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再度诡异地安静下来,只剩雨滴和音乐交织在一起。
当然了,还有裴北愈发剧烈的心跳。
两个时空的女人在眼前重合,表情如出一辙的难以捉摸,她眉目间流露着些许笑意:“想起来了?”
裴北耳根一热,干巴巴讪笑道:“祁队,你忘了吧,我那天...喝得比较多。”
“好。”祁韵沧抿了抿唇,没再追问,轻飘飘收回视线。
裴北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副驾驶,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我问完了。”
祁韵沧一下下摩挲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折射出光亮的漆黑路面。
短暂沉默后,她再度开口:“裴北。”
这话像颗投入平静潭水的石子,激得裴北心头稍稍一跳,她身体略微坐直了些:“嗯?”
舌尖自口腔内壁划过,祁韵沧嘴唇微启,眼神带上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在雾城,你是怎么唤醒血纹的?”
血纹?裴北呼吸一滞。她就记得个大概,黎老师让自己想想,可具体想什么...
目光没底气地落至专心开车的女人身上,祁韵沧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大腿,像是在等自己的答案。
她记忆实在混乱得很,隐约能回忆起一些片段,可又太过模糊,遥远得像一场荒诞的梦。
裴北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像是在掩饰:“我只记得梦见过你,后面的...就不太有印象了。”
她看见女人嘴唇紧抿到一起,捎带着面部线条都绷紧了些。
“梦见我?”祁韵沧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这个问题像系着根透明丝线,将两人的心提得悬了起来。
她敏锐地意识到,裴北用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跳过了一些关键的地方,从对方含糊的态度来看,应该和自己有关。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那层薄冰,再往前一分,她们的想法将无处遁形。
车身有些偏移,“砰”一声碾过路边的积水,溅起大片水花。
祁韵沧被失重感骤然拉回神,迅速归正方向盘,借此机会,她得以整理了一下紊乱的呼吸。
女人选择用黎归远说过的事转移话题:“她说,有可能是因为你被注射过药剂的原因。”
裴北眉心蹙到一块,眼神诧异地望着她:“她?谁啊。”
“黎归远,你的老师。”祁韵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意识到,裴北果然遭到血纹的影响,忘了很多城内的事,“雾城城主。”
“哦...”裴北心下了然,她大致能记起一些破碎的片段,“老师有说那是什么药剂吗?”
自己发烧这么多天,肯定和它脱不了干系。
祁韵沧淡淡扫她一眼:“从丧尸化的血纹身上提取的,作用和抑制剂很像,普通人随意注射很容易异化,但杨柳是个例外。”
雨水噼啪砸在车顶,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裴北神色低落:“我看得出,她很想复活自己的家人。”
“所以你对她手下留情了。”女人语气很随意,她在陈述自己见到的事实。
可在裴北听来不是这样,她觉得对方话语里隐约有责怪的意味。
责怪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
祁韵沧望着她寂然的侧影,眸光晦暗。
那天的交战,裴北显然没有尽全力。她假如愿意,完全能在两回合内结束战斗,但自己看见的不是这样。
给对方擦拭身体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伤痕已经说明了一切。
裴北在单方面挨揍。
“嗯,她年纪太小了,我...对不起。”裴北撇开头,逃避似的看着窗外。
祁韵沧摇摇头,轻叹一口气:“不用和任何人道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可以接受后果的话。”
“倘若你死了,可能不会有下一次重来的机会。”
裴北的确是被命运眷顾的人,按她表露的意思,假设她真来自二十四年前,就已经比很多人要幸运。
她或许还有弥补遗憾的机会,但运气不会永远站在她那边。
祁韵沧想到这,自嘲般笑了自己一声。
她还是在用怀疑的态度看待裴北,没有毫无保留地交出信任。
裴北紧绷着下颌,伸手抚摸左臂处的臂带。那里面放着三支抑制剂,透过薄薄的织面,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里面传出的冷硬触感。
她能听懂祁韵沧的言下之意。
但凡雾城里有一个人对她起了杀心,今天去小镇的这辆车里,只会坐着一个人。
且绝不会是她。
如果吃亏还没让自己长记性,前方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大的危险。
药剂带来的冰冷让裴北镇定了几分,她朝女人露出一个算不上平和的笑:“让你担心了,祁队。”
祁韵沧没有看她,但能听出身旁女人低落的情绪,她复又问道:“你是不是在想,抑制剂或许也有类似的效果?”
祁韵沧洞察力准确得惊人,在任何时候都能看穿裴北的心思。
用的方式也很巧妙,不经意间便将裴北的注意力拉开。
裴北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对,不过我打算在安全的情况下尝试。”
盲目使用无异于自寻死路。
即便她信赖祁韵沧,但也不能把它变成依赖,她有自己的目标。
祁韵沧唇角微微扬起,显然很是认可她的想法:“很聪明的决定。”
灯光反射下,那缕笑意在裴北眼中愈发清晰,宛如黑暗中燃起的星火,音乐也连带着轻快了起来。
裴北垂下头,面带笑意地扯松被自己调整得过紧的安全带。
路程驶出大半时,对讲机内传出寻夜的声音:“渡鸦,我们要步行入镇,小镇周边有小规模尸潮,开车进去会引发躁动。”
“好,我们很快就到。”祁韵沧回复过后,将车灯调至最小。
裴北立马检查两人的枪械,同时从后座取来雨衣。
不多时,马路边有人朝地面闪了两下手电。寻夜稍微侧头,对着衣领上的耳麦出声:“我们在这。”
雨下得更大了些,地上都是被水滴砸开的银花。
祁韵沧将车稳稳停在路边,拿起裴北递给自己的雨衣便走下车。
两人一边穿着雨衣,一边听寻夜讲述情况。
“之前下雨,小镇都是在隔离好的角落开上几盏灯,吸引尸群注意。”
“但这次变压器坏了,动静很大,我担心有变异体混进来。”
外部变化尚且可控,如果小镇里混进变异体,对居民无疑是灭顶之灾。
之前光是低语就让裴北二人吃尽了苦头,她们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裴北正咬着皮筋扎头发,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袖口处有块小小的豁口刮到了她,她不是第一次穿这件雨衣,但也清楚记得这件衣服的细节。
雨衣下摆曾经被灌木勾出过几道丝,而现在,那些印记全都无影无踪。
人对自己熟悉的事物相当敏锐,但凡有点细微变化都能立马觉察出来。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雨衣不是裴北自己的。
她拿错衣服了。
目光投至祁韵沧那边,她刚放下领口的拉链,浑然未觉地将帽檐往前拉了些:“电站那边呢?”
寻夜抬手看了眼机械表上的时间:“还在抢修,我只派了一队人过去。”
这也是她回来叫人的原因。
因为断电,尸群分散在小镇各处,护卫队必须时刻巡逻,以防意外情况发生,因此只匀得出少量人手去抢修。
可尸潮的动向说不准,随时都有调转路线的可能。
祁韵沧打量着面前整装待发的十几号人,点出五人和自己同行,“你们和我去变电站,剩下的跟寻夜去镇里巡逻。”
眼看祁韵沧略过自己,裴北握枪的手紧了紧,不自觉上前半步:“祁队,我跟谁走?”
祁韵沧眼神平淡地扫过面前一众队员,目光在她身上没有片刻的停留:“你跟着寻夜。”
这个决定是祁韵沧几番考虑定下的,如果真有变异体混进小镇,裴北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至于要不要借机测试抑制剂的作用,全看她自己。
“好。”裴北兀自咬紧牙关,把翻涌的情绪一并咽下,重新和其她人站在一起。
祁韵沧看了眼此时的天气,带领点出的几人前往小镇外围的变电站。
两人擦肩而过时,裴北听见极小的一声:“回来还你。”
雨势很大,衣物被狂风捣得噼啪作响,要不是裴北一直看着她,真的会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裴北无言地干咽了一下,她攥紧手指,没有回应对方,而是默不作声地目送女人消失在夜幕里。
寻夜随之下令,让众人一齐前往小镇。
裴北很快回过神,两队人马在夜色下交错,各自前往此行的目标。
众人下车的地方距离镇子并不远,走过前方的马路拐角便能瞧见房屋轮廓。
黝黑的苍茫雨幕中,依稀可见到晃荡在小镇外围的佝偻人影。
尸群漫无目的地游走于围墙外,有时不经意间撞到一块,便会顿住脚步,笨拙地辨认面前的同伴。
一些聪明点的正扒拉着围墙,试图扒下点什么,好让自己进入那方从未探索过的陌生世界。
裴北甚至能从空气中嗅到若有若无的腥气,她不知道那是泥里渗出的、抑或是来自于丧尸身上的腐朽味道。
寻夜手掌直立,示意众人停下,压低姿态。
而后她两指并拢,平放着指向大门处。
队伍立即分成几队,三人为一组,交替着向大门处进发。
“我们过来了。”寻夜摁下耳麦,提醒镇内做好接应准备。
话音刚落,前方徘徊的人影接二连三倒地,顶针撞击底火的声音让夜晚吞没得干干净净。
丧尸睁着空茫的眼珠,直愣愣打量着身旁摔倒的同伴,比地面还要黯淡的液体正从对方头上那个不起眼的孔洞流出,与水流缓慢交融到一起。
兴许是血味激发了它的天性,它踉跄两步,往同伴身边靠拢。
下一刻,子弹击碎雨珠,直直钻透它的颅骨。
金属带着血肉碎屑飞溅而出,安静地完成了一次击杀。
待大门边的丧尸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众人这才陆续从门口打开的空隙里进入小镇。
“情况还好吗?”寻夜望向来人。
裴北定睛看去,是罗姐,她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眉目间不再愁云密布,自从摆脱那群游荡者,她眼里多了几分卸下重负的从容。
罗姐瞧见裴北,眼里略有见到熟人的讶异,很快,她面色又变得凝重:“巡逻队刚刚在围墙边发现血迹...有东西跑进来了,我们还在搜寻。”
寻夜表示明白,将大部分人分配到巡逻队后,带着裴北前往罗姐所说的那个地方。
断电的小镇更显几分诡谲,安顿下来的居民大多聚集在一处,其它地方全是渺无人烟的荒凉。
围墙边站了几个队员,她们正打着手电分析状况,看到寻夜她们走来,几人打过招呼便接着讨论。
暗红色的擦拭状血迹顺着墙面落下,像是告知众人,有某个不速之客正在暗中注视着她们。
“看这里,”一名队员举起手电,墙头有明显的泥污,混着些许滴落状血液,“它是翻墙进来的。”
围墙顶端的钉刺上,挂着几块碎肉和破损的衣物纤维。
另一名队员指尖虚划,一串脚印自她面前延伸到一旁的草丛中:“雨水冲刷掉了很多线索,它似乎在这里停留过,知道要掩盖踪迹。”
草丛里是还未被冲刷掉的泥土,大片的泥印在这里被擦了个干净。
看起来,它曾经像个活生生的、见不得光的人。它悄无声息地躲在昏暗的阴影里,用那双贪婪的眼眸,暗中挑选着自己心仪的猎物。
“说实话,我现在瘆得慌。”有人打了个寒颤。
面对异类的感觉总让人心惊,如果她们要面对的是人,好歹也能猜测到一些东西,毕竟人的行为动机无非就是那几点。
想活下去、想有人陪伴、或者,希望自己的一生能实现某种价值。
只用知道自己在面对哪类人,一切目的都变得很好猜测。
而丧尸不同,它们只渴望鲜血,就像嗜血的野兽,野兽的行为最难以捉摸,你永远猜测不到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看样子它智商很高。”寻夜扫视着这片狼藉,讥讽般嗤笑一声,“我们今晚有得忙了。”
裴北打量着墙面上的血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尸群通常受智慧型变异体统领,它会让自己或是手下单独行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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