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反而平静,陆晏的视线慢慢扫着两人。
从上到下,从家世到品貌,一一对比了遍。
一右相一仆射,一激进的寒门改革派,一保守的世家正道。
死对头,真夫妻。
配,真配。
他简直想要给他们伟大的情谊鼓掌。
“要不你们今儿就把事办了吧,直接入洞房省得那些繁文缛节,费心力。”
陆晏像在真诚建议。
微带些凉意的手把新的披风展开,厚厚实实地为她系好。而后捂住雪白小巧的耳廓,刚好挡住陆晏难听无比的话。
如果说陆晏冷得像冰,他就像温吞的热水,让人舒适放松。温润的声音混着风雪,“还冷吗?”
李清琛看了眼陆晏的方向,看起来有些懵,“…现在还好。”
脑袋顶被政敌摸了下,她脑中空白,后知后觉地躲开,气急败坏。
又因为差点嫁给他忍气吞声。
温润的公子罕见地笑了下,抬手又摸了下她的发顶,眼中似有泪花闪过。
周围茶杯响起茶杯碎裂的声音,车厢里的人最后强调了遍,“松、手”。
军士的刀纷纷拔出,只要一声令下就可将人捅个对穿。
而温润的公子深夜而出,带来的暗卫多如鬼魅,隐隐绰绰包裹上来。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全场针落可闻。
君主发怒了,李清琛下意识就要躲开政敌的手,却被政敌牵住,不松不放。
他睁着澄澈的眸子,眼中似有无数情愫。哑着声近乎恳求,“可怜可怜我…”
李清琛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怔住了好久。在她愣住的空隙,温润的公子松口气,专心与最危险的人周旋。
“陛下是要将人带向何处?”他秉持着最基本的君臣之礼,带了些礼貌。
陆晏掀开车帘,面无表情,一副任何人都不必知道的模样,把李清琛拉到自己这边。
痛得懵然的李清琛深吸一口气。
宋怀慎扣着她的右手腕,毫无退让之意,“你弄疼她了!”
薄情的君主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阴鸷的眼神笑着笑着,愈发攥紧了被争抢的人,
“疼吗?”
后者连忙摇着头,似乎这样还不够,又点头,“不疼,是宋大人小题大做了。”
自己的手腕自始至终被谦恭的公子握住后,实打实地没松开过。
她的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腕上的力道松了不少。不过不是自愿,而是被她的态度中伤。
“听到没,她说你小题大做。朕还能把你们怎么样不成,都是朝廷肱骨”
威胁意味满满,“尤其是宋大人,簪荫世家,世代功勋,朕能拿你怎么样。”
不像李清琛这样的寒门,官场上惹了事不累及家人,宋怀慎世家子弟,肩负的往往更多。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几十条人命。
他可以赌陆晏不是在威胁,毕竟自己的母亲是他的姑母,祁朝的长公主。
但陆晏岌岌可危的良知能支撑得起这点亲情么。
宋怀慎呼出的气都是烫的,谁知道他高热不断,记忆也断断续续,还能赶来从疯子手底下救人呢。
“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不问权势,他那充满复杂情感的目光停留在李清琛身上。
李清琛还披着人的衣物,拿人手短地就要答应,被陆晏一口拒绝。
“你可以回去了。”
宋怀慎已经退了半步,没想到对面之人一丁点儿都不打算让。
场面一度变得很难看。
温润的人捏着指骨,想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清琛不知被谁又扯了下,深重的疼痛难以忍受。
官场上的她机敏果决,只想着就事论事。可这套运用到私下,就显得不那么够用。为了尽快解决这场争端,她也没多想。
陆晏冷淡,就算待在他身边也把她当透明人。
宋怀慎有话要说,现下正值首辅任职的关键时刻,那听听也无妨。
大不了陆晏赶时间先走,她自行入宫,耽误不了几时。
皓白的腕子动了动,把陆晏想杀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他的眼睛幽深没有光亮,李清琛莫名有些心虚,总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陛下先行一步,民女有些事情要和宋大人解释清楚。”
君主那无情冷漠的眼神里似乎有瞬间的空白。像被利刃瞬间贯穿心脏,李清琛看着他,竟然察觉出一分可怜。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他是陆宴啊,把年号改为“天启”,能力强悍,行事猖狂的陆晏啊。
没谁知道周景珩心里慢慢巩固加深了什么可怕的认知。
他终于发觉,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终究只会选择宋怀慎。前世今生,都没有变过。
明明与死对头间更不可能,宋怀慎都可以,为什么他们不行。
挣动了下发现还是摆脱不掉,她以为陆晏忘记了,举起来提醒。暴露在众人目光中,他的手背青筋蜿蜒直顺到华服里侧,禁锢在自己身上霸道无比。
李清琛看着就牙酸,这能挣脱才有鬼了。为什么看起来正经冷淡的人实际上动作毫不留情啊。
沉寂许久的陆晏突然躁郁,变得面目可憎,“什么事情,在哪谈,要多久!”
“嘶…痛”,她被他突然加重的力道弄得呼痛出声。
她是个很娇气的人,怕痛怕生冷,还易受伤。很多事情是靠意志力忍下来的,但耐不住有人咄咄逼人。
用带雾气的眼睛看向手的主人,静静地,一句话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场面凝固起来。无关任何事,她像被他拉着关了禁闭。
仿佛有什么碎成了冰渣,再重塑成完全相反的东西。
而右手已经被温润的公子放开,宋怀慎的唇角扬起胜利者的弧度。仅仅陆晏可见,转瞬即逝。
属于他的暖意很贴心,他没有像陆晏这般无理取闹,总在恰到好处的界限那里稍微多一点。而后谦朗地退一步,给她留足空间。
走之前熟练地说,“老地方等你。”
紧绷的神经让她敷衍答应,她知道自己必须一五一十每个字都向陆晏说清楚。
刚想好措辞,还未张口,她就被狠狠地甩下来。
皇帝只给她留一个淡漠无比的背影,看不出他的情绪。像是压根不关心她和别人怎么样。
“…哎”,李清琛懵然地妄图叫住他,向他的方向追了几步。
撕裂的膝盖让她根本追不上。
实在是痛,抱着膝慢慢蹲下来缓了会儿,车辙印已经蜿蜒着离去。
越伸越远。
如果李清琛能预见往后,说什么也要哭求着追上去,抱着他的衣角怎么也不敢放手。
……
边摊冒着热气的小馆子。
撒满葱花的清汤面香气扑鼻。老板在腰间围布上擦了擦手,强撑着困意,“老爷和小娘子慢用。”
宋怀慎温水烫了下竹筷,仔细擦干后递给她。
期间各种细节关心备至。惹得是个人都会往他们这里多看两眼。暗处眼线探子数不甚数,一向愚讷迟钝的李清琛也有点受不了。
“宋大人客气了,小女子受不起。”
热着脸转移话题,“怎么突然吃起这种小馆子,你和…哥哥经常来这里的吗?”
李清琛完全没印象和他一起来过,只是她自己很喜欢这里的吃食。囊中羞涩时只吃得起这里。后来就习惯了,发迹了之后也常来光顾。
不知道他口中的“老地方”是怎么回事。
“想和你一起来。”
周围的目光不但没收,反而更好奇了。李清琛手握成拳无力地锤了下桌子。认为他是在恶心自己。
老板困意消失,笑眯眯地,整个人很和蔼。这对有情人深夜不去醉春楼的厢房,反而来他这里,足以说明是对纯情熟稔的小夫妻。
细看女方还很眼熟。
“老爷不是第一次带内人来光顾小店了吧,送一盘本店新研制的温蛋,不金贵但整个京城独一份儿”
洒着胡椒的盖碗呈上了桌,看起来很香。
“不是…”,李清琛目露惊恐,抬起手推拒。
但对面之人被误会了却很淡定,否认道,“没有。”
李清琛松一口气,就怕误会,跟着他点点头。
宋怀慎温润稳成,轻浅地笑,“之前没带她来过。”
“嗯嗯…嗯?”
一口气不上不下,被他坏心眼地吊着。
老板尴尬的神色消融了,真心慨叹,“老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确实。”
“宋怀慎你够了!”
她被逗得像只炸毛的兔子,耳廓粉红。可惜老板已经识眼色地不打扰他们独处,退下了,对上李清琛看过来的视线还慕艳地笑。
对面之人神色自如地拿起竹筷,夹起分好的菜,还没触及就被李清琛一把打掉。落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声音。
“别吃了,有事快说!”
他想,心情还算好,没把整桌菜都砸了。不过想岔一步,李清琛把那送的温蛋也掀了。象征着情谊的吃食一口没动,碎裂沾上了尘土。
果真是,炸毛应激的兔子。
面摊的雾气蒙上眼前,让他眼热。好久好久没见过她了。
“你今天是有病吧,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李清琛脚踏椅凳,单手提着对面之人的衣领子。
受不了这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要知道她昨天还被他派的死士刺杀过。今天倒上演恩爱戏码了。
“念念,我有些发热,应该是生病了。”像久困黑暗的人,见到想要的光,下意识寻求怜爱。
李佑安小字念之,爹娘会唤她小名,念念。
这般私密的事被知道了,她警铃大作,拍上他的额头。
手底下的温度确实异常滚烫。
“有病找大夫去,别招惹我,我李佑安二十二岁了还没嫁人是有原因的!”
宋怀慎像真烧糊涂了,蹭着她的掌心,把重量压向她。
“喂,别死我眼前了”,李清琛急忙接住他,一个大男人全身的重量让她尤为吃力。
怎么又坑害她。
“长风驱车把他送回去,另外租辆车送我入宫。”
她想今夜是谈不出什么了,当机立断决定入宫,侍从纷纷应是。但宋怀慎的暗卫上前一步,“回李姑娘,本就是夜禁时分,车马行并未开放。面馆还是大人强求开了的。”
“拿着腰牌到附近官员家征用一辆。”
“夜禁时分没大人的身份压着,何人擅自走动都会被巡城守卫射杀。”
李清琛被接二连三地否定倒也气笑了,干脆撂挑子不管了,又不是她的主子,脑子烧坏了更好。
“长风备马。”
“…那个李姑娘,夜禁时分,您乱走动也会被误伤。大人吩咐我们将您带一起带宋府。”
腰间适时缠上一双手,滚烫的身体靠过来,“他是个疯子,你跟我走吧。”
男二带着水灵灵的记忆上线了,愿意陪念念去苍蝇小馆,衣食住行处处上心,清琛交流沟通手册十级毕业生,申请出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选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