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莲的表情很是勉强。
这个社交距离有点太超过了，他无法接受。
更吓人的是，库拉索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松手都松得缓慢，似乎生怕他忘记，还紧盯着他的眼眸示意确认。
直到桐生莲不得不回以肯定的默认，她才如释重负的松开手。
“……啧……”桐生莲好不容易重新坐下，活动着自己酸疼的脖颈，很想没好气地骂一句“疯子”。
反正他们是那种损友关系，骂一句没关系的吧？没事的吧？！
反正他才19岁，稍微无畏一点也没什么吧？！
可惜，这股冲动在和库拉索对视之后就如同冰雪一般消融了。
她那双异色的瞳孔里蕴含了太多东西，担忧、恐惧、茫然、困惑……
桐生莲几乎愣住了。
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尤其意识到这些情绪的主人是库拉索之后，他就更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只是因为他的“失忆”？
要是告诉她里面都换人了，库拉索该不会突然疯掉吧……
桐生莲面色复杂。
库拉索似乎从他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很快就收起那些不合时宜的表情，再度变得冰冷淡漠起来。
像是机器。
“记住答应我的话，波特。”
桐生莲：“……”
库拉索已经端起杯子不再看他，仿佛刚刚那个几乎要撕扯下他脊椎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她现在看起来很像那个朗姆麾下的左右手，情报组的王牌杀手。
可那双眼眸中强调着什么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后颈依旧有疼痛感，他无法说服自己刚刚那些都是幻觉。
桐生莲张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告辞。
很奇怪，他明明是来找库拉索解决疑惑的，可离开的时候，自己背负着的疑惑似乎更加多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希望自己能孑然一身的离开组织啊……
然而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奢望。
多想一会儿都是奢侈。
带着这样的烦闷，桐生莲迅速转移阵地。
再强调一遍，这个看起来人山人海的度假村，本质上是组织的伪装。
于是桐生莲抓住一个比较眼熟的非代号成员询问后，吗，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宾加。
这位平日里总是非常敏锐、说话还带着刺的“朋友”此时正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不，他这已经不是喝了。
这是强行逼着自己往下灌。
桐生莲微微皱眉，很是不解地敲敲他面前的桌子。
宾加朦胧的醉眼扫过来，带着些许寒光，但很快又隐没下去，如果不是桐生莲一直注意着，恐怕都不会发现他的不对。
果然是装醉。
至少此刻他是在故意买醉，可惜他的酒量让他根本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桐生莲很是不解：“你这家伙怎么了，下午还说要一起喝酒，现在竟然自己喝上了？”
宾加呵呵一笑，根本不拿他的试探当回事。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还有和波特阴阳怪气扯两句的兴趣，但偏偏今天下午他遭受了一系列重大的打击，根本提不起劲来。
尤其打击他的人和面前的波特在某些角度看起来特别的像！
他现在根本不想看到这张脸啊！
宾加痛苦地捂住脸。
桐生莲也发觉了宾加此刻的不对劲。
他微微皱眉，抬手示意侍应生要酒，直接坐到宾加的身边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如果他能收敛收敛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不要那么像聊八卦就更好了。
在桐生莲死缠烂打……哦不。
他迂回了好几圈，终于从宾加的口中知道原因，只是这理由让他万分复杂。
“他狠狠嘲笑了我的下睫毛！”宾加的声音很大，“那可是我醉引以为傲的地方，他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什么要说它！”
桐生莲：“……”
怎么说呢。
好荒谬。
不管是因为下睫毛被嘲讽就对琴酒因爱生恨的宾加，还是小学鸡一样攻击别人外貌的琴酒，都好荒谬。
如果这就是组织里大部分人的说话水平，他怕不是能把这些人耍着玩好几个来回。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翻出白眼，只能试图转移话题。
“琴酒来欧罗巴基地了？”
宾加灌下一大口酒，有些漫不经心。
“对啊，”他说道，“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但是领导看着心情很是不好。”
桐生莲轻笑：“谁知道呢？领导们总有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他总不可能是专门来打击你的吧？”
宾加看起来又不太好了。
……
宾加喝得酩酊大醉。
桐生莲根本不想照顾醉鬼，更何况这家伙满嘴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一句都不相信。
醉鬼的话一句都不用听。
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到那种地步……
更要命的是，他明明没怎么喝酒，但身上的味道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很多。
桐生莲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特意散散步去，感觉身上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回他们定的酒店。
为表公平——主要是三个人住在一起怪怪的——他们住并排的三个房间，桐生莲并不需要等他们回来，也更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桐生莲将自己抛到床上，把玩了许久手机。
他在想要不要给琴酒打电话。
其实他大概也有所猜测，琴酒的到来应该是他上次传递的情报真实有效。
朗姆真的在马德拉岛有秘密。
大秘密。
琴酒应该就是抓到了朗姆的把柄，才让他这样捉襟见肘，连回来听下属报告的时间都没有。
他对这个把柄非常好奇，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具体情况。
只是他对自己的分量有清晰的认知。
退一万步说，哪怕琴酒真是“怪物联盟”的其中一员又如何？
他凭什么告诉自己？
凭自己脸大？
还是凭朗姆那浮于表面的信任看重？
桐生莲对自己有着绝对清醒的认知，所以即便对现如今的情况万分好奇，他也没有多想，只迅速洗漱完毕，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就闭上双眼，安然睡觉。
……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桐生莲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他的脑袋里乱成一锅粥，思绪陷入其中，拼尽全力挣扎也没有办法挣脱，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进深渊……
“叮铃铃！”
他猛地惊醒。
窗外依旧灯火通明，度假村不分昼夜都是如此热闹。
桐生莲眨眨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的震动着，桐生莲伸手去拿竟然差点抓不住。
他愕然瞬间才发现自己掌心里都是热汗，一抓就打滑。
在身上擦一把才发现身上的汗更多。
“……”
他终于还是勉强接起电话，那头琴酒阴沉的声音立刻传来。
“不接电话？”
桐生莲哂笑：“领导，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午夜十二点哦。
琴酒不置可否：“行吧，看来你是不想找朗姆报仇了。”
“？！”桐生莲精神一振，立刻坐起身，“十二点正是加班的好时候啊，领导，还请您直说。”
琴酒呵呵一笑，懒得说他。
“朗姆确实在做一些东西，背着最上面的那位，”他冷声说，“我只知道它在马德拉岛上，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具体做了什么，我还没摸清楚。”
桐生莲愣了愣：“我现在去打听？”
“不用，”琴酒断然拒绝了，“他邀请我去岛上看看情况。”
嗯，确实不用打听，琴酒人都快到了。
“我最多只会在那里呆两个小时，”琴酒嘱咐道，“要做什么就尽快。”
桐生莲立刻满口答应，即便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琴酒还不知道他“失忆”了的事情呢。
但似乎他觉得那是一件早就做好决定的事，根本不用多说什么，电话挂得很是干脆。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琴酒分给他的下属打来电话。
“已经精准定位了，波特领导，”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您要的热武qi们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启用，需要接您吗？”
桐生莲立刻说：“不用，给我坐标就行。”
他倒是想就这么去，可靠自己那两下……近距离玩玩还行，要是狙击的话，他必然需要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的帮助。
再说一次，桐生莲很有自知之明。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从来不会逞强。
他立刻洗了把澡，给苏格兰威士忌打电话。
“我需要你，hiro，”他非常诚恳地说，“还有波本，如果可以的话，请尽快赶回酒店。”
他其实也想在车旁边见面，这样好尽快赶去机场坐飞机，但无论怎么说不给别人修整的时间也太过了。
他是来请人帮忙的，不是强迫人家干活的黑心工。
正好在他们收拾的时候，他还可以联系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杀了朗姆。
杀了他。
只要杀了朗姆，他就可以——
可以什么呢？
桐生莲抿起嘴唇。
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亲自动手杀了朗姆，那么之后无论如何，他都能脱离组织了。
至于能不能活着……呵。
不用多想。
桐生莲想要和平离开组织，即便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他依旧做着这样的奢望美梦。
……
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威士忌回来了。
他们似乎在门口产生了些许争执，桐生莲并没有在意，毕竟这兄弟俩从来没有红脸的时候，估计只是说话声音稍微大了点。
然而当敲门声响起，他去打开门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两个人好像……真的吵架了？
桐生莲张张嘴，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
在某件事情上产生了分歧？
苏格兰威士忌并没有说话，波本倒是似笑非笑开口：“不是我们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吧？”
“？”桐生莲一怔，“你们已经知道了？消息真快。”
苏格兰威士忌：“？”
波本威士忌：“？”
桐生莲让开位置，示意他们进门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惊疑不定地走进去。
床上一片狼藉，还带着过于明显的潮湿痕迹。
“……”
“……”
波本威士忌的拳头硬了。
桐生莲毫无所觉地坐到沙发上，将手里的手机推向他们的方向。
“终于抓到朗姆在马德拉上的安排了，”他有些兴奋地阐述，“他在研究的东西很私密，听说瞒着最上面的那位boss做的，现在就连琴酒也很感兴趣……”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迎面而来的就是放大的拳头。
“？！”
他险之又险地躲过波本的偷袭，万分惊怒地起身：“波本威士忌！”
“如何啊，波特？”波本的脸上全是狰狞的咬牙切齿，“用身体换来的情报就这么香？”
“？”桐生莲懵了，“什么？”
“别装，我们都看见了，”波本看起来恨不得要再给他一拳，“你和库拉索在酒吧接吻的场景，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波特加强型葡萄酒，你竟然背叛我的朋友？！”
“哈？？？”桐生莲差点惊得跳起来，“说什么背叛，那家伙差点摁头掐死我好吗？！”
“？？？”
桐生莲问了又问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他和库拉索说话的时候，苏格兰威士忌和波本正好也到这家酒吧来找人。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白毛在酒吧的角落接吻——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两个人的上半身隔着桌子贴的很近，库拉索的手甚至还非常亲昵地搂在波特的脖颈。
哇塞，那简直就是在热吻。
如果不是苏格兰威士忌冷静一点，按下了他，波本恐怕就要当场冲过去为好朋友抱不平了。
搞什么！
他下午好不容易把自己劝好了，承认波特和苏格兰威士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伴侣，结果晚上就看到波特在外面和别的人亲嘴儿？！
他没有在波特开门的瞬间给他一锤已经算是很仁慈了好吧！
为了避免他过于激动，苏格兰威士忌拉着他去别的地方继续搜集消息，总算是没当场打起来，这也让他们没看到桐生莲推开库拉索的样子，这才导致误会发生。
让误会变成事实的，则是此时此刻凌乱的床铺。
波本威士忌其实并没有和波特一起睡过，但据这张床看起来实在是太……
太像是做过某种双人激烈运动之后遗留的现场了。
尤其是波特竟然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喊他们进门坐，完全就是不想谈论刚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要不说是兄弟呢，两人几乎同时脑补出了“波特为情报献身库拉索”的这种鬼扯剧情，更惊人的是稍微脑补一下之后，他们竟然觉得毫无破绽！
好啊，臭渣男！
听完两人的心路历程后，桐生莲欲哭无泪。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首先，我和库拉索真的没有什么，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
生怕这两个人多延伸出其他的想法，桐生莲立刻保证。
“我和她是有点远房亲戚的关系在身上呢，你们不要多想好吗？太惊悚了……”
桐生莲其实并不确定他们有没有亲戚关系，但在他看来，这种事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组织里有几个白毛？
他们平时又见过几个白毛？
这几乎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桐生莲并不觉得这个猜测有问题。
于是面前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尴尬不自然起来。
刚刚义愤填膺要替天行道的波本威士忌更是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鞋子，认真得像是那玩意儿突然开花了似的……
苏格兰威士忌抿着嘴唇，他此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想笑。
在看到那个场景的瞬间，他的脑袋空白一片。
其实他也清楚，他们之间开始得过于随意，简直像是儿童过家家一般，一个问要不要当情侣，另外一个立刻满口答应。
如果不是他们之前在基地里就维持着良好的关系，恐怕接下来就要进行永无止境的试探和交锋，直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和不了解性向的同僚提起这事儿，原本就是挑衅。
还好，波特并未有在意这些。
他们相处得非常愉快，甚至几乎是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
诸伏景光从没有这样雀跃地期待着与别人交流过。
曾经的戏言在模模糊糊之下，成真似乎也不错，他也在这样默默期待着，或许未来某一天他们真的会并肩而行。
然而在酒吧里，波特和库拉索的“亲吻”给了他势大力沉的一棍，让他摇摇欲坠，整张脸变得煞白，但也让他清醒过来。
别妄想了。
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难道要因为对方与自己合拍就要忘记了吗？波特加强型葡萄酒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人才，和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不同，他是嫡系，是绝对不会改弦更张的黑暗世界的人物。
哪怕他现在厌倦了组织里的生活，想要从组织里离开又如何？
没看这家伙竟然理直气壮地写那个什么辞职信，要光明正大从组织里离开吗？
简直了。
要不是知道他的背景深厚，恐怕任谁知道这件事情都会说波特疯了吧？
苏格兰威士忌深深叹气，只觉得自己哪哪都无力。
这家伙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他的卧底身份更是随时可以暴雷，直接炸死他和他的发小。
他们会死得很快，死得悄无声息，变成两个代号成员们口中的教训。
他不想这样。
哪怕此刻因为波特的解释而稍稍开怀了，苏格兰威士忌还是暗自下定决心。
不要再往前了。
就维持着这样的距离吧，不近不远。
既能站在可以观察他的位置，也能迅速抽身而去。
就这样吧。
他们之间那个儿戏一般的关系，是时候……
桐生莲微微蹙眉。
他发现苏格兰威士忌虽然带着笑，但那双蔚蓝色的双眸里带着破碎的光。
似乎这个男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擅自做了个会让他自己心碎的决定呢。
桐生莲暂时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决定是什么，但他知道问题所在。
用更近的距离、更暧昧的言语、更激进的暗示转移矛盾，是他的拿手好戏。
于是，桐生莲叹了口气。
“这张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睡过。”
“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监听监视的设备。”
“你们两个要杀我也轻而易举。”
“但是——”
“杀了我，你们要去哪儿弄更多完善的情报呢，来自霓虹的卧底们？”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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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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