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秋季很短,熬过漫长的夏季,享受了半个月秋高气爽的日子和十里金桂飘香,冷空气便一波接一波到来。
x高的期中考就选在这样的日子,觉还没睡醒,就被呼啦啦的冷风刮到考场来了,考场靠窗的同学已经把秋季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半个脸埋到领子里,左手缩进长长的袖子里。
不巧了,顾盼不仅是靠窗的同学,还是靠门第一个,x高大考有个规定,那就是前门必须开着,不管春晓秋冬,为此遭了不少骂。
前门一敞开,呼啸冷冽的猎猎寒风就肆无忌惮地涌了进来,往他的裤腿里、衣领里钻。
顾盼是个喜欢静坐、不爱锻炼的,平常除了打乒乓球也没什么其他的运动,身体素质并不好,眼下脑袋被冷风灌得有些晕晕的,五颜六色的知识快被刮走了,鼻尖也冻得有些红。
早知道听林静澜的话,带条围巾了,他暗自嘀咕。不过也不知林静澜什么审美,围巾非得选个淡黄色的,这让他一个爷们儿怎么戴。
他暗自叹口气,右手的笔敲着桌子。
这次期中考试他下了硬功夫,九门功课的教材知识全部按框架整理一遍,从粗到细,从重点到难点拔高点,从典例到易错,全部刷了不少题,分门归类,不仅仅是因为苏意一句“竞争对手”。
他太需要认可了,而不是每日自我欺瞒、自我洗脑式的打鸡血,他需要一个客观的评估、一个让他的努力安心的成果,一个换得班里人尊重的机会,一个证明普通初中来的学生并不输大佬的机会,一个表明他其实有聪明才智、只是输在初中教学资源的机会。
他从进校那天就大大咧咧、开玩笑道,我这样的人啊,就是来给你们垫底的,安安心心守着末位就行了。
别人讨论数学题他只有旁观的份,别人在历史课上高谈阔论,他不是没有历史素养,巨大的现实歧视让他不得不缄口不言,因为大佬身份的加持可以让普通乏味的发言变得权威,而菜鸟身份的阻碍只会让他独到的见解化作他人内心的轻视和背地里的嘲讽。
那是刻板印象,也是他执着想打破的东西。
x高的生活比他想象的更累,不过苏意于他而言,好像一缕光,那么热烈,那么灿烂,那么坚定,好像无论他奔跑到哪儿,都有光照亮。
苏意会在课间独自和他讨论数学物理难题,会和他擅长的文科领域平等地辩论,会笑着鼓励他继续加油,相信自己的潜力,会告诉他,知识的讨论和掌握没有高低贵贱,上至官员、下至外卖员,都可以滔滔不绝谈论时政。
这些话顾盼听过很多遍了,不论是从小课本上印的热血篇章,还是网络短视频的心灵鸡汤,他每每翻到,总觉得这是愚昧的正确,现实太累太卷,一点一点,磨平了他的棱角,他会选择将心中远大的梦藏起来,不是为了厚积薄发,而是觉得羞愧,却又不甘放弃。
可苏意不一样,他嘴里说出的话有说不出的力量,对顾盼而言有极大的感化力,是发自内心、来自直觉的坚实可靠,不仅因为他背负着那样大的负担,仍能自信大方、毫不遮掩地说出自己的目标,能不顾他人的目光、哪怕最后没达到,也不放弃,他是发言者,也是践行者,是顾盼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如此忠实、虔诚的践行者。
顾盼觉得,苏意有时候并不像竞争对手,他帮助自己,就好像在挽救曾经的自己,不让过去的影子淋雨,可他又是一个合格的竞争对手,探讨问题时丝毫不让,调侃挑衅条条不缺。
刺耳的考试铃响起,他的笔尖飞动,又紧张又兴奋,可这种复杂的情绪很快被做题的投入投入。
“交卷!都放下笔,最后一排的同学起身收一下卷子,按座位号从小到大叠好。”
“开始答题。”
“本次考试科目:英语,试卷共一张10页,请考生检查有无缺页、漏印。”
“叮铃铃——”
“停笔,第一列第三位同学不要再答题了!”
......
九门考试一共持续三天,顾盼没想到自己忐忑良久的期中考便这样结束了,x高批卷效率很高,结算成绩、统计排名、整理褒奖和警告名单仅仅只需要一天半,某些科目的卷子,上午考,下午便改出来了,班主任怕影响考生心态压着不公布,便有大胆的同学偷偷溜去学科办公室问。
顾盼不是急于一时的人,他沉着心度过了三天的考试,考完却有些按耐不住,老师分析卷子时,纠结自己究竟扣了多少分。
“苏意。”他微微后仰,把卷子放在肩上。
“嗯?”
“你看这道大题,我没有注明具体历史事件发生时间,严格来批会不会扣分?”
苏意对着答案解析分析了会儿,答道:“应该不会,没有硬性要求,时间的作用只是锦上添花,让结构更清晰,不会作为得分点。”
“哦,”顾盼将卷子拿回来,松了口气。
片刻,他又笔帽轻叩苏意的桌角。
“嗯?”苏意脾气和耐心都特好。
“再帮我瞧瞧这道。”
“怎么了?”
“这道数学大题我少了一个定理的证明步骤,时间来不及直接用了,老师批改会不会扣步骤分?”
“x高数学卷批得快,目前不会,但正规考试会扣,还是补上的好。”
“好的好的,谢谢。”顾盼一脸庆幸地接过卷子。
三分钟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顾盼?”
“嗯,又怎么了?”苏意有些好笑,向他抬了抬半边眉毛。
“你看我这道语文阅读理解,答案要求按照‘结构,内容,情感’三角度答题才能给满分,我这些点都写了,但答题结构不太清晰,会不会扣很多分?”顾盼有些紧张。
苏意瞟了一眼。“会酌情扣,大概不多。看阅卷老师风格。”
“不多是多少?”顾盼穷追不舍。
“顾盼。”
“啊?”
“我又不是阅卷老师,怎么知道?”苏意有些无奈。
“好吧。”顾盼瘪了瘪嘴角,失落转身。
“等等。”苏意叫住他。
“怎么了?”
“顾盼,别太在意分数和名次,这里面有努力,有运气,还有失误分,我知道你很着急证明自己,但是把知识点弄懂,答题规范落实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纠结阅卷老师的风格。”
“哪怕是高考,也存在分数名不副实、阅卷失误的漏洞,尽管这是小概率事件,你要做的是保证答题够规范,让每一个老师都挑不出错来,减少小概率事件带来的影响。”苏意的声音很轻,怕讲课的老师发现,又很认真、坚定、严肃。
“知道啦。”顾盼闷闷道。苏意的理他都知道,也并不抵触,只是苏意毕竟不是自己,不能切实体会自己眼下焦躁的心情。
他在座位上默默发了会儿呆,以至于苏意拿笔戳了他三次才发觉。
“顾盼。”苏意道。
“嗯——”
“在想什么?”苏意的声音很清越,很好听。
“没什么。”顾盼淡淡的。顾盼到底不能完全懂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淡定吗?”苏意忽而道。
这话吸引了顾盼。他很好奇,也很羡慕,苏意是如何做到对他人评价和成绩起伏置之不顾的。
“我在z中的时候,拿过年级前10,然后下一次考试,你猜我掉到哪个排名了?”
还能有多少,顾盼揣摩着,大佬再怎么也是大佬,落魄至鸡群的凤凰也是凤凰。
“前200?”
“不对,高了,再猜。”
“前300?”顾盼大胆了些。
“不对,还是高了。”
“那——前500?”顾盼的声音已经怀疑到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了。怎么可能掉这么多嘛。
“再猜。”
还是不对?!
“前700?”顾盼的声音已经充满不可置信了,这怎么可能。
“高了。”苏意依旧平静。
顾盼不猜了,他问道:“你们z中一个年级多少人?”
“差不多1000。”
“我猜不到了,你自己说吧。”他已经没有没有胆量往下猜了,仿佛他就是苏意,一刀一刀接受排名的凌迟,深刻而真实。
“900多名。”苏意道。
顾盼猛然回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他,瞳孔皱缩,一股来势汹汹的痛心和震撼席卷了他,指尖微微颤抖。
“你认真的?”
“认真的。”苏意的眼睛弯了一下,阳光在茶棕色的瞳孔里漾着笑。
“意外吗?”
“意外。”顾盼的心情很沉重,他不是苏意,也笑不出来。
“我那时,只会比现在的你更意外。”苏意声音很温和,唇角扬着淡淡的笑,眼神虚虚望向远方。
顾盼心情复杂。
苏意只说了一句,可他还有千言万语没说。
那时的他,除了意外,还有难以接受巨大落差的痛苦和煎熬吧,那是从最差的平行班却拿了年级前三的高台荣耀,跌落至年级倒数的厚厚尘埃。
苏意温和平静的笑容下,背后是多少心酸和他人看不见的努力啊。如果是自己,还会站起来吗。
其实,在他遇到苏意之前,听到这样的故事,一定会追问,“那后来呢?后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可现在,他有千言万语,却问不出口。因为苏意就坐在他身后,以z中高考第一、s市高考第二的身份,就那样平静无波、淡然无极地坐在他身后,却让人说不出的信赖、尊重、敬佩。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如此对一个人的话语如此虔诚。
顾盼嘴唇微微颤抖,启唇几次,终是开口:“那你后来,还跌过吗?”
“跌过啊,有跌到200名的,有跌到400名的,不过并没什么心情起伏,毕竟比起那次的打击,都好多了。”
顾盼垂眸,指尖扣着苏意的桌角,指节泛白。
“顾盼同学。”
“嗯?”
“你再扣,我的桌角要被扣出一个洞了。我可是要赔钱的。”
“你!”顾盼的脸涨得有些红。
“顾盼,你转过去干吗呢,这张月考卷的错题、特别是我讲的这道题,是重中之重,好好听课!”
“抱歉,好的老师。”顾盼顶着一张泛红的脸转回去。
死苏意,老师朝这边打量也不提醒他,自己端端正正坐好,任由自己被点名。
他把脚向后勾,想踩苏意,那人的脚却迅速往后缩了缩。
“苏、意!”他低声道,咬牙切齿。
“呵呵呵...”身后传来一阵极低极低的轻笑,闷在嗓子里,又不小心溢出来。
顾盼的整个脸都红了,红到耳朵根。
偏偏那人笑完,一声带着调侃和嘲笑的声音轻飘飘游走到他耳畔。
“顾盼,”
“你脸皮挺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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