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残夏的知了无知无倦地叫着。
国际抵达通道吵得像口滚沸的锅。
许之槐带着黑色口罩,上身正肩短t,下身低腰牛仔裤,带着明奢logo的墨镜荡在她的领口,带出了清削地锁骨。
高挑的身材在臃肿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人浪一层叠一层,举高的手机屏亮晃晃扎着眼。
她皱眉,远离拥挤的人群,靠边站着等行李,手机消息铃声叮琅响不停。
“回来了?”
这条消息来自于两天前。
没得到回复,对方也没再问。截止到现在,也没第二条。
紧接着跳出来的是经纪人周安的消息,让她明后天去公司报个到。
许之槐回来的事是经纪公司安排的。在国外签了她,打算让她回国内发展。
本来她不情愿,可被老周好说歹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自己工作不容易,最后许之槐才决定先回国试一段时间再说。
剩下七零八碎的通讯,许之槐挑了几个,简略地回几字,就懒淡地斜靠在墙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微博。
人群越发躁动。
终于,随着爆发出的一声尖叫,她被猛地搡到角落,后背“哐”一声撞上冰凉的玻璃护栏。
她闷哼,手肘下意识护紧随身行李,鞋跟碾过不知谁掉落的应援手幅。
狼狈。
呼吸压得很薄,空气里混着香水汗水和滚轮箱碾过的尘埃味。
粉丝的尖叫浪潮一样扑过来,裹挟着一个名字:“许梓欣!看这里许梓欣!”
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垂眼,把帽檐又压下半寸。
人群又是一阵疯狂的推挤,她几乎被卷着走。
就在肩胛骨快要再次撞上护栏时,周遭压力倏然一轻。
一道身影隔开了汹涌的人潮。笔挺的机长制服,肩章冷硬,袖线利落。
他没看她,只抬起手臂,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穿透嘈杂:“各位保持秩序,后退。让出通道。”
好熟悉的声音。
许之槐心跳空了一拍,在人流里挣扎着想要抬头看。
他单手控场,地勤人员迅速跟上,在他划出的无形界限前拉起了隔离带。
“哇塞……这是机场员工还是明星?”
“天啊,好带劲。”
“看制服好像是机长?”
“机长来维护秩序?”
“请靠边,不要挡行人。”
男人声音简洁,疏离。
人潮被巧妙疏导,他无意间为她隔出了一小片喘息的孤岛。
人群的视线被他短暂地转移。
许之槐的呼吸滞在喉咙口。
心跳毫无预兆地撞得又重又急,像要砸穿肋骨。
是他。
陈述,是她已经认出。
到临头,她反而不敢抬头。
许之槐刻意不去看,反而盯着地面反光的大理石瓷砖,余光描摹出他侧脸的每一寸变化——下颌线比五年前更清晰,喉结线条利落,鼻梁高挺,眉眼间褪尽了年少时那点若有似无的散漫,沉淀下深潭似的冷峻。
他身着一身笔挺的深色机长制服,犹如量身剪裁,严丝合缝地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劲瘦的腰身和修长挺拔的身姿。曾经少年单薄的轮廓已被时间锤炼得结实而利落。
他目光扫过来,在她脸上定住一秒。
空气仿佛被抽紧。
许之槐的头更深地埋下了几分,攥着行李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发白,沁出了几分冷汗。
那眼神极深,有什么极复杂的东西在里面骤然裂开一道缝,又瞬间被冰封,快得像是错觉。
他率先移开视线,面容恢复成一派滴水不漏的冷静,转身,精准地引着被助理和保镖簇拥的许梓欣团队快速通过。
粉丝的惊呼和羡慕浪潮般追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而去。
喧嚣被带远。
角落只剩她一人。许之槐慢慢站直身体,指尖有点凉。
嘴里却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五年来未有过的沉甸甸苦涩。
故人重逢后的余威原来是后知后觉的失落。
人潮主力随着明星团队远去,嗡鸣声稍减,但空气依旧稀薄燥热。
许之槐刚要松一口气,失力地从角落阴影里挪出步子,几个落在后面、神情亢奋的年轻女孩却猛地锁定了她。
她戴着墨镜和口罩,身形高挑,独自立在略显僻静处,那份被拥挤催生出的细微狼狈,在狂热粉丝眼中竟被曲解成了明星刻意低调的伪装。
“是许梓欣!姐姐!看这里!”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率先冲过来,手机几乎要怼到许之槐脸上。
另外两三人也迅速围上,七嘴八舌地要求签名合影,眼睛亮得骇人。
毫无防备的许之槐一惊,下意识后退,脊背再次抵上冰冷的护栏。
栏杆的冰寒悄然而上。
“你们认错人了。”她声音压低,试图从缝隙中穿出去。
但解释被更兴奋的声浪淹没。一只涂着亮甲的手伸过来,不是要握手,而是直直抓向她脸上的口罩边缘,想将那碍事的遮挡扯下来瞧个分明!
“给我签个名吧姐姐!”布料被拉扯,耳绳猛地勒过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眼神里闪过几分火热的癫狂。
许之槐心头一慌,猛地偏头躲闪,墨镜滑下鼻梁,露出一小片惊惶的皮肤和骤然收缩的瞳孔。
她用手去格挡,包掉落在脚边,发出沉闷一声。
混乱又拥挤。
就在这狼狈不堪的瞬间,她仓皇抬起的视线,猛地撞上了十几步外,正回头望来的那道目光。
江祁还没走远。
他显然听到了这小小的骚动,脚步停驻,身形笔挺地站在流光溢彩的机场大厅中央,与这里的逼仄混乱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眉头锁着,看着被围堵、拉扯得略显踉跄的她,眼神深得像结冰的湖,下面的情绪汹涌难辨。
许之槐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手攥住了,忘了跳。
时间仿佛被拉长。
她仿佛看到他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甚至觉得他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江祁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又停留了些许。
那眼神里没有关切,没有故人重逢的波澜,甚至没有常见的看热闹的兴味。只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审视,甚至带点冷眼旁观的疏离。
然后,他什么也没做。
一点一点,寒意攀上了她的心。
下一刻,两名闻声赶来的机场安保人员迅速插入了人群,隔开了那些过于热情的女孩,公式化地解释和疏导。
他极其自然地转回了头,仿佛只是确认了一眼无关紧要的小骚乱是否得到处理,随即迈开长腿,毫不停留地汇入前方明亮的光线里,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安保人员还在安抚嘟囔着失望的粉丝。
许之槐僵硬地站在原地,口罩下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不知是被勒扯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慢慢弯腰,捡起掉落的包,指尖冰凉。
嘴里的苦涩蔓延开,沉甸甸地坠入胃底,在那之上,又清清楚楚地覆盖了一层新的、尖锐的难堪。
洗手间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嘈杂。
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灌入肺腑,许之槐靠在隔间门板上,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镜子里的人,墨镜推到发顶,口罩松垮地挂在一边耳廓。
她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微微喘息。长发松散地垂落在颊边和颈侧,带着被拥挤人潮揉搓过的凌乱。
额角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冲淡了底妆的完美无瑕,透出一种潮湿的窘迫。
皮肤依旧白,仍是显棱显角的美艳。只是眼底藏不住被慌乱搅起的疲惫。
水流声哗哗作响。
她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白色陶瓷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冰凉触感暂时压下了脸颊的火辣和心口的滞涩。
指尖撑着台面,她抬头,直视镜中的自己。
水痕未干,像泪。
恍惚间,眼前不再是机场明亮却冰冷的灯光,而是五年前那个午后,穿透香樟树叶缝隙的、毛茸茸的金色阳光。
少女时的她,立在初夏黏稠的风里,笑得没心没肺。
一身剪裁精致的校服裙,衬得腰身纤细,裙摆却不安分地随着她踮起的脚尖,荡开一抹恣意的弧度。
她偏偏伸出手指,指尖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去勾对面少年江祁的下巴。
动作大胆,甚至称得上轻佻。
他皱着眉,下意识侧头躲闪,下颌线绷得紧,显露出几分不悦的僵硬。
可那点努力维持的冷硬,瞬间被彻底出卖——从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开一片灼眼的红,迅速染透整个耳廓,甚至向着颈侧攀升,像洁白画布上骤然泼洒的滚烫颜料,红得几乎要滴出血。
“说呀,江祁,”她却不依不饶,逼近一步,吐字清晰,带着少女特有的、裹了蜜的残忍,“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阳光穿透层叠的香樟叶,在他微微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睫毛因她的话语难以察觉地颤抖着,像濒临惊飞的蝶翅。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咽下某种难以言说的哽噎。
沉默被拉扯得漫长,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青草被晒暖的气息,以及她身上淡淡的、甜腻的果香。
最终,他极轻地、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嗯。”
声音低哑,沉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砸在地上,几乎听不见回响。
可她听见了。
得意瞬间盈满眼梢,她像只终于偷腥成功的猫,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一排细白整齐的牙齿,笑得浑身都在细微地发颤。
阳光在她扬起的脸上跳跃,明媚得刺眼。
她全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只顾着欣赏他通红的耳根和被迫就范的窘迫,完全忽略了他急速垂下的眼眸里,那一闪而过的、被戏弄后的浅浅失落。
更听不懂那一声沙哑的“嗯”背后,藏着的怎样一份小心翼翼捧出却又被轻慢对待的、沉甸甸的认真。
只觉得赢了。
阳光暖得发烫,风里带着倦意。
她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转身时裙摆划出欢快的弧线,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开。
将那个沉默地立在原地、耳根依旧烧得厉害的少年,连同他那份刚刚被轻易戳破又随意丢弃的心事,一并留在了那片过分明亮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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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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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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