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短促刺耳的声音,停在别墅区一栋只有微弱光亮的住宅前。
许之槐几乎是撞开车门下来的。
晚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吹散她一路积攒的焦灼和车内浑浊的空气。她甚至没等司机,高跟鞋踩在寂静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晰而急促的回响,朝着那扇陌生透着暖黄光线的门走去。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带着一种近乎荒唐的、残存的希冀。
所有念头在她看清门口景象的瞬间,戛然而止。
脚步钉在原地。
不是江祁。
门廊柔和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件修身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下身短裤,下面是一双笔直光裸的腿,踩着柔软的室内拖鞋。她手里端着一个马克杯,正微微仰头,看着夜空疏淡的星子,侧脸线条温柔娴静。
是周婷。
她看起来如此自在。像是这栋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刚刚结束一场温馨的晚餐,或者只是出来透口气。
许之槐的到来似乎惊扰了她。
周婷转过头,目光落在之槐身上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漾开一个得体又带着些许探究的浅笑。
“许小姐,”她开口,声音柔婉,像夜风里飘来的大提琴音,“聊聊吗?”
许之槐此时刻意忽略了心底升起的一抹酸意,执意往前走。
周婷等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侧身,用端着杯子的手指了指屋内:“他刚接了个公司的紧急电话,在书房。”
她停在了门口,缓缓头转了过去面对周婷。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是因为周婷对他的了如指掌,又或者是心里的怀疑猜忌。良久,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的旁边。”周婷抬眸看着错愕的之槐,故意道,“当然,不只是我。他今晚在公司值班……”
话是两句,她却只说了一半。
许之槐皱眉看着她,着急想要问出下一句,周婷却像是故意在吊她胃口,吹了吹马克杯冒出的腾腾热气。
“按理说他明天应该起飞的。”周婷淡淡的面容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但是,现在未必了。”
“让我进去。”许之槐,固执地伸出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许之槐,你到底是不懂还是为了自己良心好受在装。”周婷语气急了。
“这是我和他的事跟你没关系。”许之槐不想与她纠缠,‘咔擦’一声转动了门锁。
声音不大,在夜色里却清晰。
外面的两人听见了,里面的人也听见了。
一个面容不复年轻的男人过来抢先开了门,身上还穿着制服,显然是因为担心江祁走得急衣领都乱了几分,他开门只开了一半,看见了许之槐,“是你啊。”
他的手仍把在门把手上的,半个身子挡着许之槐进门的路上。
他的语气显然是认识她的。
许之槐以为他看了热搜,连忙解释,“你好,我是来找江祁的,我想和他聊一聊。”边说,边寻找着,目光锁定了紧闭着门的书房。
老汪神色古怪,但想到江祁之前重视这个女人,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妹妹,我知道你气他擅自做主澄清这件事,但他是真没法了。他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为了澄清这件事,现在工作也快要不保。有什么赔偿你后续来联系哥,但我是真舍不得。”
许之槐推门的劲松了一丝。
老汪边说,声音还哽咽了一下,“你知道飞行员考核不容易吧?这死脑筋为了尽早上飞是拼了死命的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他仅剩的路。”
“听哥一句话,你放过他吧。”
脑子像是要炸开了一样,“你让我进去,我想和他聊聊。”许之槐仍不肯当时,双眼里满是倔强。
“我不管你是来打算和他吵架还是要进行你的绯闻炒作都停止行吗?小姑娘。”老汪也燥了,他没想到这女孩软硬不吃,就是固执地要见他。
许之槐一怔,下意识地松开手。
故意炒作吗……?
老汪见有了关门的空间,歉意地看了许之槐一眼关了门。
许之槐怔怔地站在原地,垂着头。没动。
“许之槐,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要推开他。”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周婷再次缓缓开口,
“你既然不喜欢他你就离他远点,做好前任的自觉,各自安好。你偏要反复利用他,偏要把一个人的价值压榨完了你才满意是吗?”
周婷这话说得重,但语气却是淡淡的,带着一丝衅意,
“如果你真的爱他……或者说如果他还爱你,你不妨放手看看,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许之槐的手指微微颤抖。
周婷的声音慢慢空了,
“你总要放他一条活路,对吧?”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许之槐打开了扇门,一步一步。
许之槐也转过了身,高跟鞋敲击石板的声音,不再急促,而是变得沉重空洞。
助理还等在车边,看到她这么快回来,脸上露出诧异。
许之槐拉开车门,坐进去。
远远看过去,车窗外的别墅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像一帧高清的电影画面,反复在脑海中播放——你放过他吧。
之槐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走吧。”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别人捏住,用力,挤压,几乎要喘不过来气。一滴一滴泪还没经过眼眶就直愣愣地掉在了座位上。她好想守住眼泪,它却不受她控制,越是压抑越是流得越多越快。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自然也没看到,自她身后急急追出来的男人。
助理贴心的放了音乐,用强烈乐声掩盖了许之槐从嗓子眼里破碎出的抽噎声。
给她留了份体面。
是她曾无数次单曲循环的歌:
[Talk to me softly,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温柔地与我交谈,你眼中只有千言万语。
“许之槐!!”江祁追了出来,声音在她身后炸开,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恐慌。
她没听见。
她缓缓抱起了双腿,把头埋在之间,头发散乱了也不管。
[Give me a whisper and give me a sigh.
在我耳边轻轻低语,在我耳边轻轻叹息。]
耳机里的音乐正飙到**部分,主唱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掩盖了一切。
身后的江祁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掀开拦着他的朋友,试图追上去。他的眼睛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嘴唇张合,喊着什么,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哀求。
“放开我!”江祁嘶吼。
但老汪和另外两个高大的男生死死地拽住了他,手臂箍紧他的腰身和胳膊,用力将他往后拖:“江祁!你也为自己想想行不行,现在出了这事,她都害你停飞了你怎么还不放手!”
别墅里的乐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是我自愿的。”江祁手捏成拳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众人心头一颤。
“今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为她做的。”江祁目光祈求,想让几人放开他。
老汪几乎松动了,这时周婷慢慢走了过来,低头,看不清神色:“可她呢?她在乎吗?”
沉默。
许之槐仍沿着既定的轨迹。车里的世界震耳欲聋,鼓点敲击着她的心脏,也敲碎了可能回头的任何一丝念想。
她不知道身后的这些。
……
Don't you cry tonight, there's a heaven above you baby,
今夜你不要哭泣,宝贝,天堂就在你头上,
You'll feel better tomorrow, come the morning light now baby,]
你明天会好起来,天将破晓了,宝贝。
她伸手,关上了车窗,呼呼的风吹得她头疼。
外面走廊的光线涌进来,与包厢内的昏暗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之槐——别走……”
江祁那一声彻底破了音的嘶吼,终于穿透了部分音乐,带着血淋淋的痛楚,模糊地传进她耳中。
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连半秒都不到。
然后,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低下了头。
厚重的车门,将所有的混乱、嘶吼、挣扎和那双绝望通红的眼睛,彻底隔绝在身后。
耳机里,歌曲正好播放到最后一句,是主唱用尽全力的长音,带着释然,也带着虚无。
“别走……”江祁颓然地跪在了地上,看着漆黑的车子扬尘而去,双眼充血,布满了血丝。
他本是想借此机会和她和好的。
[You gotta make it your own way but you'll be alright now sugar]
你必须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但你会没事的,甜心。
她没回头。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向后流淌。霓虹灯招牌连成五彩的河,路灯拉长成一条条昏黄的光带,行人车辆都成了模糊移动的影子。一切都在动,只有她,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移动的铁盒子里,失去了方向。
该去哪里?
回那个冷清得只有回声的公寓?面对一室寂静和可能随时响起的、来自经纪人或者是其他人的质问电话?
还是去找个地方继续喝酒,用新一轮的麻木掩盖此刻心头那片火烧过后的荒芜?
她发现自已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立刻想去的地方。朋友?她似乎没有什么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像潮水般漫上来,淹没了刚才强撑的冷静和决绝。她甚至不知道该让司机往左拐还是向右转。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车窗上划动,留下几道模糊的水痕,映出她自己苍白失神的脸。
指尖是凉的,心底也是空的。
歌词来自于:
Guns N' Roses的单曲《Don't Cr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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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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