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放学时，欧阳彤经过洪烨桌前，悄悄把小纸团丢在她面前，后者迅速用书盖住纸团。
纸团上写着：下午一点文化长廊见。
走出教室，欧阳彤暗笑：搞得跟地下工作者秘密接头似的！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发现：洪烨从未与班里哪个女生搭过话，而那些女生，也默契地一起孤立着洪烨。
欧阳彤不希望，自己打破壁垒与洪烨相交，却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得知表姐要提前去学校，姚昕昱异常兴奋：“我也提前去！”
欧阳彤劝她：“你不用跟我一起走，让张楠叔叔再送你一趟......”
姚昕昱说：“我今天也有急事，要早一点去学校！”
在去学校的车上，姚昕昱在手机上语音留言：有事需要商讨，一点学校老地方见，看到请回复！
听到两次回复提示音，欧阳彤问：“谁呀？”
姚昕昱：“石瑞瑶和夜猫子学长。”
那个夜猫子学长，欧阳彤是知道的：高二理科竞赛班的，因在七月份举行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金牌，已经被保送清华，专业可以任选。
至于石瑞瑶，长着一张娃娃脸，可爱又文静，国庆节一起玩了一天，能看出来她家教非常好。
小表妹跟这俩人一起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思量间，却突然被姚昕昱抱住了胳膊！
姚昕昱一边摇晃，一边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样。
“打住，不许装哭！！”欧阳彤用食指戳了一下小表妹的额头，“想要什么，用嘴说！”
姚昕昱立刻破涕为笑，咕哝道：“姐，你知道为啥你能考年级第一，而我却不能吗？”
张楠一边开车，一边侧耳倾听。
欧阳彤颇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因为没人激励我！”姚昕昱理直气壮地说，“你这两次考文科年级第一，姑父每次奖你二十万，方俊叔叔每次奖励你十万，合起来六十万！”
“可我呢？”姚昕昱撅起嘴，不满道：“我爸说他没钱，工资卡都上交我妈了，可我妈上次才给了我两千，这次进年级前十，我好说歹说，我妈才给我三千！”
言外之意，钱太少了，激励不够，所以才没考第一！
欧阳彤淡淡一笑，暗自腹诽：颠倒因果，歪理邪说！
故意逗小表妹：“那你想怎样？”
姚昕昱抿唇一笑，涎着脸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姐，你如果重金刺激一下，说不定......我下次就能考进年级前五了！”
前面开车的张楠，唇角忍不住向上勾起。
欧阳彤“噗嗤”一声笑了，这个“葛朗台二世”，满脑子都是红红的钞票！
可……谁让她是自己可爱的小表妹呢？
欧阳彤一边掏出手机操作，一边笑嗔道：“姚昕昱，你以后千万别去金融行业！”你这么爱钱，我怕你犯错误！
看清楚是转账一万，姚昕昱开心地收下，甜笑着保证：“谢谢！姐，你放心，我将来绝不去金融行业，我要报汉语言文学！”
欧阳彤猛然想起前一阵儿，小表妹要了自己照片，跟别人PK谁家姐姐更上镜的事，随口问：“你们攀比谁家姐姐更上镜，结果出来没？”
姚昕昱心虚地说：“还没呢，因为参加的人太多了，现在还处于收集照片的阶段。”
欧阳彤到达学校文化长廊时，洪烨已经等在那里。
“你今天吃午饭了吗？”她问。
“吃过了。”
中午暖暖的阳光，正好照在石桌凳上，欧阳彤示意洪烨去那里坐。
冬天石凳凉，欧阳彤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垫上，问洪烨：“你要吗？”
洪烨摇头，径直坐下。
犹豫了一下，欧阳彤问：“你怎么跟班里所有女生都不来往？”
洪烨苦笑：“是她们不理我！”
欧阳彤好奇地问：“为什么？”
洪烨沉默片刻，才说：“高二刚分到一个班时，我们还说话来着。有一次大家一起聊天，张可欣提到‘马爸爸’一词，我当时问‘马爸爸是谁’？”
欧阳彤插话：“不是阿里巴巴的创始人马云吗？淘宝和天猫，就是他创立的吧！”
洪烨双颊飞起两朵红云，似抱歉又似害羞，飞快地小声说：“我家是云梦的，小学和初中在镇子的学校上，家里没网络，所以不了解网上那些事。从那以后，班里所有的女生，就都不理我了！”
随即自嘲：“我这人，跟不上大家前进的步伐，拖大家后腿了！”
嫌贫爱富，慕强凌弱，是时下不少人的特性！
欧阳彤虽不赞同，也无力改变别人，即便是同班的女生。
她知道云梦那个地方，是X市偏僻大山里面的一个乡镇，交通不便，经济比较落后，镇中心小得几乎不能称之为街道。
“你是定向生？”她脱口而出。
每年中考，像市一中和新区中学这些省重点中学，依据政策，必须从区域内的偏远农村、薄弱的初中，招收一定比例的学生，降分可达50分。
“是的。”
想起约洪烨的目的，欧阳彤又问：“那你家现在有网络没？”
“没有。”洪烨说，“上高中后，我家就搬到频阳了，我爸妈怕装了宽带影响我们学习，就没买电视机，也没装宽带......”
像是要证实什么，她从黑色棉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小手机，伸给欧阳彤看：“我和我妹，用的都是这种儿童机，只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不能上网。”
欧阳彤前世小时候也曾过过苦日子，后来做了二十多年班主任，也见识过比洪烨家境还差的人，所以，很能理解她的处境。
还好，她提前做了准备。
欧阳彤一边从书包里掏东西，一边说：“补习数学的事，我想这样安排，一三五的中午一点到一点半，网上视频补习，星期天白天不上学，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我去你家当面补习，你觉得怎么样？”
让洪烨来自己家，一来怕她来去不方便，二来怕她在自己家的独栋别墅里不自在。
而自己去洪烨家则方便多了，反正有张楠接送。
不等洪烨回答，欧阳彤把掏出来的纸盒递过去，说：“你打开看看。”
洪烨接到手里仔细打量，纸盒比手掌大一点，薄薄的，侧面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图案尤为醒目。不用打开，她也能看出来，盒子里是一台苹果手机。
这恐怕至少得几千块钱！
洪烨连忙把纸盒递回欧阳彤，涨红了脸说：“谢谢你的好意！”
欧阳彤视若未见，敛了神色，径直说：“为了成功，韩信甘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现在为了方便网上教学，我把家里闲置的手机给你用，你就自尊心作祟，那还补什么课呢？！”
见欧阳彤误会了，洪烨忙解释：“不关自尊心的事，是这手机太贵重了......”
欧阳彤打断她：“手机是我爸公司去年开年会时，发给参会人员的福利，当时采购的多，这是当时发剩下的，是去年的机型，不是今年的新款。”
“新手机放着不用也会报废，你拿着用，也算是物尽其用，有点儿价值！”
洪烨的确很想拥有一部智能手机，但是，自己与欧阳彤不沾亲不带故，怎么好意思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欧阳彤看出洪烨眼底的犹豫和挣扎，莞尔一笑，说：“这样吧，你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星期天补完课管我午饭呗！”
洪烨幽幽地说：“本来就该给你管午饭的！”占用人家复习时间，也没给人家补习费，再不管午饭，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欧阳彤调皮地笑道：“以后你家做什么好吃的，你也给我带一份好了！”
说完又补充：“我说的好吃的，是指各种麦饭、搅团、漏鱼儿、洋芋溜溜，还有春天野菜才下来时，用苜蓿或者马齿苋蒸的菜馍馍！”
她列举的，都是当地的农家特色。
别人吃的是新鲜和营养，而她吃的却是前世童年的情怀！
此时的洪烨心里，除了感激还有欣赏，欧阳彤犹如春天的风一样，吹散了她强于常人的自尊心和自卑感，心里霎时暖洋洋的。
大恩不言谢！
洪烨的双眸闪烁着明亮的光，脸上漾着真诚的笑容，爽快地说：“好，绝对管够！”
“一言为定哦！”欧阳彤云淡风轻地说，“我已经在手机里装了一张我的副卡，话费由我的主卡交，流量和通话时长不限量，你随便用。”
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盒，递给洪烨：“这是原装充电器！”
频阳村的村民住宅，整齐划一，坐北朝南，每排十户，巷子东边出口是河堤，西边出口是大马路。
汽车停在三巷西边路口时，洪烨正等在路边。
欧阳彤提着果篮下车，对张楠说：“叔叔，你先回家吧，我这边完了给你打电话。”
“好！”张楠说。
洪烨隔窗礼貌地跟张楠打了招呼，引着欧阳彤走进巷子第二家，满脸歉意道：“我家没暖气也没空调......”
欧阳彤不以为意：“屋里生炉子没？”
“生了铁炉子，安着烟囱，”洪烨道：“屋里不呛，烧的是无烟煤。”
“无烟煤很贵吧？”
“嗯。社区每天都会派人来查，不让烧烟煤，嫌污染空气。无烟蜂窝煤便宜，但是热量不足，屋里不暖和。”
“没事，”欧阳彤安慰洪烨，“我穿的厚，不怕冷！”
走进洪烨家，欧阳彤登时楞住了！
客厅兼卧室和饭厅的大房间里，水泥地板拖得锃亮，屋里整洁得看不到一点儿杂物。
最令她讶异的，是房间里有个大书架，整齐排列着古今中外名著，名人传记，和历史类的书籍！
洪烨在她耳畔说：“这是我爸的书架。”
欧阳彤正想细问，院子里却传来年轻女人清脆的声音：“小叔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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