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笔洗，欧阳彤再三端详。
这么雅致的笔洗，拿来盛瓜子皮未免可惜，倒不如拿来养碗莲（微型荷花）。
其实，她前世不太喜欢养花。
从处理种子开始，松土，追肥，修剪......太麻烦了，她没有这个耐心，因为她的耐心大多都消耗在了女儿林清逸身上。
因为好养活，碗莲成了她前世唯一养过的一种花。
只要有水和盛水的器物，不管是在碗里，还是盆里都能养，一点儿也不费心思。
花开的时候，小而圆的翠绿叶片浮在水面，小巧玲珑的白色、红色、粉色、紫色和杏黄色花朵，亭亭玉立于水面上，如同体态轻盈的凌波仙子一般。
更妙的是，碗莲的花和叶还能散发出一股清香。
放在书桌上，不但花色赏心悦目，香味沁人心脾，还会令人产生某种世俗之外的禅趣。
只是有的瓷器上有沙眼，肉眼看不见，盛了水却会漏，不知道这只笔洗上有没有。
欧阳彤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出笔洗，想拿到卫生间里接点水试试，如果不漏水，明天逛街的时候就可以买些碗莲种子回来养。
“彤彤，你在吗？”门外传来新母亲的呼唤和敲门声。
欧阳彤忙把笔洗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走过去打开门。
姚文慧一进门先递给女儿一个大红包：“这是你下个月的零用钱，昱儿那一份，刚才她回家前我已经给过了。”
欧阳彤看着新母亲，关心地问：“是舅舅来接她的吗？”
“是啊。你舅舅原本想见见你，可昱儿说你才考完试，需要充足的睡眠补充体力，把她爸爸给挡了。”姚文慧突然闭上双眼，用鼻子深深嗅了一下，又睁开眼，诧异道：“你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浓的香气，有桂花香，还有楠木香。”
桂花香已经在家里萦绕好几天了，而这楠木的清香，却是今天才有的。
姚文慧喜欢收集、收藏香水，嗅觉比常人灵敏，能分辨出来上百种香气，尤为喜欢清新淡雅的花、草和木香。
她循着房里若隐若现的木香，走到书桌前，一眼就瞧见了那只在太阳余晖下微微泛着金光的木盒，“妈妈可以看一下吗？”
“可以啊！”
姚文慧打开书桌上的台灯，让灯光笼罩着木盒，先是轻轻抚摸了一下木盒表面，随后又附身观察了一下木纹，最后凑近木盒嗅了一会儿，直起腰，惊讶地看着女儿：“香味不如香楠浓郁，纹理却比香楠细腻，这盒子是用金丝楠木制作的吧？”
欧阳彤有些错愕：“金丝楠木？我还以为是仿木材质做的！”
金丝楠木经常出现在古典小说里，她多少了解一些，知道比较罕见，也比较珍贵，现在是国家二类保护植物。
以前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实物。
“金丝楠木散发出来的香气，仿木材料不会有，这就像假花，看起来很逼真，却不会有真花的香气一样。”
如果外包装都这样华美珍贵，那里面装的笔洗岂不是......欧阳彤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恐怕小看了这个笔洗！
她立刻打开木盒盖子，让新母亲看：“你帮我看看这个笔洗怎么样？”
姚文慧能认出木盒的材质，是因为识得金丝楠木的气味，并不是因为懂木材。
“我不懂瓷器，只凭眼缘，”姚文慧温柔地笑笑，“这个笔洗色泽莹润，倒是挺雅致的，你爸爸肯定喜欢！”
“真的吗？”
“他就在书房呢，你不如现在就拿给他试试看！”
毕竟康林才说过：只要是我闺女送的，我都喜欢！
言外之意，女儿用泥巴随手捏一个东西，他也一定喜欢啦！
楼下书房里，张楠正给欧阳康林汇报这几天的调查结果。
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抑或是别的什么场合；也不管是下属、亲朋好友，抑或是别的什么人，欧阳康林一向喜欢与对方平起平坐地交流。
不喜欢自己坐着，而对方却站着。
张楠深知这一点，顺从地坐在沙发一角，屁股却没敢坐实，整个身体重心都担在双腿上。
他认为这样坐，才是既不违拗老板的意思，同时又表现出了对老板的尊重！
在张楠心里，欧阳康林不单是自己老板，更是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人！
书桌后面的欧阳康林神色凝重，腰板挺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电脑黑屏。
张楠左手抚着沙发扶手，右手紧握成拳放在腿上，继续说：“......那个女人叫刘丽娜，四十二岁，一直未婚，现在是苟龙虎开的‘碧海青天’的公关部经理。”
碧海青天是省城最大的一家休闲娱乐场所，能在那里做公关部经理，应该不是普通女人！
欧阳康林抬眸瞥了一眼张楠。
张楠继续说：“刘丽娜虽未婚，却有一个固定情人，两人从年轻的时候就秘密在一起了，那情人叫林玉生，目前是南湾区住建局的局长，刘丽娜那天就是去林玉生家，在楼下被小姐和我碰见的。”
欧阳康林没有作声，继续盯着电脑黑屏。
“林玉生的原配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叫白云，五十岁，上个月二十五号在省人民医院因病去世。”跟小姐出事是同一天，住的是同一家医院。
这话到了张楠嘴边，又被他咽下去了。
进欧阳家四年来，张楠一直恪守自己本分，不随意推测、猜想和评价任何与欧阳家有关的事。对外无论何时何地何人，只要是欧阳家的事，他一律守口如瓶。
张楠时刻不忘使命：无条件执行老板的命令，豁出命去保护老板的女儿！
他站起身，把右手握着的U盘放在欧阳康林面前，又坐回沙发上说：“小姐上个月二十七号去殡仪馆，参加的就是林玉生原配白老师的葬礼。”
欧阳康林想起来，女儿那天从殡仪馆回来后情绪十分低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
彤彤怎么会认识林玉生的原配呢？
居然还为了她的去世而伤心难过？
“这是复制的小姐在殡仪馆期间的监控视频，是石局长的人带我去殡仪馆调出来的。”说到那天的事，张楠心里有些负疚，“当时小姐不让我和夫人的侄女跟着进去，我们俩就一直等在殡仪馆外面。”
欧阳康林没有责备的意思，摆摆手，示意张楠跳过这里继续说。
“我们详细查看了视频，小姐在殡仪馆里与林玉生和他的家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跟刘丽娜在焚烧园里也相遇过，双方表现的都像是陌生人一样。不过......”
张楠停顿了一下，又说：“小姐在参加追悼会前，曾在殡仪馆商店买过两套纸货，让人送到焚烧园烧掉了。我们找当时上班的服务员问过，她说小姐说，一套是买给未婚的小妹妹，一套是买给一个婴儿。服务员还说，花圈挽联是小姐让她帮忙写的，给未婚妹妹的三个花圈分别是爸爸、妈妈和姐姐的身份，给婴儿的花圈挽联身份是母亲。”
死去的婴儿？！
一道冷厉的目光从欧阳康林眼底一闪而过！
那目光虽短暂，张楠依然铺捉到了，但是老板眼底的情绪不是他该揣测的。所以他脸上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继续说：“我们从监控视频里查到，从小姐进了焚烧园开始，一直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陪在她身边，以前我从未见过，直到小姐走出殡仪馆上了车......”
书房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张楠的话。
“是夫人和小姐！”张楠从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是谁。
欧阳康林准备开启电脑的手立刻停住，拔掉U盘，快速收进书桌抽屉里，示意张楠去开门。
果然是姚文慧母女俩！
张楠谦恭地跟姚文慧母女打了招呼，回身对欧阳康林躬了下身：“老板，我先走了！”退出了书房。
作为复姓，“欧阳”后面无论跟什么，欧阳康林都觉得拗口，所以为了方便大家，他让公司的人简称他为“欧总”。
张楠却坚持称呼他“老板”，似乎这样称呼才会有一种归属感。
一看见女儿进来，欧阳康林脸上的凝肃之色立刻褪去，露出了温和亲切的笑容。
见女儿手捧木盒，语气温和地问：“彤彤，你手里捧的是什么东西？”
“你闺女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此时太阳已落山，书房里光线有点暗淡，姚文慧径直走过去打开了书房里的大灯。
屋里的光线一下明亮起来。
欧阳彤把木盒轻轻放在书桌上，随手打开盖子，心犹忐忑地问新父亲：“爸爸，这个笔洗你喜欢吗？”
欧阳康林爽快地说：“这是我闺女用心挑选的礼物，爸爸当然喜欢了！”
欧阳彤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说......这个木盒是用金丝楠木制作的，那爸爸，你能看出来这个笔洗是什么年代烧出来的吗？”
听她这么一说，欧阳康林收敛了笑容，把木盒轻轻拿到自己面前。
刚才姚文慧打开灯后，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木盒的材质是金丝楠木，也看见盒子里装的笔洗是一件汝瓷，他以为这只笔洗是女儿花了上万块钱从工艺美术店里买的现代仿品。
不过深想一下，如果是一件现代仿品，定然不会用如此罕见金贵的金丝楠木盒子来包装！
欧阳康林站起身，从靠墙摆放古典书籍的柜子里取出一副丁晴手套戴在手上。
又走回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
从盒子里很小心地取出来那只手掌般大小的笔洗。
放大镜下面：釉如凝脂，天青犹翠，冰裂纹路，晶莹清澈，品相完美！
再翻看底部，有三个芝麻花细小支钉！
居然是一只北宋汝窑天青釉洗！
欧阳康林看着手里的笔洗，一时竟分辨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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