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夏末的一个傍晚，S市中心忽然落下了密集的雨。城心那座通体玻璃的咖啡馆被雨水悉数冲净，墙面像被覆上一层薄透的水晶。街道两侧的梧桐在风里伏低又扬起，叶缘被风雨磨出一圈金褐，像是季节替它们按下时间印章。沿街的水痕被雨刷出弯曲的线条，在路灯下连成一卷未干的行书，墨势未敛，灵动且清凉。
诸葛玄坐在临窗的角落。她将身子微微前倾，双臂箍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生椰丝绒拿铁，杯壁密密结露，凉意从掌心一点点沁进血脉。她垂下眼眸，自己的倒影在咖啡表面轻轻浮起，像一只淋雨的小狐狸。睫毛尖仍挂着入门时溅上的雨滴，晶亮得像迟疑着不落的念头。在不算寂静的咖啡厅里，她听见心底一枚久埋的疑问悄然破土：如果还能再找到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在想什么？”一道纤细但有力的手掌，稳稳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温度像冬日临窗的一束阳，穿透空气的湿凉。白杏绕到她身侧推开椅子坐下，一头微卷的中长发轻轻荡过诸葛玄耳边，像一朵调皮的云悄悄露骨。她把刚端来的桂花拿铁放稳，琥珀色液面在咖啡厅颇有逼格的灯下轻晃，像被时间温存过的酒。“你的那杯都凉了，喝点热的，不然感冒了又狂喝热水。”她低声说。窗外各色伞面并肩而行，雨点有节奏地敲响伞布，给这座忙碌的城市添了一束轻快的鼓点。
诸葛玄吸了吸鼻子，被冷意熏得微红。她不舍地把冷杯挪远，只为了不感冒影响工作，嗓音因害羞而略微压低：“老白，我听说现在的AI，和真人没啥区别了？”她停了一拍，将积攒起的不多的勇气推到唇边，“我是说……在谈恋爱方面？”话音一落，她下意识收回手，紧张和期待在胸口相撞。
白杏端杯的动作在空中停了一瞬，露出了类似滑稽黄豆表情包的笑容，和她的美少女外表极其不符合。她盯着诸葛玄因羞赧而泛粉的脸颊，嘴角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伸手去轻捏她的脸：“老玄，思春了？难得见你露出少女心，哈哈哈！！！！”打趣满里是熟络，也是戳破她的迟疑。
诸葛玄的耳尖刷地红透，她刚要反击“不会说话就别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没长嘴”，白杏已低头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指尖利落滑动几下，压低身子把屏幕推到她面前，眸底藏着一点神秘莫测：“要说最合适谈恋爱，还得是‘庄周梦蝶’系列。”她眨眼，长睫像羽毛轻颤，木质香与咖啡香在她们呼吸之间慢慢沉淀。“而且我私心觉得，这个系列是最适合你的。”
“朋友，请开始你的介绍？”诸葛玄伸出邀请的手，她的好奇被点燃，目光像被光源牵引，黏在屏幕那方亮起的世界。
白杏正色起来，仿佛正捧起一件小而郑重的礼物。详情页展开，几枚发光的选项框在屏幕上浮起，淡金色光带穿梭其间，如夜里徘徊的流萤。“我觉得A型恋人最对你适合你，”她指尖落在“A型”上，语气笃定又温柔，“温柔暖男~你说有点冷，他立马把空调调高两度，再从背后抱住你，毛毯裹得刚好——虚拟体温37.2度，和真人别无二致。”她说着，还自己抱上了自己。
“那其他的呢？”诸葛玄的眼神沁出星光。
“还有D模。”白杏托腮笑，发梢轻扫过她锁骨上的银链，细光粒在灯下跳动。“暴雨天会把你抵在车门上，喉结滚动着说‘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回家’。俗称！霸道总裁！！哇哈哈哈哈哈哈！！！”她故意拉长尾音，语气里掺进一点戏谑与兴奋。说着，她握住诸葛玄的手，指腹透出杯壁的余温，“老玄，想不想试试被放在心尖上疼的感觉？”
.....
与白杏分别时，雨势减了，云却尚未散。诸葛玄回到家里，一处高层loft。电梯抵达时，走廊尽头的感应灯沿着她的步子逐盏点亮。她转动密码锁，“滴”的一声响，深灰色的防盗门向内开。玄关壁灯自动调成暖光，黑色墙面蔓延着金色的纹路，墙面泛起丝绒般的光泽，并非大理石构造。
她上楼来到书桌前，手指描过相框边缘。照片里的人英气清冽、漂亮得不近人间烟火——那是她几年前出意外时的医生，也是...手机“叮”地一响，打断了她的走神。邮件弹出，是“庄周梦蝶”的定制说明：基础型号适配、参数校准、最终人格建模确认……蓝色字体在屏幕上微微跳动。
她回想起了上周和白杏路过商场橱窗，看见过的那支全息广告：AI伴侣端着咖啡，转头时睫毛在灯下投出细密的影子。温柔得像春风的声音从轻启的唇里流转着，他会记得你过敏季的日期，会在你加班时热好牛奶，会在你看老电影落泪时轻轻拍背——因为爱，是渗透在生活里的细节叠加。白杏戳她胳膊：“你不是说自己绝对不能接受AI？嘿嘿！”她当时盯着投影里完美的眼睛，回了句没有温度。那句坚决的：“那是程序，没有温度，人类才是暖和和的！”，此刻却像被雨泡软。
她合眼，缓缓把相片丢入复印机扫描复印。电脑屏幕停在“定制流程”的“模拟对话适配”。她按下预约。
那天的雨收束成细细的丝。上午十点前，诸葛玄撑着透明雨伞穿过金融城一层层叠映的玻璃幕墙。B座写字楼23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一个正装的接待者已带笑迎上来。“诸葛小姐你好，我是今天的服务专员，我们先从基础型号适配开始，可以吗？”
体验室通体纯白，摆放了三张皮质沙发，墙面内嵌全息屏。小棠递来银色耳机：“请佩戴好。接下来您将与不同基础型号AI进行十五分钟模拟对话。过程中您的微表情、语音频率、肢体动作都会被记录，作为适配参考。”她语速温和，像擅长安抚的护士。
这么高级？！
第一个是B模。白衬衫的男生笑起来露出一对整齐虎牙：“听说你喜欢欧美老电影？我最近看了《罗马假日》，赫本吃冰淇淋那段我还截了动图……”。男生很可爱，但不是玄的菜，她点头示意下一个。
第二个是D模。西装革履，端着咖啡杯，嗓音沉稳：“根据最新数据，新能板块……”他语句流畅，逻辑清晰流畅，像一台切割利落的金刚钻，老实说，他帅是帅，但那种迷之压迫感吓到了玄。
第三个是A模。全息投影亮起的一刻，诸葛玄的呼吸短暂停顿。屏幕里的男生坐在医院候诊区的沙发上，棕色莱斯利卷被空调吹翘几缕。耳机里传来略带少年感的鼻音：“要看我新拿到的资料吗？虽然你总说我的医生字体写像天书……”她愣住，猛地睁大双眸。
“诸葛小姐？”耳机外，接待员的声音介入，“你的心率上升，需要暂停吗？”诸葛玄摘下耳机，笑了，摇了摇头：“不用啦。就这个型号！”
后续的定制，比她以为的还漫长。庄周梦蝶的定制中心由于面积过大，设置在郊区。她每周来不下于三次，在工作人员的屏幕前一项项参与细调，可以说是很累了，但是某个完美主义者觉得值得。体型参数改了整整二十七版，从肩宽到指骨的弧度都个比对。她拿着那张旧照片，一遍遍对着屏幕里的模型校准——发色从“深棕”调到“黑里泛棕的光”，卷度纹理精确到令人感到有压力的0.3厘米，睫毛长度依照片里投影的阴影回推。还好设计师理解这些来定制的人真的很想得到梦想的AI伴侣，他们一次次耐心的陪伴她进行调整：“需要调整眼尾的弧度吗？根据提供的照片，他笑时眼尾会轻微上挑。”“调调调，谢谢谢谢。”她盯着屏幕里的三维脸，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某场旧梦。
声音的定制兼职是一场甜蜜的折磨。她把所有与他相似的音色素材统统找出，那是那些找不到他的时光里，为了防止忘记他的声音而苦苦搜集的。语音项目工程师用这些音频生成了三十七个样本：第一版太清亮，十九版鼻音重了些，三十二版尾音懒散。她反复听，闭眼比较，最终停在第二十八版——这个版本那一丝独有的上扬，像极了他。
到第三十天，所有参数校准完成。设计师通知她进行最终建模确认。她来到会面室，推开门。她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眼前的人静静坐着。棕色中长莱斯利卷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狭长的眼睛合着，高挺的鼻梁投下淡影，略深的肤色带着健康的光泽，黑色中式服装收住线条，黑色皮鞋泛着微光——时间在这一刻像被折回了某个过往的时光。
“现在进行唤醒测试。”AI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眼。瞳孔先在天花板上聚焦，接着转向她，像从雾里走回来的目光一点点清明。诸葛玄上前，向他伸手。他也向着玄伸手，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翘起二郎腿，握手时，他轻声道：“嗯嗯，挺好的。”声音、气息、喉结滚动的轨迹，全都与记忆重合，毫厘不差。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下，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背上，溅开一个小小的光点。她轻轻吸气，把那句压了很久的话，完整而清晰地交给了此刻的空气——
“终于找到你了。”
男主是AI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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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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