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叹惋,男孩似乎有什么要跟我说,但直觉告诉我来不及了,与危机重重的海域相比,这群人似乎更加危险诡异。
随后我推了推吉尔提,从她身上翻出那枚言咒,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她手腕处的四条杠上,我沉思片刻,绕到双马尾面前,石刻对准她手臂上的四条杠,一冲而下,刺啦一声,剜下一片皮。
我抹干净飞溅到脸上的血,带着战利品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放弃了拖走男孩进行拷问的想法,那神奇的四条杠我对它知之甚少,如果他们有追踪同伴的能力,我赌不起。
鲸落在前行,缓慢的加速度使我感到晕眩。第一层塔远比我想象的要大,我现在才开始细腻地感受,脚底的触感不是沙砾或土壤,而是软肉,稍有不慎脚底便会打滑,呼吸比之陆地更加通透冷冽,似乎冰砟子落入肺部,很冷,但并非不能忍受。昏暗的红光可见度极低,我只能摸索前进。
我特地原路返回,撕下裙子的一块布料,没有用皮肤直接触碰,又打包带走一袋深海蘑菇。
活下去。
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念头。
我尽可能远离第一层塔,温度稍稍回暖,漫天的飞絮在海里流浪,这里一片死寂,荒无人烟。红蓝色的光在吞噬一切。
值得欣慰的是,这一路上没有遇到蠕虫。
在塔变成在巴掌大小处,我找到了一个小土丘。我眼前一亮,此时已经精疲力尽,腿伤也无法支撑我走更远,我强打起精神,把土丘内刨,挖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入的洞。
胡乱扒了几抔土掩盖洞口,预留出通气孔后,我背靠土洞,睡死过去。
好冷啊。
我没有睡太死,实际上是被饿醒了,同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向我靠近。
我爬到洞口,轻轻戳出一个小洞,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仍然伸手不见五指。
看不清。
我眨眨眼,想努力看清,无果,不是视力问题,我的视力很好。难道是孔洞没有戳穿?
我有些费解,手指直接去戳扣那个小洞。
是实心的。
冰冷坚硬,像铁的质感。
我猛地往后一靠,心跳开始加速。
我确定扣出了一个洞,因为手指上还残存着泥土。
外面是什么?会是吃人的蠕虫吗?
心跳如鼓点般,我冒出冷汗,其实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仍然一眨不眨盯着前方,在视觉无法的情况下,其他的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听觉、触觉乃至嗅觉。
一丝丝腥味钻入我的鼻腔。
是血吗?
我已无路可逃,只能闭着眼等待死神的降临。
饥饿感抽着每一寸神经,我记不清除了那碗肉汤,有多久没进食了,死前是做不成饱死鬼了。
可就这样死了么?
可我还没回家呢,还没再看父母一眼呢,好不甘心,不甘心……
在一片黑暗中,我沉寂了很久,外面却迟迟没有动静,是想看猎物临死前的妥协吗?
一阵愤怒席卷了我。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如此作弄人是什么意思?真当我是猫爪下的耗子,便由怪物玩弄?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难堪与羞愧,躲不掉是一回事,可甘愿被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此前一秒,我居然放弃了人的尊严与自由,我居然认命了?我怎么能认命!
两相交织下,怒火愈浇愈盛,我不罢不休般冲出土障,心想死了也要咬下怪物一口肉。
我冲了出去。
外面一片死寂。
地上是被我推翻的一尊人形铜像。
手腕处却是人皮,上面有四条泛灰的四条杠。
我心下一冷,诡异感爬上我的背脊。
这到底是铜,还是人?如果都不是,这两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是怎么被嵌合的?
现实很快告诉我答案,地上的手不出须臾迅速枯萎,皱缩,铜化。
与身体其他地方别无二致。
他死透了。
一股眩晕袭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窒息很久了。
我一泄力,心脏开始超负荷,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但我不敢尖叫,因为我看见了更惊悚的一幕。
这宽广的沙地之上,红光照明着所有,四周是数十具形态各异的铜像,四仰八叉倒下。
还有一个人,上身还完好,下半身却已经无法动弹,金属的光泽反射绛红的光,显得格外可怖。
他冲着我嘶喊:“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真可笑,我怎么知道救人之法,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啊!我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待太久,不会变成和你们一个样?!
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可谓是完全不知道任何自保的方法。
我的身体不住战栗着,灵魂却在这一刻飘忽体外,迫使我冷静。
我向他小跑过去:“我,要怎样可以救你!”
那人听见我的回话,喜出望外:“给我,你手里那张皮!”
我一愣,下意识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来——正对着我先前扯下的皮。
我到了他面前,轻声道:“这东西,可以救你?”
他面色癫狂,不出一分钟的时间,铜化已至半胸处:“可以!给我!快给我!”
我已然冷静下来,确定这东西无法伤人后,举起手中的东西,慢慢问道:“这是什么?”
那人却疯魔,只想夺走,如此粗鲁,我后退一步躲避,厉声道:“这是什么!”
“给我!**!给我!”他忽而又哭了,“求你了,四塔里还有我的姊妹和母亲,我不能死啊!”
我真是要疯了,这人怎么能如此贱,我是想救他的,我当然不至于见死不救。
可这人骂我,还什么都不说。
比如,有四条杠的皮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最重要的是,它能够使用几次?
如果只能一次性使用,今日我给他了,他日我要如何自救?
虽然只是假设,但我不会犯救别人死自己的蠢。
我又问出了我的所有问题。
他怒吼哀求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天使,圣女,求求你,给我吧!”
我依然纹丝不动。
他什么都不知道,怎好意思开口?
我又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他,他看出了我的用意,贱|人婊|子狗东西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真脏。
我皱紧眉头,正常人不会用粗俗不堪的语言来求人。
他疯了。
那人面容狰狞痛苦,口中的谩骂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左右仍不止做抓握状。
我心说,活该去死。
在最后一刻,我把那片皮搭在他的手腕处。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我需要测试它的作用。
铜化停止。
但没有医治好他。
整具身体只有手还有人的样子。
我怜悯他,也怜悯自己,兔死狐悲。
同一时间,那片皮也枯萎暗淡了。
我眼睁睁看着,心里止不住的懊恼,但我不后悔,我知道了自救的办法。
死亡,会带走这所谓神明的馈赠。
而神明的馈赠,能帮助我躲避死亡。
吉尔提说她来自第四层。
眼前的人说他来自四塔。
他们手腕处都有四条杠。
四。
按照吉尔提的说法,前三层都不是好鸟,我需要进入四层,或者更下,成为使徒,得到神明的馈赠。
我有言咒,别害怕。
我安慰自己。
我重新走向神塔。
这里没有晨昏定省,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了多久,距我坠海又过了多久,吉尔提那碗肉糜早被消化殆尽,又被接连不穷的惊吓刺激了脾胃,等我走到神塔咫尺时,腿肚子饿得直打颤,双眼一黑又一黑。
在这深海的鲸鱼肚子里,没有鱼类、软骨类或者其他任何东西让我果腹,除了……袋子里的蘑菇。
我吞咽一口唾沫。
致幻,镇痛,还有尚未摸索出的功效,能不足以阻挡我进食,好在理智尚存,我延长咀嚼的时间,吃最少的蘑菇,尽可能缓解饥饿感。
好冷啊。
记忆变得清晰,围栏,海鸥,海水浸透衣衫,身体愈发脱离,鼻孔中吐出的泡泡叫嚣着离开,甲板上的人呼喊我的名字,却像耳鸣般听不真切,然后呢?
然后我不断下坠,不断下坠……
好冷啊。
海水灌满肺。
我在海洋的透光层停止了呼吸。
好冷啊……
我任由身体腐烂,被蚕食,灵魂出窍,抚摸着我破碎的、不断下沉的肉|体。
我在海水中漂流了约莫一年的光景。
直到负载神塔的鲸体赐予我新生,落地成人。
父亲从都城给姐姐带回了一条漂亮的白裙子,我很喜欢,姐姐送给了我。
白裙子在视线中越变越大,越来越扭曲,逐渐挡住了姐姐睚眦俱裂的面容。
我不禁疑惑,原来姐姐当初不是自愿送给我的吗?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我现在在家?
不对,我现在沉睡在海底?
也不对,我在第一层神塔附近。
我在□□的快感中,拿起言咒刺向大腿。
瞬间清醒。
白裙子变成了蠕虫的脸。
言咒根本阻挡不了这些怪物。
吉尔提跟我说的话是假的……
她骗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