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床静静横亘在草地间，车辆从高架桥上飞驰而过，震动通过水泥柱扩散至地表，最后又传到陈予晞脚下。没人再说话，只有风拂过河面，裹着凉意在她身后悠荡，似无声催促。
陈予晞走近了些，才发现这简陋至极的河边摊位还立着门联——“凭君莫话封榜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上方的布帘则写道“风雨断肠人”。陈予晞目光在“封榜”两字上停留片刻，隐约猜到摊主来历并不简单。
“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没进榜的小虾米。”陈予晞耐着性子开口。
摊主慢悠悠转过身，总算让陈予晞看见他的全貌，是个长相刚毅的中年人。他用粉色头巾在额前系成蝴蝶结，面上带笑，气质难以捉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陈予晞直直迎上摊主视线，笑道：“什么秘密？”好似不明白对方话里意有所指。
“别紧张，就当交个朋友。”眼前那人摊开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敌意，“你需要帮助时，可以来这……我叫断肠人。”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没什么要帮助的地方。”陈予晞语气平淡，却隐隐透出股执拗。
正值傍晚，河面橙蓝相接，天色黯淡，仅桥下小摊亮着盏灯，黄色光晕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灯丝扑闪一瞬后定格在光亮状态，陈予晞抬头盯着吊灯，灼眼白光笼住办公室，也冷冷地洒在她身上。
眼前视野不停摇晃，将气势汹汹的面孔拉得扭曲变形。一张张嘴张合，声音全被耳鸣所掩盖。几个鼻青脸肿的男生缩在后方，眼神闪躲，他们身后的镜面映照出陈予晞光洁无伤的脸颊。
惶恐和无措中，一个宽厚的背影挡在身前——是几个月都难以见上一次面的父亲，带着歉意与那些模糊的轮廓握手。陈予晞探出头，从镜中看见自己躲在父亲身后，惨白的室内灯光骤然柔和几分，她头一回感受到这股近乎陌生的温度。
镜子里的画面几经转变，镜面愈发缩小，不过眨眼就突变为车顶垂下的后视镜，由此，陈予晞看见自己蜷在后座，看见父亲眼中的歉意像水渍一样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热的审视。
“予晞，告诉爸爸，你是怎么做到的？”
车厢内光线昏暗，顶灯像网一般将陈予晞罩住。男人的话语声不断：“我们是家人，不应该对彼此有所隐瞒。”
“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我需要你的力量……”
车辆缓缓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遮盖住一切声响，在脑海中炸开。
陈予晞猛地睁开眼——她又做了这个梦。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断在楼下，陈予晞把模糊的过去抛在脑后，走到阳台探查情况。房屋中介领着一家人进了隔壁那栋别墅，大抵是来看房的。
大清早被吵醒，又因为那个梦没有心思再睡回笼觉，陈予晞少见地提早到了教室，一踏进门就看见班上的中心人物齐聚，几个人面色不算轻松。
王亚瑟最先瞧见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当事人来了。”
“什么？”陈予晞环视了一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人，被称为大脑的雷克斯并不在列。
“前天晚上，你和KO.2正面碰上了。”王亚瑟看着手中的诗集，出声解释。
陈予晞眉头微动，惊讶和疑惑交织：“你们确定那是KO.2？”
“这个KO.2身份神秘，做事随心所欲。而且行踪不定，和会分身术一样，”金宝三突然钻出，面朝陈予晞介绍起来，“也有传言说，其实KO.2和KO.3一样，是两个人并列。”
煞姐一掌拍在金宝三后脑，后者踉跄地倒在课桌上：“你又在耍什么宝？”又接着开口，“你有看清他长什么样吗？”
陈予晞还在感叹怎么又来一个KO.2，听到问题下意识答道：“他戴着面具，瘦瘦高高的。”
王亚瑟和丁小雨对视一眼，都没接话。煞姐靠在桌上：“管他是谁，我家大东……”
“好了，让班上的人都小心些，最好别落单走。”汪大东双脚放在桌面上，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又商量一阵后，几人都坐回自己位置，陈予晞正趴在桌上纠结要不要借机补觉，金宝三蹲在汪大东身旁低声道：“东哥，我昨晚好像看见雷克斯在黑猫酒店……”
“在黑猫酒店干嘛？”汪大东问。
这么快就暴露了？陈予晞直起身子，装作在抽屉里翻找东西，向后仰去以便听得更清晰。
金宝三扭捏着不开口，汪大东话语间显出不耐：“你快说啊！”
“他好像在当围事啦！”
陈予晞动作微顿，不可置信地朝后望去，想不通金宝三这惊世骇俗的结论究竟从何而来。班上其他人也都纷纷扭头，不过他们显然是相信雷克斯绝不会和黑猫酒店有联系，你一句我一句地斥责金宝三在胡言乱语。
“都别说了，以后不准再说。”汪大东发话，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其他人也配合地闭口不言。
看来雷克斯乖乖公子哥的形象够深入人心，陈予晞想着，托腮望向窗外。几朵云浮在空中，栾木枝叶间缀满金黄花穗，数不清的学生匆匆行走于树下，鱼群般涌进教学楼里。
毫无征兆地，一个人影定格在画面中，夺去陈予晞的注意，她立马辨认出他的身份——时间依然流动，只有雷克斯静立在栾树的荫蔽下。
雷克斯抬起头，表情不甚明晰，只隐隐看出他上扬唇角，带着未加掩饰、算得上挑衅的玩味。他目光越过头顶枝桠，透过窗户玻璃，触及陈予晞的双眼，让她因惊异失聪一瞬。
栾树叶翻动起来，发出清亮喧响，满树哗然，花穗抖落，下起一场黄金雨。
几分钟后，雷克斯出现在教室门口，浅笑着向同学道早。他保持一贯的内敛谦润，再看不见刚才那点跳出外壳的生动。
风停了。
陈予晞扫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接着把视线投向窗外。栾树安然立于道旁，影子绕着躯干被阳光拖长又按短，午后悄然而至。
一上午相安无事，陈予晞本以为今天会就这样平淡度过，正暗自欣喜，却在最后一节课时听到消息说班导田欣在办公室等她。
想不到田欣要同自己说什么，陈予晞虽疑惑，还是抓起书包踏过门槛。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在，都埋头在自己桌前，用余光打量陈予晞这个终极一班的学生。田欣一见陈予晞就把她拉到沙发坐下，不等她开口，自顾自地说起“考大学”“成绩”这样的话来。
陈予晞听头几句时，只当田欣按惯例唠叨，没当回事。然而坐了十多分钟，田欣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陈予晞这才意识到田欣是真的关心学生，也是真想让终极一班那群不良改邪归正。
但这类关心的话语实在让人忍不住分神，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变得越来越远。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雷克斯的学生？”门外传出一声怒吼。
陈予晞正发着呆，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侧头过去，没控制住因嘈杂不悦的神情。
办公室里挤进几个壮汉，凶神恶煞，脸上都带着几块未消退的淤青。为首的是个光头，不仅态度嚣张许多，嘴角还比别人多出块泛紫的伤痕。
是黑猫酒店那群人。陈予晞突然想起雷克斯那句“我会好好管教的。”，没忍住从喉管里溢出声笑。
光头横眼过来，先条件反射般捂了下脸，又连忙放下，做出副强硬样子:“笑什么？问、问你们呢，听不见啊？”
田欣连忙把陈予晞拉在桌前躲着，又探出头问道:“你们找雷克斯什么事？”声音发颤。
陈予晞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思蹲在桌下重新系鞋带。按她的想法，无非就是被老板打了，所以辞职来报复一通。不过，应该也没人会信雷克斯就是黑猫酒店的幕后老板。
“那小子欠我们酒店钱，一直拖着不还。”光头说得理直气壮。
“不能吧。”陈予晞动作一顿，轻声嘟囔道。
田欣忙按住她肩膀，又把她往桌底压了些，自己却颤颤巍巍站起身:“我是他班导……”
人群散去，办公室重归宁静，空荡荡的桌下钻出几个人。陈予晞坐回沙发等着田欣发话让她先回家，这个热心肠的老师却着急地把她遗忘掉，直接给雷克斯拨去了电话。
雷克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晚上在我打工的地方聊一聊吧。”带着几分磁音，有些失真，说不出地耳熟。
“黑猫酒店，”雷克斯说，“我在那等你，老师。”
通话结束后，田欣才想起陈予晞，面上带着歉意，说让她先走。陈予晞也没多说什么，只在心底感叹，雷克斯的想法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陈予晞自觉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走出校门时又不受控地一遍遍想起田欣那副关爱学生的样子，连带她强撑着和那个光头对峙的身影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心底骂了几句雷克斯，陈予晞烦躁地把头发揉乱，加快脚步往河边走去。她不想暴露自己，又没有汪大东一行人的联系方式，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今天也会去找断肠人。
向断肠人再三声明不许暴露消息来源后，陈予晞打了个计程车赶到黑猫酒店。进门后直奔角落里最暗的位置，缩着身子搜寻田欣的踪迹。
来来去去的人群中，田欣搓着手臂坐在卡座里，肉眼可见地无所适从。片刻后，一身着制服的服务生在她面前放下杯酒，而后自然地坐在田欣身侧。
卡座顶上的灯照出服务生脸颊轮廓，雷克斯的五官在光中一寸寸显露，衬衫领口紧扣在他脖颈间，西裤勒出他精瘦的腰身。雷克斯面露几分羞赧，一刻不停地扣着指关节，垂下头和田欣轻声交谈。
太会演了。陈予晞第无数次感叹。
好似一阵风掠过，汪大东的身影突兀地闯进黑猫酒店，朝里喊到:“雷克斯，班导！”
雷克斯手指微僵，脸上出现道转瞬即逝的裂痕。
tbc.
这章雷克斯戏份少少的……
目前感情状况:雷克斯对日希啥也没有。日希一边被脸吸引一边对不良诱惑说不。
雷克斯:（只是呼吸）
日希:手段了得。
这章雷克斯戏份少少的……
目前感情状况:雷克斯对日希啥也没有。日希一边被脸吸引一边对不良诱惑说不。
雷克斯:（只是呼吸）
日希:手段了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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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欠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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