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晚上,风一吹,冷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沈劫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那股火气混着亢奋,在眼睛里烧得更旺了。他没接那干净得扎眼的手帕,任由胳膊上的血滴答掉在地上。
“呵,”他笑出声,带着点豁出去的痞气,“行啊,顾老板。眼力不错。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咱也别绕弯子了?”
顾晏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把手帕叠好,收回口袋。动作不慌不忙。
沈劫把头盔往地上一撂,哐当一声。他往前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顾晏脸上,带着一股子机油混着血腥的热乎气。
“我知道你不少事儿。”沈劫压着嗓子,眼神像钩子,“比如,你闻着烟味就烦,但私下爱喝最冲的威士忌。再比如,你右手无名指有道小疤,七岁弄的。”
他顿了顿,目光往下,落在顾晏左胸口,笑得有点坏:“最要紧的,是里头那颗心,不太老实吧?每个月都得去找德心医院的陈大夫报到,对不对?”
这话说完,他紧盯着顾晏,想抓到他哪怕一丝的慌乱。
顾晏的眼神确实动了一下,就一下,快得几乎抓不住。心衰这事,是他养父花了大力气瞒死的,这疯子居然能挖出来。
看到那细微的变化,沈劫心里痛快了点,刚想再嘚瑟两句。
顾晏却先开了口,语气还是那样,听不出起伏:“打听这些,费了不少劲吧。然后呢?你想用这个,换什么?”
沈劫一愣,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他扯了扯嘴角,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顾老板是明白人。我嘛,就是个跑江湖的,现在惹了点麻烦,道上的、以前的仇家,都在找我。你看我这……”他指了指自己挂彩的胳膊和旁边摔变形的摩托,“为了见你,搞成这德行,家当也快赔进去了。给个方便,让我在你那儿躲几天风头?”
话说着,他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来,像是要摸鼻子。可手指头一动,一道冷光闪过,一柄细长的小刻刀就捏在了他指间。刀刃薄,闪着寒光。他没指着顾晏,就在自己手指头间转来转去,玩得挺溜。
这意思很清楚:我不好惹,收留我,有风险,但你也能用我。
旁边一直紧张看着的老陈,脸一下子白了,往前挪了一步。
顾晏却抬手,轻轻摆了摆,让老陈别动。他看着那转来转去的小刀,脸上没什么表情。
沈劫以为他在权衡,在害怕。
没想到,顾晏忽然笑了,不是之前那种客套笑,是实实在在觉得有点意思的那种笑。
“刀不错。”顾晏说,目光从小刀移到沈劫脸上,“‘鬼工’的东西,难得。”
沈劫手指一顿。这刀的来历,黑市上都没几个人清楚!
顾晏没等他反应,往前走了一小步,反而离沈劫更近了点。他比沈劫略高一点,看下来,眼神平静,却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你让我收留你。”顾晏看着他,“凭什么?”
沈劫一愣:“我捏着你那么多把柄,还不够?”
“不够。”顾晏摇头,干脆利落,“知道秘密顶多算你消息灵通。会不会用,是另一码事。你身手好,敢拼命,能挖到东西,这些算优点。但你做事太冲动,不过脑子,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我冲动?”沈劫气笑了,指着自己胳膊,“我他妈这叫……”
“这就是冲动。”顾晏打断他,语气没什么温度,“为了接近我,把自己弄伤,车也毁了。万一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带着保镖车队,你怎么办?你这出戏还唱得下去吗?说不定命都得丢在这儿。”
沈劫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习惯了一把□□,确实没想那么多退路。
“所以,”顾晏总结道,“你证明了你能惹麻烦,也证明了你能找到点东西。但现在,是我说了算。”
他微微向前,凑近沈劫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每个字却像冰碴子:
“沈劫,边境那毒窝里爬出来的,小时候就给那帮人当枪使。十六岁那边窝被人端了,就你一个跑出来。后来在东南亚混,什么脏活都接,混了个情报贩子的名头。你现在盯着七年前盛阙物流那起毒品案,觉得跟你当年待的那个毒窝被端有关,还想查你自己那点身世,对吧?”
沈劫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没了。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通红,死死盯着顾晏,像是要把他生吞了。那些他藏在最底下、见不得光的烂账,被这个男人就这么轻飘飘地翻了出来!
“你……你……”他气得手都在抖,另一只手摸向了后腰。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顾晏直起身,好像没看到他摸枪的动作,“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找你麻烦的,不光是本地混混,还有金三角那边‘黑曼巴’的余孽,他们觉得是你卖了老家,非要弄死你不可。”
沈劫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这是他最怕被掀开的老底。
“你现在是走投无路了。”顾晏看着他,眼神像在看砧板上的鱼,“你需要个地方躲,也需要个帮手查清当年的事。所以,你找上我。因为你知道,在A市,只有我,或者说我背后的盛阙,能帮你。”
他停了一下,让沈劫消化这话里的分量。
“所以,现在不是我要不要收留你。”顾晏的声音冷硬起来,“是看你,值不值得我费这个劲。”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劫:“证明给我看,你不是个只会玩刀、动不动就拼命的愣头青。证明你有点脑子,能帮我做事。证明你……够格让我帮你摆平那些仇家,顺便, maybe,帮你找到点你想知道的旧账。”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又指了指沈劫那辆破摩托。
“选吧。是继续回去当你那朝不保夕的过街老鼠,还是……上我的车,按我的规矩来,换条活路,也换一个可能查到真相的机会。”
风呼呼地吹,冷得刺骨。
沈劫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丢人,火大,被看穿的憋屈,还有对“活路”和“真相”那点压不住的渴望,在他心里撕扯。
他死死瞪着顾晏,那个站在车边,好像什么都算计好了的男人。
他亮出了底牌,亮了刀子,结果被人反过来按在地上,连毛带皮评估了一遍。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憋屈,真他妈的憋屈。
过了好半天,沈劫绷紧的肩膀塌下去一点。他脸上那股狠劲慢慢收了,换成一种有点麻木的平静,只有眼底深处,还烧着点幽暗的火苗。
他扯了扯嘴角。
“顾晏,”他嗓子哑得厉害,“你真行。”
顾晏听了,不但没生气,嘴角反而弯了一下,像是满意了。
“彼此。”他回了一句,然后拉开了宾利车的后门,“上车吗?”
沈劫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车厢,又看了一眼顾晏那双看不透的眼睛。他知道,上了这车,就等于跳进了顾晏的坑里。
但他没犹豫。
他弯腰捡起头盔,二话不说,钻进了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把外面的冷风都挡住了。
车子发动,平稳地朝山里开去。
车外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着前面一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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