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人能够创造出多大的战果?
听起来仿佛能够做的并不多,但是,倘若对方此时正慌手慌脚,根本没有能力拉起一个能够对进贡产生有效防御的集体队列的话,那么,方才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大的战果,就会像是滚雪球那样逐渐一点一点地越滚越大。
两份塘报如飞燕,八百里加急发出,一封连路跑死好几匹马,匆匆忙忙,而且大张旗鼓地传回长安去,另一封则悄无声息,来到了洛州的地界。
郑含章打开塘报,在看到“追击,打破之,斩首七百级”的时候便笑着开始念这份塘报之内的内容——这封消息来得早,她先前只来得及看了师玉楼出击这个消息出现在吃瓜系统上,后面就一直忙着自己这边的战线,还没来得及跟进,没想到现在就有了结果出来。
此时,她这边的战线已经从聿水又往前推进了一些,吞下了大半个怀州,兵锋指向建州、阳州,以及这两州之后的,赵国京都之所在——禹州。
想要打到禹州去,那是不可能的,赵国的大军此时已经集结起来了,正在怀州以东的建州聚合,准备着两军对垒,再分胜负——郑含章无意去触碰对方的锋芒,毕竟此时的赵国,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他们居然能够在反应调度的时间里被郑含章这个虽然加了冠,但还没有到二十岁,仍然可以算是黄口小儿的家伙如此欺负了去的愤怒之中。
况且,郑含章领兵东出的声势,实在是非常的蹬鼻子上脸,雍帝给她封的地方是三晋之地,她的封号是赵王。
中门对狙也不过如此了。
哪怕在赵国国内,他们对老赵王的称呼从来都是“陛下”、“君上”,但是敢于用他们的国号做为封号的僭越行为,也确实像是一根刺那样扎在了肉里,不拔出来多少是一直在隐隐刺痛着的。
赵王在这些人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卒,他们都是拥戴赵王的,正如在斛律羡涧农关边吃了那个闷亏之前,所有人都会想“只要斛律羡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岂能令天子受辱?
这种带着证明自己、还带着打击报复,将自己先前丢的面子全部都找回来的军队,和他们打实在是一种不那么理智的行为。
可以打,但是没必要。
于是,郑含章就停下了脚步。
她已经攻占的城池中,内务都已经开始做起来了,虽然说到了这个份上,人手确实差得很多——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那也是真的不长,能够拉出来的、完成了相应教育的人凑在一起,顶破天了也就是能够组成一个和如今凤凰城中的官员班子差不多规模的团体,而且还得是在几乎不考虑质量问题的前提下,就算把那些终于有了出头之日的豪强子弟们全部都拉出来算上,那也凑不齐两个班子——想要让这些人把如今已经攻占下来的,加在一起有将近十座的城池都管理一遍?这未免有点太过高估了这群人的能力,以及,太过高估了他们一天拥有的时间。
忙啊,人人都忙,恨不得一个掰成了两个来用,以至于到了这样的时候,这么重要的一封塘报送过来,在郑含章跟前听她念出了塘报里内容的,也没有几个人。
郑含章自己念到一半也觉得这样稀稀拉拉的反应着实没什么意思,叹了口气,求助似的看向了高复青。
高复青:“殿下是要属下将这封塘报背诵下来,然后去给诸位大人提醒一遍吗?”
郑含章想了想这种场景,快速地摇头拒绝:她确实是想要让大家都能知道这么个好消息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要让自己随着高复青变成一个满城街头巷口流传的笑话——如果是在洛州那也就算了,毕竟被自己人看笑话什么的,其实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说不定百姓们还会说殿下真是个可爱的人啊,就算如今已经成年,成了赵王,也还是如曾经那样的可爱。
但现在她也不在凤凰城里,四周也不是那些洛州老乡们,所以还是算了——郑含章摇摇头:“再说吧。”
她背着手站起来,来回地在室内踱步:师玉楼那边的情况,明眼人其实都能够看出,师玉楼的背后站着的人是她,肖计之的背后站着的人同样是她——也就是说,在胜利之后,等胜利的狂喜被冲淡,人们逐渐开始复盘这件事情背后的脉络,则一定会盘点到她的身上来。
郑含章不确定到时候整个朝堂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是,就算她知道自己之后绝对会被朝堂上的大臣们弹劾,甚至让雍帝逐渐开始忌惮——她仍然还是会做出她先前做过的选择的。
总不能真的让窟合真一路从居延城打进了雍国来吧?雍帝他们还有地方可以逃,还有士兵可以作为挡在他们之前的防护,他们就算要死也不会死在最前面,甚至可以在将士军前争死生的时候,继续看美人帐前犹歌舞。
他们不会因为战争失去享受,不会因为战争失去家庭——事实上,对于那些天潢贵胄们来说,他们的亲情观念大概是和普通人已经截然不同的。
如果只有他们会失去,那郑含章兴许都不会那么着急忙慌地提早把师玉楼送出去,不会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她或许会早早把师玉楼弄到洛州来,毕竟这里才是最为适合他成长的地方。
比起洛州来,长安真的不能算是个很好的地方——至少,在经过差不多三年时间的整改提升之后,郑含章是有足够的自信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的。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师玉楼的战报,以及她这边的局势,对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应付那些来自后方的揣度、污蔑和攻击。
师玉楼这一仗打得很好,她握着这份塘报想着,下一秒,她如同一个先前一直在做着噩梦似的人一样,恍然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猛地打开了吃瓜系统:
不管是她的直觉,还是一些……以史为鉴的经验上的判断,总之,一切都在告诉她,吃瓜系统上绝对会有什么新的东西。
随后,果不其然。
郑含章在吃瓜系统上头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窟合真于夜间遭刺杀,其亲卫首领亦在行刺者之列。随即,刺杀者被诛灭,曾经从属窟合真的部落中最为强大的那一个的首领,契苾葛兰,将行刺者抓捕,处死,自己统领大局。】
密谋犯上者,其最重的结局是被密谋犯上。
郑含章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她太清楚了。窟合真为什么在上台之后表现得那么残忍血腥,为什么他手中的刀举起又落下?因为这样的高压才能够维持住他的统治。
人畏威、怀德。
窟合真没能树立起自己的德行,所以他就只能用威严来镇压草原。
然而战争的失败,最是会让威严扫地。
草原文明上的霸主,其霸权强势而短暂,就像是一支熊熊燃烧,烧得非常炽热的火焰,因为燃料是恒定的,所以在烧得那么热烈的时候,伴随着的注定的命运,就是一定会快速地将自己燃尽,只留下一个曾经让人惊骇短暂的名字,以及,一些不那么懂历史和军事,就只是在把史书翻翻当做故事看的人们口中的——“倘若当初窟合真没有将星陨落,这个天下的走势又将朝着哪个方向滑去”这样的问题。
窟合真……窟合真。
郑含章继续踱步,对方的死,也绝对是和朝堂上将来会怎么说她息息相关的一个信息点。
还有……契苾葛兰,对方会做出一个怎样的选择,是继续窟合真那与赵国合作的策略吗?还是不让自己掺和到中原的这一场争斗当中来,保持着超然的身份、超然的地位做壁上观,为自己谋求更为安逸稳定的地位?
这一切都不好说。
于是终于,她抬头看向了长安的方向。
长安那边的这封塘报,大概也已经送到御座之前了吧?也不知道她那位好父皇,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另外……还不知道,她的那位好大哥,素未谋面的好兄长,对于这样的一条消息传回来……又有怎样的看法。
对于,他的失败,那样狼狈的撤离,以及师玉楼千里单骑的奔赴、还有这一场直接将草原上打出了全新的格局生态的胜利——对于这样的对比,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呢?
大皇子,楚王——他是否是一位足够宽宏的君子,他是否有那个承认自己不如下臣的心胸?
郑含章只能说,她不知道。
一切,都要交给天意来决定了。
——从居延城中送出来的塘报传递速度很快,事实上,就收到速度而言,长安这边甚至比洛州更先拿到,但是这里有层层的上报规矩,于是,当雍帝拿到这份塘报的时候,已经是在郑含章拿到的第二天早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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