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廊桥内,光线被规整地切割,投下旅客们匆匆而略显疲态的影。空气是循环过的,带着挥之不去的、属于庞大机械内部的冷冽气味,与人潮裹挟的陌生气息混合,形成一种既公共又疏离的场。
脚步声、拉杆轮毂的滚动声、远处模糊的登机提示音,层层叠叠,构成一片无形的背景音墙。
冷清的办公室内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是两位航班空乘。
“注意到没?”一个声音说,带着探寻的意味,“江机长今天好像格外沉默,从刚才下航到现在,话都没超过三句。”
边说边小心打量着在办公位上沉默收拾装备的男人。
江祁一一将装备归位,没有理会身边人的八卦。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深有同感的附和:“何止是沉默!航前准备会的时候,整个房间气压都低得吓人,我核对单据时大气都不敢喘。”
她顿了顿,声音里转而带上纯粹的职业钦佩,“不过,刚才降落时遇到那阵侧风,吓我一大跳。幸好是江机长,要是别人,说不定又要耽误些时间。”
“说什么呢!”一个看上去年长几分的执勤负责人员把碎嘴的几人赶跑,道,“刚才多谢你帮忙了,还得是江机长才能压得住场子,不然这群小妮子非得堵个半天。”
“不然又要加班咯。”老汪端起茶壶,接了话,“不过这趟飞了就可以休息几天了。”边说,边锤了锤腰,“这飞机坐久了也是真要命。”
注意到江祁的低气压和异常的快速,老汪朝负责人员挤眉,揶揄地靠近男人,“怎么回事?刚刚就看你不对劲了,怎么看一眼平板,就确定是人家小姑娘的?”
江祁解开腰带,正要脱下机长服,看了老汪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有故事?不是我说,你不是有个心心念念的妹子吗?”老汪煞有其事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又故意挑事,“小江,人周婷大美女又来找你咯。”
江祁没回答,把快速把东西装好,从抽屉里拿出了车钥匙,大步匆匆地侧身避开了迎面走来的女人。
“她?”老汪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之前偷看到的,藏在江祁机长服里的女孩照片。
江祁看着老汪的眼睛,缓缓颔首。
“嘶……”老汪这下明了了。
以为朝她走来,刚准备挽上他手臂的周婷,被落在了原地,尴尬地收了手,皱眉疑惑看着老汪。
“江祁!”老汪抱歉地示意了周婷一眼,却又担心江祁,临走时多问了一句,“要是人家现在有男朋友怎么办?”
江祁仍没回答,敷衍点了个头表示了解,等上了车,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她要是现在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江祁握紧了方向盘,脑海里浮现出黄昏下女人的背影,咬牙,朝向原定的方向出发。
一坐就到深夜,江祁灭掉手里的烟,却仍不愿离开。
正值烈日灼心的正午。
许之槐没睡醒,散着头发,简单穿着,下楼打车。
“你好,我在北门的。你在哪里?”许之槐用手指挽起了头发,漏出纤细的脖颈。
“我不拼车。”电话那头临时变卦,许之槐刚挂断这个,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许之槐你现在在哪里?”老周着急问道,“人家公司的还有半个小时到。”
“打车。”许之槐意简言赅。
“我的天,祖宗!昨天不就让你中午来吗?”老周着急上火了,“许之槐,这个项目很多人盯着,我是看你需要这个,才一直压着的。就在刚才,老板告诉我你没到点到,这合同归许梓欣手下了。”
“谁?”许之槐没反应过来。
“许梓欣!”老周恨铁不成钢,“人家大早上地就坐在我办公室里,想让我把这个机会给她!瞧瞧人家的态度多好!三十分钟!你没到,这次就此作罢!”
自听到了那三个字,许之槐就没注意到后面的内容了。
回想起昨天她在电话里若有所示的话,许之槐恍过神来。
她是认真的。
可惜此时恰逢饭点,马路上的出租车少得可怜。又因为公司距离太远,网约车司机又不接单。
许之槐站在屋檐下,望着马路出神。
烈日照得她眼睛疼。想起昨天江祁疏离的态度,许之槐无措了几分。
直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变了。
以前不管是吃饭还是出行,江祁都为她安排得妥当。连看着她,眼神里,都是温柔包容。现在明明想要靠近,可是又不敢。许之槐气恼自己的懦弱,可又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当时和家里闹翻出国在外,语言不通,种族歧视严重。以往作天作地小公主的派头也被磋磨了许多。
最开始银行卡里还有固定的生活费,后来因为和父亲拗着气,生活费骤减,甚至沦落到去找了份兼职。比起之前理所当然的自信,现在更多的是权衡利弊。
一辆黑色的奥迪突兀地停在了她的眼前。之槐看也没看,沉默,绕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上车。”
之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愣了一秒,没成想他已开了副驾驶车门,眼神死死盯着她。
许之槐错愕,看见了他满布红血丝的双眼,坐在车上,心中有一丝酸楚。
“地点。”他声音冷淡,带着通宵后的沙哑。
“正阳街五号。”许之槐没敢看他,只用余光偷偷扫过后扭头,借着后视镜,打量自己。
自从出发后,两人都没开口。
江祁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回来多久了。”他十分随意的开口,打破了在两人之间蔓延的尴尬。
许之槐没多想,玩着头发,“昨天。”
“嗯。”
尴尬。
许之槐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就不应该上他的车。
良久之后。
“许之槐。”男人突然开口。
“嗯?”正眯着眼补觉地许之槐下意识黏糊地回了一声,旋即又觉得不妥,睁开了眼,正声,“什么事?”
正襟危坐。
男人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早餐在车门上挂着的。”
“?”许之槐还没回过神来,还按着胀痛的太阳穴,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嗤了一声,再说了一遍。
“好的……谢谢。”许之槐用起了礼貌的语气,伸手拿过了在自己身旁的白色袋子,里面打开,是自己最爱吃的小笼包。
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
“下面有个鸡蛋。”江祁语气冷淡。
“哦。”嘴上应承,许之槐把水煮蛋挑了出来,扔到了一边。
余光看见之槐一如往常的小动作,江祁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国外生活够自由吗?”江祁开了半截车窗,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靠在车窗上,一敲,一下……
“还行吧。”许之槐答得模棱两可。
江祁听了这话,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看见她没心没肺毫不在意的样子,磨了磨后槽牙,又问:“还行是怎样?灯红酒绿?还是夜夜笙歌?”
此话一出。
因他带的早餐而缓和的气氛再度因他的话而僵持。之槐放下了手里的小笼包,正了脸色,却没说话。
她在忍。
许之槐不想把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接触弄僵,尽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吃饱了。”
“是吗?还吃的惯吗?”见许之槐神色如常,江祁继续,嘴角还勾着一抹恶劣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还以为你吃不惯中餐了。”
“啪——”许之槐装作不小心把水煮蛋丢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没去捡,而是扭头直视男人,怒火冲顶。
在她怒气爆发的边缘,男人却没再继续。
一顿早餐,各怀心事,食之无味。
车一停,许之槐利落地下车,顺带把早餐垃圾也带走了,留下“谢谢两字”,快速的上楼。
等远离的江祁,许之槐悬着的心也终于回落了几分,没等她细想,电梯门开了。
“哎哟喂,我的祖宗,你终于到了。”老周早就堵在了门口,一见许之槐就拉着她的手腕,大步进去签合同。
三步作两步。
推开玻璃门,里面的交谈声顿了一瞬。
“夏总,之槐来了。”老周点头哈腰,带着谄媚的微笑,朝着上位者微微一弯腰。
许之槐却没看夏总,目光被他旁边坐着的女人所吸引,
——许梓欣。
笑语晏晏,错着头,刻意避开了许之槐的视线。
“夏总好。”许之槐勾起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不过于讨好,却不失尊敬。
“嗯。”坐在高位的夏总这才看了过来,把合同递了过去。见许之槐不弯腰,老周急急接过,深怕慢了半分,转身递给了她,“签吧。”
夏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最后一页的这句是什么意思?”许之槐看着条约,犹豫着点明。
“哎哟,祖宗,别管那么多,签吧你。”老周看着她慢悠悠的样子,心中焦急,深怕夏总下一秒就改了心意,一面说一面对夏总赔笑。
高位上的人不说话,维持着微笑。
“真不坑你!”老周怂恿。
许之槐犹豫,到底抵不住老周恳求的眼神,签了上去。
“那之槐,你收拾收拾,明天起飞。”老周拍了拍她的肩膀,松了口气。
之槐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电梯墙上,垂着头。
“行了行了,电梯到了。我有事,就送你到这里了。”之槐看着刚才还满面愁容的老周此刻哼着歌开心地离开,叹了口气。
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一阵又一阵的困意袭来,加上刚才江祁一闹,只觉得头更痛,遂放弃思考。
下了楼,男人的车早已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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