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凉,我一直挺好奇的。”林彦南看着夏语凉摸着自己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满足得像一只刚睡醒的猫,不禁笑着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匈牙利语的?是在国内学的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体贴地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递到了夏语凉面前。茶水氤氲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像春夜里吹来的第一阵暖风。
“谢谢。”夏语凉接过杯子,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水从喉咙一路流进胃里,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慢点喝,不要急,小心烫。”林彦南见状,轻声提醒,声音低柔得像被春风抚过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夏语凉赶紧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杯子还回去,嘴上却毫不吝啬地夸赞:“彦哥,我是真的没见过像你这么贴心的人,简直比我妈还细致。”
林彦南闻言笑了,笑意清淡,眉眼如风,夏语凉望着他那张清俊而安静的脸,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咚”地一声落入湖中,溅起了一点点水花,浅而不惊,却久久未能平复。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
若是和这个人谈恋爱,会是怎样的光景呢?或许没有太多轰轰烈烈的故事,也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但他一定会记得在很久以后、在某一个下雨的黄昏里,有人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热茶,然后温声细语地告诉他:“慢点喝,小心烫。”
那就是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样子吧。
夏语凉忽然有些出神,呆呆地望着林彦南,心里那颗悄悄破土的小芽,正在阳光和茶香里,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长大。
“小凉,小凉?”
耳边的声音将他从漫无边际的遐思中拉回现实,夏语凉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掩饰心中的慌乱,就看见林彦南正笑着在他眼前轻轻晃着手指。
他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沉浸在恋爱的幻想里出神了,脸颊像被阳光晒到一样悄悄泛起了热度。
“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点。
林彦南并未追问什么,只是依旧温柔地笑了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是想问,你的匈牙利语是在国内学的吗?还是来了以后学的?”
“哦,这个啊,”夏语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答道,“我是来这边才开始学的,之前在国内没有接触过。”
这话一出口,饭桌上的其他人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林程差点咬到筷子,连一向沉稳的林彦南都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任何基础。而李临沂更是直接开口:“不是吧?你不是英语授课的吗?就你那匈语水平,我还以为你在国内卷了好几年语言培训班呢。”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听旭哥说你现在可以特流利地和当地人聊天,连买菜砍价都不带停顿的?”
夏语凉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嗯……还好吧,就是刚来的时候每天跟听天书似的,后来逼着自己去超市、银行、医院……硬着头皮说多了,习惯了。”
“哇靠……”林程瞪大了眼,“你这不是习惯了,你这是开挂了。”
李临沂却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夏语凉一眼,似乎在他身上重新定义了“仓鼠学霸”的概念。
“哦,我其实刚来是报过一个匈语培训班。”夏语凉放下茶杯,轻咳一声,“因为刚来那会儿发现,不会匈语在这里真的寸步难行。年轻人还好,勉强能用英语沟通,但要是碰上老人——尤其是去医院那种地方,简直能把人逼疯。”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特别滑稽的事,眼角忍不住带出笑意:“有次我陪一个同学去医院,他脚骨折了,我们俩站在挂号台前,医生说一句我懵三秒,我回一句他迷茫五分钟。整个流程就像在拍默片,还是无字幕的那种——本来半小时能解决的事,硬是耗了两个小时,回去以后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精神和□□双双‘下线’。”
“也就是那天,我终于下定决心——不行,再这么下去我要在这边失语了,得学!”他手一挥,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被语言折磨得“濒临崩溃”的自己。
“然后你就每天去上培训班?”林程接话问。
“嗯,每天六小时,风雨无阻。”夏语凉点头,“不过我当时一心想速成,就没报普通课,而是单独找了一个匈牙利本地的老师——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勇气可嘉。”
“哦?”李临沂挑了挑眉,“听不懂还敢找本地人?”
“你以为我不后悔啊?”夏语凉翻了个白眼,“第一天上课我就差点崩溃。他说匈语,我听不懂;我说英语,他满脸问号。后来我们俩只能靠肢体语言 Google翻译 你画我猜活着……每天的上课都像在闯关游戏一样。”
众人哄笑。
“不过他人真的特别好,有耐心不说,还怕我学得太枯燥,每次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都特心疼,还会给我买小甜点哄我。哦,有一次还特意邀请我去他家吃饭,做了最地道的 gulyásleves——超级好吃!”夏语凉一脸回味地拍了拍肚子。
“那……你是一直在这里生活吗?”林彦南问。
“不,我以前住Sombathely,一个离布达佩斯挺远的小镇,说是镇,其实更像个村子,人口稀少,特别安静。”他眼神轻柔,似乎那地方在他心里也藏着一份特别的宁静,“我第一次去时还迷路了,不过那种地方真适合养老,没什么喧嚣,空气好,节奏慢。”
“对了,我老师家还有个小农场,还有一艘真正的船!”他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我还划过呢!不过只划了五分钟就累瘫了。”
夏语凉滔滔不绝地讲着当年那些关于语言、陌生人、误解与笑料交织的故事,语速轻快,神情飞扬。他像是忽然找回了那个曾经孤身一人也能咬牙走下去的自己。
他说得投入,众人听得也投入。那些画面对他们而言是鲜活的新奇,是他们未曾触及的风景,因此每一句话落下,眼神里便多了一分惊讶、一分向往,甚至还有悄然溢出的佩服。但对夏语凉来说,那不是故事——而是真真切切活过的日子。
那些日子里有过深夜抱着课本默背却总记不住词汇的沮丧,有过一个人迷路在陌生小镇、语言不通、无人可求助的狼狈,也有过一遍遍想要放弃,却最终又咬牙走下去的固执。他没有说这些,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因为他知道,那些疼痛早已被时光磨平,没必要再拿出来诉说。能熬过来的,便都成了风景。
他讲着讲着,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份记忆,竟带着点温柔的甜。奇怪,明明当时并不觉得有多感动,如今回想起来,竟生出几分怀念。
脑海里的画面开始浮现:那个笑容温暖的匈牙利老师,如母亲般细腻体贴;那间藏着手工刺绣和老式挂钟的厨房里飘出浓浓 gulyásleves 的香味;还有村头那条摇摇晃晃的小船,停泊在湖边的芦苇间,泛着黄昏光影;更有那只傻乎乎、满身打结毛发的拖把狗,每次见到他,都要慢吞吞地蹭上来,一脸傻笑地绕他打转——像是从未被人抛弃过那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老师了,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那个幽静的小镇里继续着日复一日的生活,那条大船是否还在湖边停泊,小马驹是否已长大,被骑上了背,那只拖把狗,还会不会一见他就甩着尾巴扑上来?
夏语凉望着桌上的茶水出神,心里突然泛起了某种叫“想念”的柔软情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那一刻,他有点想回去了。不是回国,是回到那个小镇,那条熟悉的乡间小道,那座被风吹过无数次的老屋前。
夏语凉的笑意,是从过往的回忆中轻轻飘来的,像春日一场不经意的风,拂过心湖,漾起了波纹。他全然不知,就在自己微微出神的这一瞬,坐在不远处的李临沂,眼角也悄悄勾起了一抹笑意——那笑意极浅,浅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温柔。
那是一种被看见后的笑,是在漫不经心的注视中,忽然被击中心口的悸动。李临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只知道那一刻的夏语凉,安静而明亮,像一束久违的阳光,在他心头留下了细碎的光斑。
过了好一会儿,林程才像刚从神游中回魂似的,“啪”地拍了拍手,发出由衷的感叹:“天哪,小凉,你这生活也太精彩了吧!根本不像是留学,简直是异国冒险记!”
他话锋一转,又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那个……你刚才说的什么‘古啥死啥死’的是啥意思啊?听着怎么跟咒语似的?”
“哦,你是说 gulyásleves 啊,那是牛肉汤。”夏语凉笑着解释道,“几乎欧洲每个国家都有这个菜,而且都把它当成国宝级别的存在,不过说实话,也没多惊艳,主要还是老外不太会做饭。”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要说牛肉汤最好喝的地方,还是我们学校旁边的‘花生屋’。那里特别有意思,地上全是稻草,吃完的花生壳直接扔地上也没人收拾,你放桌上他们都要把壳给你扒拉下来扔地上,特原始。屋里没灯,全靠蜡烛,跟原始部落似的,但氛围真的一绝。”
“听起来就很野性美啊!”林程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我爱吃花生!那是……免费的吗?”
“当然。”夏语凉点头,手指比划出一个小篮子的形状,“一个小篮子,随便吃,你吃到撑都没人拦你。”
“哇,这也太 nice 了吧!”林程瞬间就像是被风吹动的小旗子,兴奋得坐立不安,“我一定要去!马上去!现在就出发都行!”
夏语凉眸光微转,瞥了尹宁一眼,嘴角悄悄上扬,顺水推舟道:“尹宁也老喜欢那家店了,她经常半夜去听现场演奏,店里凌晨还有免费的街头艺人驻唱,氛围感满分。你俩要是一起去,绝对不虚此行。”
说完,还不忘偷偷给尹宁递了个“哥是不是很给力”的眼神。
尹宁一秒会意,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掩饰不住唇角的笑意:确实够意思。
“那小凉,你每天就只去上培训课吗?”陆旭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杯盘,一边随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许好奇,“我总觉得,语言这东西,不开口练,进步会特别慢吧?”
“那倒是,”夏语凉点点头,懒懒地倚在椅背上,“所以我后来找了个匈牙利同学帮我练口语,让他纠我发音。”
“哇,你胆子也太大了吧。”陆旭略显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要是我,连跟老师讲话都紧张得要命。”
“为什么呀?”夏语凉失笑地看着他。
“怕啊。”陆旭摸了摸鼻尖,神色有点无奈,“怕说错被笑话,怕词不达意,怕被当成个只会点头的摆设……你不怕吗?”
“当然怕啊。”夏语凉答得很坦然,“刚开始说话前我都要在脑子里打好几遍草稿,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他们比我们更害怕出错。他们对中文也充满好奇,下课后还老缠着我教他们写作业。你要是看他们用钢笔写‘春’这个字,能从早写到晚还写不对,你就明白了——咱们至少还会写A、B、C呢。”
众人哄堂大笑,林程一边鼓掌一边摇头:“哈哈,说得倒也没错,不过我还是怂,我宁愿听也不敢讲。没关系,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抱你大腿!”
夏语凉笑着仰头把杯中可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眼里亮晶晶的,“那你得听我的话才行,我说练就得练。”
他顿了顿,目光在酒杯的边缘划过,补充道:“不过说真的,不要太害怕犯错。如果你把所有的错误都拒之门外,那真理也会一起被关在门外。虽然听起来挺矫情,但我真的是这么过来的。”
“哟,文化人!”李临沂又插了一句,语气吊儿郎当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
“那当然,”夏语凉摊了摊手,懒洋洋地补上一句,“泰戈尔说的。”
李临沂一噎:“……”
林彦南似乎对夏语凉学习匈牙利语的经历尤为好奇,又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那你们跟他们对话的时候都聊些什么呀?刚开始,他们是不是会先教你们字母的读音?我记得匈语和英语的发音规则还挺不一样的。”
“噗哈哈哈——你太天真了吧你!”夏语凉一听这个问题,笑得差点把可乐喷出来,整个人扑在了桌子上,肩膀一颤一颤的,连尹宁都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林彦南一脸懵,眨巴着眼睛,像个被困在知识盲区的优等生。
“nonono!”夏语凉举起手指左右摇晃,眼神里满是调皮,又一把勾过尹宁的肩,坏笑着道:“喂,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学的是什么吗?”
“怎么会不记得!”尹宁挑眉,两人默契十足地异口同声道:“当然是——骂人啦!”
“……什么?”林彦南一副三观瞬间塌方的模样,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李临沂倒是像早有预感一样,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喝水,像个见过世面的老油条。林程眼睛都亮了,筷子一挥,差点打翻了盘鸡翅:“哎哎!这个好这个好!我早就想学了!省得在外面被人骂了还回一个礼貌微笑——现在想想真是社死现场!你们快教我一个!就那种一听就猛、能震慑住人的那种!”
夏语凉本就有点疯劲儿,这下看到林程这么捧场,瞬间兴奋值拉满,搓了搓手,正色道:“好,那我现在就教你们一个——超简单、超实用、超高频,还顺口!”
“来来来,洗耳恭听!”林程两眼放光,像马上就能上阵打架的热血战士。
夏语凉缓缓吐出两个音节:“Bassza meg!”
“Bass……啥?”
“Bassza meg!”夏语凉重复了一遍,还特地慢动作分解发音,像在教学视频里那样认真。
“这到底是啥意思?”林程眨巴着眼,正一脸求知若渴。
夏语凉顿了顿,竖起一根食指,压低声音,用仿佛在说国家机密一样的语气说出那句灵魂注解:“就是——‘Fuck!’”
空气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如同炸锅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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