王得圣心,但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
谁又敢肯定,圣上对睿王的宠,不是拿这个儿子当一把锋利的刀,待铲除了朝政阻碍,便舍弃掉,好再将这皇位传给自己真正爱的那一个儿子呢?
皇家本就无情,从来只有权这一字最重,章怀肃身处其中,他要么一生装聋作哑,忍气吞声做个碌碌无为的平庸皇子,得一个爵位仰人鼻息战战兢兢一辈子,要么,就主动押上所有的筹码奔赴一场豪赌。
赌赢了,天下是他的,赌输了,或贬为庶人永远圈禁,最坏不过一个死字。
她是他的妻,他赢,她或许可以跟着赢。
他输,她跟着一起坠入深渊,哪里有什么退路可言。
章怀肃得了个活阎王的名号,可见这些年,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他手上沾染的血,不知多少。
她有时睡在他的枕边,偶尔想起那些人咒他短命断子绝孙的传闻,也会心惊胆战。
这条通往权利的路,是一定会死人的,她不愿意妇人之仁,所以,她从不过问他那些朝政的事,就算她听到了什么风声,即便涉及她父亲卫峥嵘和公府一门的安危,她也从来不问。
他也心照不宣,从不与她谈及朝政,他在府上,闲时不过与她下下棋,教她练练字……
他这人虽恶名在外,褪去了官服只着素衣的时候,倒也看着不那么冷,虽称不上温润如玉,翰墨却是冠绝上京,一字难求,也因这个缘由,他也称得上“惊才风逸”四字。
说起翰墨,她也很是头疼,虽她未出阁那会儿也算勤于苦练,无书不读,可公府规矩森严,真正能叫姑娘们读了去的书又有几何呢,不过是些教导女子循规蹈矩的文章一类,为此她也有一段时日不爱去公府为府上小姐私设的学堂念书。
偏偏府上请来教她们的那个夫子还是个十分迂腐之人,每每令她们姊妹几个抄录什么《女训》一类的文章,或是当堂背诵,若有背诵不出来的,夫子就让其回去抄写上百遍以熟记。
可惜她虽喜欢搜罗些闲书来看,却不甚喜欢练字的,字写得马马虎虎,不过端正罢了,真拿出去令人鉴赏,实在上不得台面。
令她意外的是,章怀肃却是个中好手,曾有他随手写的几副墨宝流通出去,京中一些好尊崇王公子弟丹青墨宝一类的取巧攀附之流,便将他的墨迹珍藏。
没想到总有些爱好收集此类墨迹丹青的人愿意高价收购,还四处询问,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墨迹如此出神入化,矫若惊龙。
一来二去,睿王章怀肃的墨迹便一时在文人墨客那里成了硬通货,谁要是有睿王手迹,那不好意思,这个朋友没得做了,除非你将睿王手迹让给我。
兴许是章怀肃见她的字实在难难登大雅之堂吧,他若有空得了闲,也会对她指点一二。
她练得多了,虽没有一手自个儿风格的好字,却意外因临摹他的墨迹多了,写的字也有他的半分风骨,不过只能骗一骗外行,内行一看就知她的是赝品。
***
章怀肃因在刑部衙门宿了五六天,也没有得他的王妃一封家书,也没有她身边的亲信来问个话,一时不太习惯。
往常他就算在衙门停留了一二日没有回府,她便巴巴地请了身边的丫鬟来衙门问个准话。
睿王府门前大红宫灯一字排开挂了十六盏,正门大开。
范大自东城兵马司衙门归来,立即便来睿王府同两位主子请安。
前几日王妃撵了一批人出去,林林总总撵了五六十号人,连同一些老奴和有些体面的家生丫鬟小厮和几处门房都撵了,可谓是毫不留情。
这些事情都还没和章怀肃报过,因此范大今日听闻主子自刑部衙门回府,便前来请安,也顺道将前些日子王妃的主张说个明白。
范大过去是睿王亲随,如今做了兵马司指挥使,不大不小的六品官儿,在外边别管有多横,但在睿王面前,永远恭恭敬敬的,对王妃也从不敢造次,他知恩图报,深知没有主子就没有他的今天这个理儿,因此一得空便要来王府服侍两位主子。
他这个官也才做了几个月,夫人范秦氏还算是王府的人,因此常在府上做事,还没敢当自个是什么“夫人”。
王府甚大,过了好几进院子,才算到了内院的外面。
范大跟着一个门房一面走一面问些寻常话,门房说起先前被撵的人里边有个是自己的外甥女,央求他说些好话再调回来用。
范大说:“您老也是糊涂了,若不是看在您过去是娘娘南面娘家一并带过来的老人,王妃早连您也撵出去了,你那外甥女仗着你这舅父的身份,在府上常常欺凌弱小,这还算小事,偏偏遇上了王氏那档子事情,这王氏和姓赵的挪用私账也就罢了,还偏偏吃里扒外以种树的明目挖了王妃主子最喜欢的几颗海棠,您也不打听打听现在是什么时候?中宫和那一位都已经禁了足,出来是难了,齐王本就是主子的眼中钉,这种时候吃里扒外献媚齐王,这不给主子扫脸吗?再者,王妃主子也要树一树威。”
门房也就没敢再说。
范大过了一道游廊,问:“今个儿王爷在哪里吃饭?”
门房道:“自然在蘅松院。”
范大纳闷了,因章怀肃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怎么,竟不去王妃的玉暖阁?
他走到蘅松院外边,正欲进去,他婆娘范秦氏从后边来,一见他就扯住了,说:“你今日别请安了,王爷一进府就冷着脸,吓死人了,也不知衙门里谁惹爷了?你知不知道?”
“我哪知道?刑部衙门天天有人哀嚎,爷管着刑部也好几年了,底下人办事也知道是怎么个章法,断然不会在此时出了岔子惹爷生气。”
范秦氏:“那就怪了。对了,先前徐府那里派人来送了些礼儿,因王妃先前不在府上,我叫人先收进库房了,没曾想王爷先一步回来,问哪家送来的,我说是徐编修的夫人派人送的,王爷看了礼单,随手翻开一盒东西看了眼,脸色当场就黑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范大问:“盒子里边是什么玩意儿?”
范秦氏:“不过一些药材,连同这些东西送来的还有一封徐编修夫人的手书呢。我常听人讲徐编修的夫人不通文墨,怎么字写得这样好?比你之前从爷篓子里边捡来的那些不要的墨迹不差多少呢……”
范大连忙捂住她的嘴,急呼呼道:“什么话你也往外说!叫人听见了爷还不连我老窝都端了!”
范秦氏拿开他的手:“不过是爷不要的手迹,爷知道了也不会如何,瞧你吓的。”
“……”
范大心想:
幸亏他婆娘还不知道他怎么处置了那些睿王的真迹……他攒些私房钱买酒喝容易么他。
***
卫筠嫣回王府时已经过了辰时了。
回了玉暖阁,她命宝莺将今日孙大夫开的几副调养身子的药拿去收好,不叫外人知道,又命丫鬟拿一副去厨房煎了送来,她饭后再吃。
画梅斟了香茶来,香雪将一套薰得香香的紫色轻纱裳送来替她换上,绿珠则替她卸了头上朴素的钗环,换上另外一副好的。
宝莺去了趟厨房,回来就咋咋呼呼道:“不好了主子!王爷今日不歇在衙门里了!蘅松院那边派了人来传唤,让主子过去蘅松院那里吃饭呢!”
“……”
卫筠嫣正挑捡着首饰盒里的簪子,百无聊赖的,一听章怀肃回来了,忙叫绿珠快梳个端庄典雅的发髻,插满珠钗,营造一副她一直待在府上的迹象。
然而宝莺接下来的话让她自知伎俩已无用。
“那边人说王爷得知主子今天没在府上出门去了,天黑了还没回,王爷正黑着脸呢,主子快过去哄哄,别叫王爷误会了主子出门是去做什么坏事儿了才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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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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