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碳粉在画布上勾出青年的大致轮廓,不过寥寥数笔,就将那份独属于白发咒术师的灵魂魅力凝聚在纸上,她大致扫完轮廓,突然停笔。
在五条悟看来,这女人分明是在发呆。
悬着的手腕僵在那里,铅笔尖离画布不过半寸,她的视线慢悠悠地从画布上移开落到他身上。
瞳眸中没有冒犯,也不掺杂凡尘俗欲。
游离且涣散,像突然罢工的机器。
她在想什么?
悟换了个姿势,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
终于被他这个模特的完美肉-体惊艳到了?还是又在琢磨着怎么编那个漏洞百出的谎言拖延时间?
他故意动了动手指,看看这发呆的人会不会回神。
可月川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视线的焦点确实在他身上,可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感情投射,像透过他在看更远的东西,或者什么都没看,没有思考,只是惯性将焦点定在所谓的模特身上。
真奇怪啊,这女人。
他索性换了个更夸张的姿势,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脑后,故意把颈侧的线条绷得更明显些。
月川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手腕晃了晃。
悟听到了那声细微不可察的“啧”,从月川嘴里发出的声音,像某种嫌弃的语调,如果不是他听觉敏锐,大概会忽视掉。
“先到这里吧。”月川扔开画笔,扯过画布盖布罩住那幅只勾了轮廓的画,转身就开始收拾画具。
“哈?这就结束了?你这才画了几根线?连我头发丝都没描完吧。”悟闻言坐直了身子,眉头皱作一团。
“《最后的晚餐》从构思到画作的晚餐,达芬奇用了4年时间,而《蒙娜丽莎》更久,耗费近14年时间才完成,即便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璞玉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打磨,这个道理,五条先生不会不懂吧?”
月川将削尖的碳笔塞进笔盒,咔嗒一声扣上盖子。
“我对自己手中诞生的每一幅画作都倾尽心血,极其负责,哪怕只是采风时的素写,简单勾勒的轮廓,也尽量追求极致真实,我始终认为急于收尾才是对作品的亵渎。”
“我的孩子是最完美的。”
那语气里的笃定,与其说是对画作的自信,不如说是身为造物主与生俱来的傲慢,仿佛那画布下遮盖的不是尚未完成的素描,而是她用血肉喂养的造物。
悟捕捉到她语气里的变化,挑了挑眉:“孩子?你对孩子的定义蛮特别的。”
月川回过神,脸上的狂热褪去,又缩进那怯懦敏感的皮套下,低着头避开五条悟的视线:“我只是打个比方......画作就是画家的孩子,不对吗。”
“正确哦,虽然有些惊悚,不过我很欣赏你这种态度呢。月川,看来我得对你高看一眼了。”悟难得收敛那玩世不恭的语气,略显认真地说。
等悟换好衣服后,画室外的雨已停歇,天色渐暗,悟靠在门边上给朋友们回了几条信息,等月川锁好门后随口说:“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转成了:“多谢。”
悟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收起手机往街道口走。男人长腿迈开的幅度很大,月川得小跑才能追上,悟察觉她呼吸变得略微急促时,才注意到这点,放缓了步伐。
路灯下,他的白发泛着光,背影挺拔又英气。
月川注视着他的背影,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自家那个生物爹。
大概是她刚把假名认全的年纪,男人蹲在榻榻米上,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写“愛してる”。韩国那片弹丸之地啊,长辈大多只会说韩语,她只能追着爸爸妈妈不停讲这句日语。应该是爱她的吧,不然怎么会教会她这句最温柔的话语。
画室和她租赁的公寓距离不远,走到楼底下时月川懵懵懂懂的察觉出不对劲,她好像……从没告诉过五条先生,自己住在这里?
而五条悟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张脸上再度浮起惯有的笑意,一切再自然不过。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她住在这里。
是特意调查过吧。月川心下了然,倒也没有意外,
她微微歪了下脑袋,耳后的短发滑过侧脸,露出光洁漂亮的耳廓,路灯下薄耳透着嫩粉。
她的声音淡而平静:“五条先生,要上去洗个澡吗?我家的浴室真的很大哦。”
没有丝毫扭捏,更无半分暗暗的勾引。
这番引人遐想的话语被她说得好像在讨论天气般自然。
悟听着,倒是笑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影子在路灯下与她的交叠:“哦?那我真得去见识见识啊。”
-
月川没有说谎,对比她那不足50平米的小公寓而言,她拥有的独立浴室确实大的离谱。
她指着浴室角落被几层金属架硬生生隔出的半片区域,那里堆着大小不一的洗笔桶,说:“那边是专门洗画具的,洗澡的时候不许用那边的水,洗澡的时候不许碰那边的水龙头,颜料渍沾到浴缸里很难清理。”
架子上的洗笔刷还滴着水,在瓷砖上积出小小的水洼,和另一边擦得锃亮的浴缸形成奇妙的割裂感。
五条悟又扫了眼这逼仄的小公寓,客厅和卧室几乎连在一起,阳台也很宽敞,单人床几乎占据了大部分活动空间,空气里还飘着颜料的味道。
好可怜啊,月川小姐。
生活在这种转个圈就能撞到门的小房子里,像窝居的猫一样可怜兮兮地蜷着。
悟回想起歌姬曾经收养的那只黑猫,竟然莫名重合了。
悟叹气:“知道了,小画家。”他随手扯掉眼镜放到洗手台上,关上浴室门。
没几秒,水声自门内响起。
月川站了会,发了会呆,后知后觉的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浅灰色的男式浴袍和干净毛巾,放到浴室门口。
听着里面持续不断的雨声,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时,夜风带着点湿冷的潮气涌屋内,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是万宝路的爆珠薄荷细支。月川其实没有烟瘾,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抽一根填补此刻无聊的间隙。
画室里颜料的味道浓厚刺鼻,可那是月川最熟悉的气味。
她在首尔出生,也在首尔长大。
莲藕般的细指还握不稳筷子的时候就被爸爸教着怎么攥紧画笔,她天生绝对色感,继承了爸爸为数不多的优点,抛去这些再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她画的第一个活物,是一只毛色如绸缎般顺滑的蓝眼睛布偶猫。一个漂亮的小疯子,整日在家里上蹿下跳地搞破坏。
怎么形容那种美呢?大概是无论它把家里搅得多么天翻地覆,只要对上那双眼睛,那汪浸在水里湿漉漉的深蓝,掺着点小兽的无辜,她就会毫无原则心软。
那对漂亮眼珠啊,和浴室里的男人太相似了啊。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月川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薄荷的凉意顺着喉咙直冲天灵盖,她抓了把头发,有些烦躁。
浴室门突然打开,悟穿着那件浴袍走出来,湿漉漉的白发搭在肩头,浴袍的领口松垮着,露出一截锁骨。
他的眸子掠过月川指节间夹的烟,神色如常,甚至还好心情的弯了弯嘴角:“一直站在阳台吹风,会感冒的哦。”
月川拧灭烟蒂,她抬眼看向他:“你该走了。”
没有铺垫,没有犹豫。
就这么干脆的脱口而出。
悟脸上的笑意顿了顿:“这么急着赶人啊?刚才邀请我上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你身上有颜料和炭粉的气味,带着这味道回去也不方便吧,考虑到这点才让你进屋洗澡。”她微微偏过头,语气懒懒散散的。
“我可是很善良的人啊。”她刻意咬重善良二字,仿佛在强调什么美好到了不得的品质。
不过这年头啊,善良的人的确比金子还珍贵。
“那么善良的月川小姐就打算让刚洗完澡的客人,深夜独自走夜路回去?”
“我觉得以五条先生那身肌肉,即便碰上色心暴起的成年男子也有一战之力。”
其实五条悟压根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进屋不过是想借着这机会把月川屋内的情况摸个大概,比如此刻身上这件浴袍沾染的诅咒气息,他几乎是捏着鼻子强忍下来穿上的。
而现在,他那股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上来了。
一段关系里总要有个主导者,就像他和杰出任务时,杰时而听他的,有时他也会纳杰的意见,总有一个人会在某个时刻接过掌控局面的担子,默契得无需多言。
可月川诱墨不一样,她自始至终都用着低姿态的伪装,试图主导这段交浅言深的关系。
五条悟的洞察力本就不输夏油杰,敏锐捕捉到这点的他感到一丝微妙的不爽。
月川沉默了很久,再抬眼时表情郑重许多。
“行,那你睡这里吧。”
话音刚落,她便瞥见五条悟脸上那抹熟悉的得意笑容又悄然浮现,于是,月川面无表情地补充了后半句,“刚好我得去上夜班了。”
那笑容瞬间僵在悟脸上,蓝眸子微微睁大了些,显然没料到这转折。这算...他赢了吗?是吧,毕竟月川都向他妥协了。
不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胜利到底有什么用?
“我家浴室很大喔”再悟咪听来和“我家猫会后空翻哦”有异曲同工之妙。
码字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走悟的cp线,成功话悟肯定会勒令月川戒烟(他不喜欢烟的味道)可月川不喜欢悟那副命令口吻,就故意叫劲和他对着干,悟气的牙痒痒。还有硝子和月川兴冲冲分享万宝路的不同口味时,那热情让月川又有点招架不住,被悟看到后丢脸的要死,这段剧情光是想想画面都好有趣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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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浴室真的很大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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