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的手机已经振动好几次了，雅蓝本来想无视的。会议前中队长就提醒大伙“都精神点，市局过来几个上级巡查，顺便旁听警署这个月的月末汇报，别跟以前似的那么随便，东倒西歪的托腮帮子，不许玩手机！”但耐不住她的手机一直嗡嗯嗡嗯的，按掉后没几秒又接着响起来，雅蓝已经感到有几道目光往自己这边看来了，她作出一副打的真不是时候的表情掏出来瞄了一眼。
六七条都是未接来电，陌生号码。她正想会是谁，屏幕突然跳出来一条短信：“二姐，请给我回信息。”
看到前两个字雅蓝打了个激灵，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能叫她二姐，雅金！
雅金这小子！怎么知道她电话号码的？她从没跟她说过，她俩也根本不用手机联系。雅蓝下意识去摸兜，想找的东西并没在里面。
放哪儿去了？雅金难道是没联系上自己才打来电话的……可是她又怎么会有联邦境内的通讯号码？
雅蓝又确认了一次，未接来电号码以090开头，表明信号来自联邦大陆环海州——甚至和她同在一个州。但她心里清楚雅金是不可能来到联邦境内的，这人是不是雅金还两说。
不是就麻烦了，那说明除了她和雅金，还有第三甚至更多人知道她们的关系。眼皮跳了两下，雅蓝心神不宁地坐直了身体，感觉自己背上沁出一层汗。
不知讲到了哪里，会议室里众人啪啪鼓起掌来，雅蓝完全没在听，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跟着拍手。忽然有人拽了她一下，她才发现旁边的队友和队长四个人都站起来了，现在屋里几十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赶紧站起来。
“这几个就是刑三小队的全部人员，本月的大案就是他们领头侦破的。”中队长李楷开口一一介绍他们五个的名字，到雅蓝时又补充，“这是考核赛拿了两项单项第一的同志。”
年中考核竞赛，雅蓝所属的刑侦第三小队包揽了两项单项第一和团体作战第一，在整个支队都露了脸。
“两项单项第一，那很厉害了。李队，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这么号大将？”
雅蓝看了眼说话的人，目光又下滑到那人别在胸前的铭牌，州东市公安局副局。这么年轻就当副局，一定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没跑了。
“以前在巡警队，上一年全警技能赛上我把她挖来的，那时候她还实习呢。我说嗨，这么好的孩子当个巡……不当刑警这不浪费人才吗，”李楷呵呵笑，语气里满是伯乐找到个千里马的骄傲，“当然没有其他部门不好的意思啊，但咱们刑侦部任务重还缺人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合适的人才咱得用到合适的位置上。”
“哦！就是那位啊，我当时听说了，一个实习巡警一路杀到跟特警对决，原来是你。”副局朝雅蓝笑了笑，“是哪个学院毕业的来着？”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又聚到了雅蓝身上，等她说出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雅蓝装作没感到这种期待，答：“环海州立警察学院。”反正她也没说谎，她确实在环海州立警察学院读过书。
但是失望的空气立刻把她包围起来了，尤其李楷满脸“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的表情猛瞪她。
“咱们州的警察学院确实不错。”副局脸上还是那副笑容，点了点头，“未来可期。”
终于熬到报告会结束，雅蓝跑回办公室，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上下摸了一遍。东西还在。她提起外套就往外走，和几个路过的同事打着招呼，边下楼梯边在手机上约车。
“雅蓝！”
身后有人叫她，是队友王令。要是别的人雅蓝就直接装没听见了，但王令不行。王令这人热情似火锲而不舍，她会单纯地认为对方就是没听见，然后一直喊。雅蓝停下脚步。
王令追上来说：“老天，你跑那么快干嘛去？队长让咱几个集合，还有安排呢，一转眼你人没影了。”
“啥？”
本来心里装着事就烦，雅蓝一听这话直接没绷住大叫一声，脸都扭成了焦绿色。
“哈哈哈哈！你那表情……好好不逗你了，不加班也不加训，晚上一起吃饭，队长请。”见雅蓝没有想开玩笑的意思，王令也慢慢收起了笑容。
雅蓝揉了揉额头，“我晚上有事，去不了了，你帮我和队长说一声吧。算了待会儿我跟队长电话说。”
王令看她一脸想赶紧走的样子，满口答应，“行行……什么事，急吗？我送你吧？要不你开我车？”说着就掏车钥匙。
雅蓝在警厅的人设是举目无亲的负债青年。同事们都知道她穷得养不起一辆代步车，但没人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举目无亲，她还有个妹妹充当心里的大石头，虽然经常会压得她喘不过气，但至少比心里空荡荡的强。
“不用，没什么大事。我打的车，已经到了。走了。”雅蓝摇了摇手机示意，三两步下了楼梯。
走到大门口，雅蓝远远就看见一辆等在路边的出租，应该就是她约的那辆。她小跑过去，刚拉开车门，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警察阿姨……”
雅蓝回过头，是个小男孩，看上去不到十岁。
“怎么了？”
小孩犹犹豫豫地说：“这好像是我租的车。”
雅蓝定睛一看，确实不是她叫的。为了符合穷鬼人设，雅蓝平时出行都靠公共交通，偶尔打车也是打陆用计程车，而眼前这辆是空陆两用的，外观大差不差，价格却贵了近一倍。
雅蓝正抱歉，突然又要素察觉：“你自己吗？家长呢？”
“春春，你在和谁说话？找到车了吗？”小孩的手表突然发出声音。
小孩马上说：“我找到车了爸爸，再见。”他匆匆挂掉电话，叫住准备离开的雅蓝，“警察阿姨！车里有坏……坏东西吗？”
“嗯？”雅蓝愣一下又瞬间反应过来，这孩子八成以为自己刚才在抓坏蛋了，“没有，我认错车了。你快回家吧。”
“哦，谢谢警察阿姨。”小孩好像放下心来，乖巧地上了车。
就在雅蓝转身的空里，小孩抬起手，动作凶狠地在脖子上猛抓了几下。雅蓝在余光里看到，惊讶地转过头，注意到他脖子上全是挠出来的血痕。
空陆出租车砰一声关上门，嗖的开走了。
“嘟嘟——”
雅蓝还没来得及发愣，后面就响起了喇叭声。车来了，她把刚才那个小插曲抛到脑后，这年头奇奇怪怪的病很多，说不定人家就是过敏什么的。
雅蓝掏出手机对了对车牌号，确认无误后坐了进去。车内响起一个欢快的合成音：“欢迎乘坐州东市陆用计程车！现在请验证公民身份，然后在乘客面板上确定您的目的地吧。”
雅蓝把手放在面板上验证了身份，在地图上选择了宿舍小区的地址。她得先回家换身衣服，穿着警服到处行走还是太惹眼了。
“预计13分钟后到达。尊敬的客人，您是否需——”
“不需要。”一听到出租车的语气变得格外殷勤，雅蓝就知道这家伙系统内的销售程序被触发了，她立刻言辞拒绝了出租车准备向自己兜售的一系列例如座椅按摩之类的付费服务，“保持安静就行了。”
车内只剩下微弱的空调送风声。雅蓝往座椅上一靠，从外套口袋里拽出一串钥匙，把挂在上面的一只蜻蜓状吊坠卸了下来。
其实这是一只通讯器，是她专门买来和雅金联系用的。它们成对存在，能够通过振翅录入信息，也能通过感应对方的振翅频率进行转达，重点是不会被监控。
“只要对着其中一个说话，它就能原封不动地传给另一个，完全不依靠通信基站……有这么厉害？那必须的，您交给我的事我哪回不办明白。这可是上世纪人类文明鼎峰时期制造的通讯工具，别说环海州内的通信监控了，全联邦监控系统都搜不到它。除非咱们这一代的科技水平回到上世纪，否则没人能追踪到它们的传信路径，完美符合您的各项需求……哎哟，怎么会不方便携带呢！您看它们做工多精致，小小一个多可爱，当成挂件挂手机钥匙上正合适啊！”
出售这对通讯器的老板申小雨就是这么跟她介绍的。不知道有多少吹的成分，但雅蓝私下里检测过，共振蜻蜓互传信息确实不会在州通信网络里留下痕迹，那么至少在环海州内和雅金联系是安全的。只是功能单一，没办法传送文字或通话，只能留语音，不过也够用了。
雅蓝把指腹贴在蜻蜓腹部的铜极上，原本紧附在蜻蜓躯体两侧的翅膀瞬间撑开，极快地振动着开始解码信息。
“*…&K#@%……”
蜻蜓内部发出一段混乱的语音。
雅蓝心里一紧，不会坏了吧，还是耳朵没反应过来？她坐直身体继续听了几秒，没能从中获得任何信息，这是一串完全无意义的语音乱码。
“别搞啊。”她预感大事不好。
“客人，您在叫我吗？”听到动静的出租车迫不及待地出声，乘客面板亮了起来，“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雅蓝抬手把面板关掉。共振蜻蜓还在继续往外倒那串鬼叫似的语音信息，她在铜极上快速敲击试图终止接收，但它并没有停止，振翅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发出的声音也愈发尖利，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扭曲。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雅蓝只能有些无措地托着它。语音乱码的输出持续了1分多钟才戛然而止，共振蜻蜓的双翅突然僵直，躺在她手掌里一动不动了。
靠！雅蓝心里暗骂一声。虽说在交易之前就做好了老物件多少会有点毛病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出毛病也太耽误事儿了。她捣鼓了好一阵也没让这只机械蜻蜓再动弹一下，只得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结果还对面没接。雅蓝又骂了一句。
刚才那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还在状态栏里飘着，倒是没再打来。她点开提醒，手指在回拨键上方停留了一会儿，还是没拨回去。
“目的地即将到达。”出租车说。雅蓝往外一看，已经到宿舍小区门口了，车正在往路边缓慢停靠。
雅蓝让出租车先别走，到家几分钟换了身便装，又提着个小音箱回到出租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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