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缓缓扭头,危险的气息在空旷的大厅中蔓延。
松茸察觉到紧张的气氛,右手缓缓握上剑柄。一直站在一旁的两人“唰”地拔出剑,泛着寒光的剑剑对准了他。
“季大人,不该问的,千万不要问出口。”宋词说完,冷冷吩咐道:“送季大人出去。”
季礼垂下眼睑,半晌过后,拱手道:“劳烦三楼主替我道声谢。”
宋词冷哼一声,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不劳烦二位,松茸我们走。”季礼转身对松茸吩咐,同样向那两人拱手,随即带着松茸原路返回。
出来后,天光大亮,二人都花了点时间适应这份光亮。
“夫人还在车里吗?”
马车停放在小路尽头,绑着缰绳的马低头吃着树下幸存的野草。
“在我进去前,夫人一直在马车里。”
“好。”
在他们二人走近后,马车帘子被掀开,陆芸苍白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季礼愣怔地走过去,上车。然后将车帘子放好,保证不让一点风吹进来。
“抱歉,我耽搁了点时间。”季礼一边歉意地说着,一边抬手解下自己的大氅,在陆芸的注视下披在她的腿上,然后将她的斗篷压在上面,“这样暖和一些。”
目睹一切的陆芸,抬眼看向他:“你不冷?”
“不冷。”
对于他的回答,陆芸只是微微挑眉,没再说什么。
车厢里两人都没再说话,陆芸看着抖动的帘子,季礼则看着她头上空缺的一处。
“你的簪子哪儿去了?”
陆芸转头:“什么?”缺了一根簪子这么明显吗?
季礼以为她是不知道,抬手在她缺少簪子的地方指了指:“这儿。我记得出门前你戴了根梅花簪。”
“哦。”陆芸抬手摸了摸,想了个理由:“我觉得不是很好看,就收起来了。”
“这样啊。”
陆芸见季礼依旧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少了跟簪子很奇怪吗?”
季礼闻言,确实摇摇头:“有没有簪子都很好看。”
“那你在看什么?”
“在想你喜欢什么样的簪子。”
陆芸看着他,内心无语,宋词是刺激到他了吗?
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穿戴来了?
就跟上一次夜探书房后那段时间一样,莫名其妙关心起她的睡眠来了。
陆芸扯唇一笑,食指对着他逐渐变得死白的唇:“要不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即便依旧看着金灿灿地,温度却是更低了。
再厚重的帘子也经不住一路的颠簸,已经有风从缝隙中渗了进来。顺着冰凉的车壁,一路攀上季礼的脸颊。
不清楚季礼心里想着什么,竟连冷了都不知道。
浑身上下都裹着厚实的衣物,双手也被季礼的大氅包裹着。屁股底下坐着的软垫也从一开始薄薄地一层换成了填充着鹅绒的垫子。
陆芸向季礼那边挪了点位置,抽出手牵起大氅一脚,随手一抛便盖在了季礼腿上。
“受风寒了可没人管你。”
季礼低头看着腿上的大氅,上面还残留着陆芸的体温。
覆上来的瞬间,便驱散了寒意。
马车渐渐停下,车外传来松茸长长的一声“吁”。
“先别给我。”季礼隔着衣服按住陆芸掀大氅的手,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雪花如柳絮般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层叠一层。
“在里面坐一会儿。”季礼收回手,撩开帘子出去了。
寒风呼啸的声音盖住了车外的交谈声,陆芸从缝隙看出去,家丁得了吩咐,三两步跑进府里,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抱着一把伞回来了。
“出来吧。”车外的人轻叩车壁,落下这样一句话。
陆芸收起大氅搭在臂弯中,弯腰走了出去。
外头白茫茫地一片,早晨才清理出来的道路,又被无声地吞没了几寸。
季礼手臂高举,为她撑着油纸伞。余下那只手接过大氅。
手触碰到的地方依旧残留着淡淡的体温。
大氅交给松茸,又伸手回来替她提裙摆。头上的油纸伞随着陆芸的动作移动。
“慢点。”季礼小心地为她提着裙摆,还要注意地有没有雪落在她的肩头。
松茸上前想要接过伞,但是被季礼躲开了,只得重新退回去。
两人保持着了陆芸在前,季礼在她身后一点,举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对于季礼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的举动,陆芸也觉得十分古怪,他这是热情过头了吧?
往常外出的时候有雪也没见他这么大阵势,今天怎么又是给她盖大氅,又是撑伞的。行为举止太莫名其妙了。
陆芸疑惑地抬头向远处望去,然后探出手,感受雪花堆积在手上的寒意与厚重。
今天这雪下得是挺大的,之前好像确实没落这么大。
她半信半疑见相信了今天季礼的异常举动都是因为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带来的。偷偷转头瞟眼看向身旁紧致撑伞的人,再联想到之前半夜来关心她睡眠的行为,就觉得他还……挺像个夫君?
陆芸到了小院,季礼把她送进屋子,日常嘱咐两句后撑伞离开。
她站在门口,没着急进屋,而是看着季礼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白色里,雪被上的脚印逐渐消失,直到完全被覆盖,她才进屋。
连翘连忙递给她一个暖炉,两人把她拥到矮榻上坐下,又给她裹上一层厚厚的毯子。嘴里还咕咕哝哝着:“夫人怎么穿这么少?千万别生病了。”
这些话陆芸一点也没听进去,脑中关于季礼的异常行为的事已经完全被她剔除,满脑子都是关于感应寺庙会一事儿。
怎么样才能让她没有嫌疑地脱身,那群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个注意从陆芸脑中冒出,如果能利用那群人制造一场绑架案,刚好绑架的就是跟她一样身份的官家夫人小姐,那么她的消失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陆芸从那日出现在杜府书房的此刻推断他们在感应寺的目标应该是杜游。
是要谋财还是害命呢?
杜游可是个实打实的清官,要论劫财抑或是威胁他做些什么贪污的勾当,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么就是……害命?
陆芸在心里给这个想法点点头,跟钱打交道的官员可不少,动手脚的时候被杜游知道了些什么,然后杀人灭口,让杜游知道的事儿全都烂在肚子里。毕竟死人才是最不会泄漏秘密的。
如果对方的目标真的是杜游,不管是谋财还是害命,让上官南去制造一点小骚动,顺便捋走一些夫人小姐,那不就正好。
但是害命最好。
陆芸在心里祈祷他们的目标是杜游,并且是害命。
这场大雪一连落了好几日,京城中也有因为这场大雪的缘故萧条了很多,只有各国打算前往感应寺祈福的府里依稀有人出入。
或许是这些府里希望雪停的意念太过于强大,感动了各路神仙,这场雪真的在前一天夜里停了。
府里下人在天还未亮时,每个人臂膀里都夹着细竹子捆成的扫帚,双手捧成碗状,凑近嘴边不断地哈气,趁手心的温度还没消散,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抑或是贴近脸颊。
这群人在各自管家的指挥下流向府邸各处,握着冰冷的竹竿,一下一下挥动着扫帚,将堆积在路上的积雪清扫到两旁,再由另外一波人将它们铲走。
只为了主子们今日的大事——为家族祈福。
如京城多家官员府上一样,季府家丁们在威严的管家指挥下,动作赶紧迅速地将两位主子必经之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推车走了一波又一波,终于在天光大亮前将道路清理出来。
管家走在清理出来的石板路上,左右来回摆头地检查。
只要有一点不满意,便严厉地指着那一处,旁边一直提着洒扫工具的家丁便快速上前清理。
直到最后一处清理干净,官家来到自己大人面前,汇报今日辛勤劳作的结果。然后又从身后拿出一叠账本,从里面抽出一张遍布着深刻折痕的黄纸,将上面的内容一一念出来。
全是今日祈福时要给寺庙的“香火钱”。
感应寺在年前的这次持续五日的庙会中,并不会收取真金白银,而是要求上感应寺的人家都捐出做腊八粥的材料,以此作为代替品。
第四日便会有百姓上山,每家每户没人都会捧着一个碗,来感应寺接粥,所以寺庙便会统一熬制出来布施下去。
除此,感应寺还专门设立了一个粥棚,专门给遭受冬季天灾的难民,好让他们也能在除夕前感受到一点过年的气氛。
百姓们称这碗粥是福气,接住了这碗粥便接住了来年的福气,且感应寺不会隐瞒这些腊八粥的来处,百姓们因为这碗福气都对官员们多了几分发在内心的敬重。
百姓的爱戴对于在朝为官的官员们来说可谓是越多越好,因此这么一个既能向佛主表明自己的虔诚,又能笼络的人心的好机会,人人都会抓住。
反正又不会要自己熬,花点钱就能得到的好处,没有人会拒绝。
这些消息还是阿云告诉她的。
从第一阁回来后的某天深夜,她与阿云在某处巷子回合。
她是来问季礼那些信的,过了这么久,陆芸终于想起来问阿云这个问题了。
“阁主,他确实有寄回来一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和信都被我放在屋里了,没带过来。”
“没事儿,下次感应寺庙……”陆芸想起感应寺庙会上的行动,觉得这并不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道:“下次吧,我在跟你说明确的时间。对了,你回去告诉宋词,那群人的目标可能是宋词,叫她注意些。”
阿云应下,然后按照三楼主的吩咐,将庙会的细节再跟她说了一遍。
她对于感应寺这个与寻常不同的庙会,感到几分惊讶。
看来这座亲得皇帝赐名的寺庙是真有出家人的大爱在身上,以这种方式救济受难的百姓。
陆芸穿戴整齐地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对面为她挑选着装的连翘和天冬两人,心里一直在回想阿云和她说的这些。
直到两人的争执声将她的思绪换回。
陆芸坐直身体,揉了揉发麻的手掌,两人的争执清晰的落入她的耳中,搞清楚了两人在为什么而争吵后,无奈一笑。
“好了,两身都带上吧,我都会穿的。”陆芸站起身,走到各自捧着一身衣服的二人面前,先抱过连翘手上的晴山岚色衣裳,然后往天冬转身将它叠在紫棠色衣裳上面,手往下落,将两种颜色的衣裳都抱起来,放进了桌上整理出来的行李上。
“大不了我一天换两套。”说完,陆芸便将两人赶了出去。
还没得片刻安生,外面就来了位男仆说是大人叫夫人过去花厅用膳。
虽叫花厅,可里面一盆花都没有,一是因为现在是冬日,在这个时节能开的花寥寥无几,二是季礼就没在花厅种花,哪怕是一盆花都没有。
陆芸坐在季礼对面,面前已经摆上了刚盛出来的腊八粥,小巧的碗口冒着热气,在寒冷的冬季十分暖心。
陆芸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拇夹碗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这个动作可谓是一点没有规矩,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对她习以为常。
按照陆芸的话来说,你管我怎么喝,又不是要你这么喝。
至于行为举止可以媲美先生的季礼,陆芸跳到桌子上来吃也没关系。
用过饭,两人并肩往府门口走去。
马车早已等在门口,身后还跟了一辆简陋一些的马车。
陆芸觉得后面那辆马车有点眼熟,看过好几眼后才确定就是刚来京城时季礼来接自己的那一辆。
至于前面这一辆……
相较于后面的老旧,便显得格外崭新。
车表装饰着金制雕饰,车前换挂着两盏镂空竹雕灯笼,到是与临近除夕的气氛格外相称,但与季礼平日的清贫却格格不入。
“你换了一辆马车?”
季礼扶着她上去,对于她的提问,季礼为仰起头,与她对视:“我觉得你更喜欢现在这辆。”
陆芸挑眉,一耸肩撩开车帘进去了。
一探进身边,便有氤氲香气缓缓袭来。
车厢里倒是简洁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铺在座位上的绒毯显得格外扎眼。
她确实不喜欢之前那一辆,一个人坐着都憋屈,更别说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了。尽管她也不是很满意现在这辆,但相比之下,也可以说是喜欢。
但不管怎么,季礼居然舍得花钱换一辆马车,真是难得。
陆芸侧头,眯着眼睛靠近车壁仔细端详所用的材质,惊叹一声,居然是紫檀木的,这是下血本了。
收回视线的时候,瞥见了车窗上挂着的帘子。
这架马车季礼是花了大价钱的,窗户用了抽拉式的,再也不用在冬日挂上厚重的帘子遮挡寒风。
为了配上这个抽拉式的车窗,挂上了丝绸幔帐作为遮挡。
马车一阵晃动,季礼弯腰进来。
他一进来,陆芸想了想,还是住嘴了。
花的又不是她的钱,若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大方了,就他们两人的身份而言,好像是有些唐突了。
两辆马车缓缓行进,途中也遇到不少同往感应寺的官家马车,无一例外的便是除了主子坐的马车外,还跟着一辆小一点的,简陋的马车。
陆芸根据感应寺的传统,便知道里面装了腊八粥的材料。
马车一路缓慢地来到感应寺山下。马车只能走到这儿,剩下的一段山路便需要自己走上去。
有的人选择坐轿子上去,但有些人则认为自己亲自走上去更能彰显自己的诚心。
季礼两种人都不是,他觉得两者没什么区别,于是他把让人抬上去还是走上去这个问题抛给了陆芸。
陆芸则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于是两人在前,身后依次是天冬和连翘,然后就是挑着箩筐的的家丁。松茸去停马车了。
这点路对于陆芸来说算不了什么,跟在她身边的季礼则是稍微有点喘气。但转眼一看面不改色的陆芸,默默闭上了嘴,背过身去深呼吸几次,感觉好一点之后才转回来。
“允执!”一道惊喜的男声从不远处想起。
季礼两人不约而同往那边看去,就见一位头束金冠的男子一脸惊喜地往这边走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面容温婉柔和的姑娘,同样笑脸盈盈地往这边来。
[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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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参加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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