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除了张楠，姚文慧给家里雇请的厨师、保洁和园艺师全都放了假，提前高价约了厨艺精湛的知名私厨，让人家每天来家里做午餐和晚餐。
给张楠不放假是康林的意思，什么原因他没说，姚文慧便也不问。
面对私厨做好的丰盛晚餐，欧阳彤食之无味，潦草地尝了几样菜，站起来对大家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说完径直上二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菜做的不错，芳姨，你和张楠多吃点。”女儿一离开，欧阳康林也搁了筷子，站起身说，“我也吃好了！”
这父女俩明明都没吃几口，连桌上摆的菜都没尝遍，怎么就都吃好了？
芳姨莫名其妙地望着康林走出饭厅的背影，压低声音问张楠：“这父女俩今天怎么了？”父慈女孝的画面才看了没多久啊，怎么这么快就变天了！
张楠抱歉地笑笑，说：“我不知道啊，芳姨。”他心里自然是有一些想法的，但也仅限于自己的内心活动而已，既不会，也不能宣之于口。
二楼欧阳彤的房间里，光线幽暗。
窗帘放下来了，灯却没开，只有外面的月光和不远处路灯白荧荧的光，隔窗透进来丝丝缕缕微弱的光线。
梳洗过后的欧阳彤静静地躺在床上，双臂自然放在身侧，轻轻闭着双眼，放松身体，心里揣摩着梦里那人的轮廓和声音，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
一楼书房里，欧阳康林神色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把监控视频从头到尾一连看了三遍。
的确如张楠所说的那样，女儿在殡仪馆里与林玉生和他的家人全程无交流；在焚烧园里与林玉生的秘密情人相遇，也表现得如同见了陌生人一样，目光只是在对方脸上一扫而过。
姓林的嫌疑暂时被排除，欧阳康林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姓林的应该跟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欧阳康林在视频里发现，女儿进入吊唁大厅后，目光快速在逝者亲属们身上扫了一遍后，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中央摆放的那具透明棺材上。
竟大胆走到棺材前，冲里面白老师的遗体凝神看了许久，直到追悼会开始才走开。
这时候的女儿已经部分失忆，连自己和姚文慧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这个白老师，可见她在女儿心里有多么重要！
欧阳康林顾不上心里反酸味，努力回忆女儿前些天在书房里晕倒前后表现出来的反常举止。
记得女儿晕倒前，曾就世界著名作家和她们的代表作侃侃而谈过；晕倒后醒来，又轻松吟诵过《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章，还认真、虔敬地阐述了她对孝道的理解。
欧阳康林当时挺开心，觉得女儿的文学功底深厚，一定是看了不少古今中外名著，举手投足间，才会流露出这个年龄的孩子少有的自信、从容和智慧。
现在细想，自己从未对女儿开放过书房，也没听张楠说她办理过市图书馆的借书证，更没接送过她去市图书馆，那女儿看的那些书籍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难道……跟这个已经去世的白老师有关？
当欧阳康林的视线，无意中落在视频拍摄时间上时，心里猛然一震：按照当地风俗，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人死后第三天就会安葬，那么往前推，八月二十五日应该就是白老师去世的日子！
张楠好像也说过！
也就是说，同一天，女儿从桥上跳河自杀了！
更巧的是，女儿和白老师那天都在省人民医院，女儿因为溺水在急诊室抢救过，白老师因病治疗无效去世。
欧阳康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书桌上的手机，立刻拨打了赵潇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赵潇惊讶地问：“你这会儿打电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欧阳康林急促地问：“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方便。”赵潇说，“我爸妈在他们卧室里看电视，思阳去跟同学聚会了，我在自己房间看书呢。”
欧阳康林：“你学校是不是有个语文老师叫白云？”
“有啊，白老师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已经因病去世了，怎么了？”
欧阳康林：“我想了解白老师的情况。”
赵潇说：“人挺好的，语文教学能力在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种如同市一中的招生宣传广告语，不是欧阳康林打电话的目的，他果断打断赵潇，直接问：“你对她的家庭了解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赵潇说：“白老师有个女儿正读研究生，她爱人好像是南湾区住建局的局长，听老师们说，白老师跟她爱人是大学同学，就是同校同级不同专业。”
欧阳康林知道赵潇不喜欢八卦别人的私事，能了解到这些信息已经是极限了，便快速转换方向：“白老师的葬礼彤彤也去参加了，我就奇怪，她们俩压根儿不在一个学校，彤彤是怎么认识人家的？关系怎么就好到了非要去殡仪馆送人家最后一程？”
赵潇问：“彤彤是不是特长语文啊？”
想到女儿那天在书房里展露出的深厚文学功底，欧阳康林肯定地说：“是啊。”
“那就对了。”赵潇笑道，“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有新区中学初中部毕业的学生来报考，彤彤很有可能是通过她初中同学认识白老师的。白老师比较爱惜人才，如果彤彤请教她一些语文方面的知识，她肯定会热情指导的。”
赵潇停顿了一下，又说：“白老师好像特别喜欢小孩子，思阳小时候在学校里只要遇见白老师，她都会停下来跟思阳说会儿话，每次还会给思阳一些零食，对孩子特别温柔。”
也就是说，彤彤是个特长语文且敏而好学的孩子，所以即使不是白老师的学生，甚至不是她学校的学生，却依然深得她的喜欢？！
欧阳康林心里有点感动，在女儿缺少父爱的那些年，这位白老师居然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女儿浓浓的关爱！
可惜没有机会，对这位白老师表达自己的敬谢之意了！
欧阳康林挂了电话，坐回书桌前，继续看殡仪馆商店里监控拍到的视频。
商店里区域小，人少，尤其是欧阳彤进入商店那段时间，里面就她和年轻的售货小姐两人。所以，欧阳康林不但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把画面拉大，连女儿的表情变化都清晰可见。
“要三个花圈，挑最好的，给未婚的女孩子用......干脆把女孩子可以用到的东西各拿一份吧！”
“赌具和香烟之类的就免了，对女孩子不合适......”
“前两个是分别以爸爸、妈妈的口吻写给女儿的，第三个是大姐姐写给小妹妹的。”
欧阳康林在心里，迅速把欧阳家和姚家所熟知的远近亲戚过滤了一遍，没有谁家的女儿是未婚去世的。
到底是替谁在祭奠这个女孩子？
“......你再给我来一套给婴儿用的东西吧，是男婴。”
“花圈要一个，你帮我选个最漂亮的，称谓是宝贝，署名就写母亲吧。”
欧阳康林把画面拉大，冷静仔细地研究了女儿脸上的表情，发现女儿自始至终脸色都是冷冷的，购买祭品的过程中镇静老练，没有丁点惊慌失措和悲伤欲绝的样子。
他幡然醒悟，原来一直都是自己错看女儿了！
女儿流利吟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时，一脸郑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样乖巧、知书达理，有主见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不懂得洁身自好，背着父母做出毁伤自己身体的孩子！
欧阳康林综合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各路信息，最后得出结论：女儿在参加白老师葬礼时，祭奠的未婚而亡的女孩和夭折的男婴，一定是被她视为恩师的白老师的孩子！
做的好，有情有义！
女儿中秋节那天肯定是去恩师生前住的地方凭吊的，没想到看见了白老师丈夫的秘密情人，所以才会让张楠开车跟踪的。
她怎么会知道恩师的丈夫出轨了呢？
一定是无意中看到的！
她都能在大街上碰到自己和赵潇在一起，当然也有可能碰到那个姓林的和情人在一起了！
至于女儿和白老师同一天出事，又出现在同一家医院，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巧合！
梗在欧阳康林心头的“男婴”一解决，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
人们常说：父母是儿女的避风港！
没错，我以后就是要无条件地信任、支持女儿，做她永远的避风港！
欧阳康林关了电脑，正要拔U盘，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漏了一个重要的人，立刻又启动了电脑！
他把视频里那个从焚烧园开始，一直默默陪在女儿身边的年轻人看了又看，找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瞬间，定格，用手机拍了下来。
如果女儿的绿幽灵水晶手链和这件汝瓷笔洗是这个年轻人送的，那当务之急，是要赶四号之前先确定笔洗的身份——是否真的是宋代汝瓷。
关了电脑，拔了U盘，欧阳康林立刻拨打了方俊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方俊慵懒地问：“老兄，这时候打电话，耽误别人的好事啊！”
欧阳康林不理会对方语气里的不满，不客气地问：“你在干嘛呢？”
方俊轻轻笑了一声，说：“正老婆娃娃热炕头呢！”
欧阳康林轻轻“嗤”了一声，数落对方：“你个夜猫子，哄谁呢！”
方俊在电话那边没绷住，大笑。
他的确是没睡，正在书房里欣赏才得的一只清朝光绪官窑出的龙纹赏盘。
欧阳康林正色道：“我有件东西想让你帮忙看看，是个笔洗，我看着像是汝瓷……”
方俊惊呼：“东西在哪儿呢？今天可不是愚人节，老兄，你不要忽悠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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