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没那么恐怖啊，”陈怀玉出了密室，思考了一会，说了这么一句话。
“还行吧，”闻度说，他觉得这个密室新鲜是挺新鲜的，比一些鬼屋有意思，但要说有多吓人，他倒是没感觉到。
“但是我觉得那个人吓到了，”陈怀玉突然靠近闻度说了一句，眼神看着那个一直很沉默的男生，说：“你前面不知道，在你到镜子那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抖。”
“哦，”闻度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现在看上去很正常，就是也没有兴奋，就是淡淡的。
但是——他旁边那个男生还是有意无意地看着他，我们根本不认识吧？闻度想着，身体往后面靠了靠。
往后靠的时候闻度突然闻到一丝很淡的香水味，回头一看才发觉后面有个人，是林朝。
林朝看他回头，又冲他笑了一下。
不得不说，店内的装修虽然没有那么装逼，但是灯光很柔和很衬人，这个打光下林朝帅得有些耀眼。
“你觉得好玩吗？”闻度问他，往后退了一步并肩走在了林朝旁边。
“还可以，”林朝说，“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那当然，”闻度一扬眉，很得意地笑了起来，“我这就叫坦克，你知道吗？”
“知道，”林朝点点头，目光往那边看了一下，闻度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发现那个老是盯着他的男生走了过来。
这是干什么？闻度有些惊讶，他已经在这一个小时里左思右想好几次他们是不是认识了，但是他不管怎么想都是完全没印象，是不是这人认错了？
在他开口之前，闻度是这样觉得的，但是他开口之后，闻度就有些沉默了。
“帅哥，可以给我一个你的微信吗？”他是这样说的。
闻度愣了一下，往前对上陈怀玉一脸‘我靠’的表情，往后对上林朝眉毛拧在一起的表情，闻度本就沉默的心，更加沉默了。
“这，”闻度的手攥着自己手机，再次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冷漠的表情，说：“加微信干什么？”
“下次一起玩？”他说，笑眯眯的。
闻度还是攥着手机，思考了一会，指了指陈怀玉，说：“一会你问他吧，你们不是有微信吗？”
“啊？”陈怀玉的嘴张大了些，对上闻度有些威胁的眼神又“啊”了一声。
“对，”陈怀玉说，“下次玩联系我就行。”
那个人有点惊讶，像是没想到闻度会拒绝似的，听到这里也点点头，说：“那下次见。”
“那我们先走了，”他说，跟着另外一个人冲他们挥了挥手，离开了这里。
“加我微信干嘛？”闻度说，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其中更多的，还是一种微妙的尴尬。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怀玉冲着闻度神秘地摇摇头，说：“你知道这里什么最多吗？”
“gay啊，”闻度叹了口气回应了一句，看见陈怀玉这欠揍的眼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林朝。
林朝像是没想到他会转过来，眼神有些惊讶，连笑容都没来得及扬起来，只是对他眨了眨眼。
闻度和陈怀玉在校门口和林朝分别，走进学校的时候闻度又想起了刚刚被要微信的事。
“我看上去比你像gay？”闻度说，用手挑了一下陈怀玉到肩膀下面一点的长卷发，有些不能理解。
陈怀玉看他一眼，笑了，“像不像gay由你来评选啊？”
“那也不是，”闻度也笑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往宿舍走，走了一会，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咋不问林哥要微信？林哥多帅啊。”
“对，这倒是真的，”陈怀玉说，对这句话表达了充分的肯定，肯定完林朝又对闻度表示了疑惑：“你当时搁人酒店住了一个月，你都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啊？”
“哎，”闻度叹了口气，“我当时能注意到这些吗？”
“也是，”陈怀玉想了想，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天，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明天出成绩吧？”
闻度没立刻回答，他的眉毛皱了一下，又好像思考了一会说：“对。”
陈怀玉点点头，他有点不敢看闻度。其实陈怀玉自认对于情绪的察觉比较迟钝，但是最近他也能明显感觉到闻度的情绪不对劲。上一次这么不对劲还是他考完专业课儿失联的那一天。
“说起来，”陈怀玉又想起了什么，“你真不打算搭理马建庭啊？”
“他就是一傻缺，”闻度皱起眉毛，提到马建庭他就觉得他所有的美好品质离他而去，他所有的教养全部拿去喂了狗，甚至仔细一思考他能现在就气得大喊大叫。
“我没告诉过你吗？”闻度又说，“我都出去住了，还找我事呢，结果我这学期不搭理他，一下正常了，他就是一精神病。”
“哎，”陈怀玉叹了口气，下一句话兜兜转转还是没说出去，但是闻度却大概明白了。
马上要毕业了，陈怀玉一定想要这样说，马上要毕业了，你忍忍吧，不要再出什么事了，你忍忍吧。他是个疯子，你也是吗？忍忍吧。
忍，闻度想，所有人都让他忍，但是忍字头上还悬着一把刀。
按说他和马建庭的梁子不大也不小，但这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在他眼里这就是毁天灭地的大事，甚至再有一点风吹草动马上他就会变成被稻草压死的骆驼。
闻度很绝望，感觉这种自己的感受没有人能够体会。
最开始的时候，闻度还是抱着要和室友好好相处的心态和大家在一起的。最开始的时候，寝室的组成是他，陈怀玉，马建庭和他们班的班长。但是班长和马建庭实在不对付，而且这不对付的事情闹得很大。
班长名字叫李赴，是一个别地儿来的官二代，自来到这里就一副我很了不起的自以为熟练的模样，和许许多多人有着一些酒桌朋友的状态，李赴还有个女朋友，在外地，他们俩天天晚上在那电话粥，煲了快两年，虽然大家都不爽，但都比较委婉，闻度也给他说了好几次，但最多都只有一个星期的效果。就在这个时候，马建庭做了一件大事。
不是什么直接告诉导员，也不是什么直接和李赴吵架，而是一种让闻度和陈怀玉听了就惊讶的办法。从某一天开始，马建庭半夜直接把手机放在李赴床下面的桌子上，就这样开了录音听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不管是李赴还是闻度还是陈怀玉，他们统统不知道。闻度不知道他录了什么，但闻度知道他放下手机的时候还很早，才晚上十一点，他和陈怀玉还在说话，大概是说些明天吃什么，几点起床，要不要叫你。但不管说了什么，当马建庭告诉他们俩这件事的时候，闻度还是瞬间觉得头疼得突突起来。
就这事以后，本来还把闻度和陈怀玉当朋友的李赴，不，应该说李赴似乎真把闻度当做一种怪异的“好朋友”，但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李赴看他的表情变了。
李赴最开始确实似乎把闻度当作朋友，还是一种诡异的好朋友。闻度和陈怀玉最初也是站在李赴那边的，但是长时间的莫名其妙的来自李赴自设的阶级压力还是传达到了这两个少年身上。闻度在最开始，还是很愿意跟李赴聊天的，但是在某一天李赴突然让他和自己拍张照发给女友以后，闻度发现了一丝怪异的地方。
“你就跟她说我在和你玩，”李赴说。
闻度在这瞬间发现了不对劲，当天下午就发现李赴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吃饭。
我帮着这个渣男欺骗了一个不认识的女生？闻度想，突然感到一种抽离的背叛。陈怀玉也看见了，在旁边“啧”了一声，于是闻度和陈怀玉共同沉默了一会，聊了聊天以后决定暂时不再管这件事。旁边的寝室空着两个位置，闻度本来打算和陈怀玉一起住过去的，但是李赴突然一副破釜沉舟到样子出来以班长的身份阻挠了这件事，于是，闻度和陈怀玉就这样被他划入了马建庭那一列。
马建庭为人与闻度几乎是天差地别，闻度此人极其包容，什么都不太在意，相反马建庭心眼很小，非常容易钻牛角尖。闻度有些时候说的话有些直接，就和他包容的性格一样，他也自然地觉得会接受到别人的包容，然而马建庭此人极需他人包容，自己却算作是瑕疵必报，偶尔的发言几乎算作是被迫害妄想。而与此同时，陈怀玉又是个不怎么说话沉迷于游戏的和事佬，闻度于是极其分裂，既想照顾陈怀玉想要一个正常寝室生活的心，又觉得马建庭此人是在是与他的三观背道而驰。
就拿录音这件事来说吧，这次的录音除外，谁知道马建庭有没有录些别的？
然而就在这样的风吹草动四面楚歌之中，这个录音还是到了导员手里，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吵架，马建庭骂人很难听，脏字都不重样，在某一天李赴搬走以后，马建庭直接给李赴发了一大堆脏字。
李赴这次学乖了，直接截图发给了导员。第二天闻度就收到导员让他们去办公室的邀请，说是有人怀疑他们校园霸凌。
这些本来是可以忍受的。
直到考研那一个月，当时寝室只剩下马建庭和闻度。学校里开始流行一种感冒流感，在当时的只有考研学子的学校，这个消息让大家人心惶惶。然而马建庭这厮居然天天在和得了重感冒的人一起吃饭，却在闻度开始有些生理性呕吐的时候说：“我的身体我知道，但你这样该被隔离啊。”
闻度气得差点真吐出来。
结局就是闻度去住了酒店，就是林朝那个。然而闻度这一个月6000块给出去，马建庭却还是发疯。
在某一天他突然收到了马建庭96条长语音，闻度深吸一口气看了前两条才知道马建庭是说他没倒厕所垃圾，并说自己从来没有在厕所丢过垃圾，还说他要是不回来就倒他床上。
疯子。闻度又一次气得头晕眼花，接下来的语音他一句没听，只是挑了个马建庭一定不在的时候回寝室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收走了，当然了，包括垃圾。
“傻缺，”闻度翻了个白眼，回到寝室后直接洗漱上了床。
对了，马建庭还觉得他上床下床声音很大，闻度不想说什么，闻度想吐。
然而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马上来了。
第二天闻度一醒来，爬下来洗了个脸就开始查成绩，他已经注意到马建庭脸色不好了，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英语一：60，政治：65，专业课一：132，专业课二：89。
闻度默不作声地熄灭手机，说不清自己是难受还是不难受，他别的成绩都挺好的，除了晕倒那科。
但他还没做出什么大反应呢，来了一个多月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的马建庭突然发疯了。
“就是你影响了我考试，”马建庭说，声音毒丝丝的。
“什么？”闻度转过去，有些不可思议，“我吗？”
“对，你，”马建庭说，眼神很阴沉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突然搬出去影响我的心态，我怎么会考这么差？”
闻度张了张嘴，有一瞬间感觉眼前漆黑。
“我就说，”马建庭还在说，“你哪有那么好心，你一定有什么目的。”
闻度看着他的眼睛，马建庭还在盯着他，眼睛里冒着寒气。
“靠，”陈怀玉还没睡醒，听到这里也从上铺坐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说什么呢？”
“你别管，”马建庭说，“就是这孙子的错。”
闻度看着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过来，给他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闻度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头突突的，还有些犯恶心。
“你该死。”马建庭说，还是盯着闻度。
闻度终于受不了了，转身离开了寝室。
走在路上，闻度发觉自己头疼犯了，思考半天他迷迷糊糊给自己挂了个神经内科的号，去了医院。
医院今天人很少，医生看了看他，说让他去做个心脏发泡，看看是不是乳圆孔未闭合。
闻度云里雾里听完，云里雾里拿了药去做心脏发泡，然后听着医生大喊让他深吸气，憋气。
最后云里雾里地确诊了乳圆孔未闭合的毛病，拿了一大堆预防头痛药。
这一套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闻度在医院的外面坐了半天，发现有雨点滴在了他脸上。
拿出手机的时候闻度才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周围人来人往，医院开了大灯，他却完全没注意。
手机上是一堆陈怀玉的未接来电，还有几条师兄的消息，问他考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开香槟庆祝。
闻度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成绩单发过去，想了想，又给林朝发了个消息。
“林哥，酒店有接送服务吗？”他说。
“有，”林朝回得很快，“现在吗？你在哪？”
“在省医院门口，”闻度回他，雨已经砸得他全身都疼，但他此刻却突然平静了些，像是被雨浇醒了。
林朝回了什么他没注意了，师兄有没有回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坐在这，等待暴雨洗刷他的灵魂。
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车灯很亮，闻度眯起了眼睛。
车里的人有些熟悉，闻度看了好半天，发现是林朝。
林朝就这样坐在车里看他，眼神跟入定了似的。闻度不想先动，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似乎有些太湿了。
就在闻度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林朝脱了衣服下来了。
这是干什么？闻度还没想明白，就看见林朝不太自然的神情，伸手把自己的衣服裹在闻度身上，就这样半推半抱地给他弄进了副驾驶。
再一进来的时候，林朝也已经淋透了。
“哎，”闻度看他一眼，“会感冒的。”
“嗯，”林朝说，他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水，发动了车子。
闻度坐在车子上，冷得有些发抖，用手拉了拉林朝的外套，突然想起林朝那莫名其妙的一声“嗯”。
“你嗯什么？”闻度笑了，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林朝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才移开眼睛，还坐正了姿势，说着，“没什么，你还好吗？”
“好着呢，”闻度还是笑，说着：“老板你那月租能打折吗？”
林朝又看了他一眼，车停在了红灯面前，又转过来看着他，眼神很严肃，但是还是很帅，闻度是这样觉得的。
“打折，”林朝终于收回了眼神，发动了车子，“你住多久？”
闻度又换了个姿势，感觉全身不舒服，“住到我毕业，半年吧。”
林朝这回笑出了声，但还是拧着眉毛，“那能打六折，”他说。
闻度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答应了。
到酒店的时候，还是林朝揽着闻度走上去的，就好像闻度不会正常走路似的。
“办理入住，”闻度说，湿漉漉的，前台的女生皱了一下眉毛，看了一眼林朝。
林朝叹了口气，自己走了进去，说：“我来吧。”
前台的女生于是让开了，就看见林朝随便给闻度等了个记，说：“你先住一晚。”
“不，”闻度摇头，直接拿出了手机，“我给微信，先把这个月的给了。”
林朝看着闻度，闻度也看着林朝，雨水顺着他俩的头发滴在桌面上，林朝缩了缩手，点了一下头。
林朝跟着闻度到了一间房间，是闻度以前住的那间。
到门口的时候，闻度对林朝道了声谢，林朝还想说什么，但是闻度直接对他说了声“晚安”，就把门给关了。
林朝吃了个闭门羹，却更加担心闻度的状态。
思来想去还是从自己房间给闻度拿来一堆药，再弄了个推车放在闻度房间门口，再放了杯热水和一瓶矿泉水，给闻度拍了张照。
然而闻度这一觉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还好昨天有清醒过来，洗了个澡，还喝了点药，不然今天就要晕菜。
药？闻度皱了皱眉，哪来的药？他的目光很快看到了床前到小推车，不用说，肯定是林朝给拿的，但是什么时候，怎么拿的，他却一点都记不起来。
再往床下看了看，除了自己的衣服还有一件皮质外套，是林朝的。
闻度愣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手机已经快没电了，打开一看还是陈怀玉的n个未接来电，以及师兄表示惊讶和遗憾的消息。
“你打算怎么办？”师兄问他。
“再看看，”闻度回复，又点开了林朝的聊天框。
林朝的聊天框没有标红，是他早就已读的小推车在门口的照片。
“哎，”闻度又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记得，但是他虽然不记得，还是选择了回复。
【temperature】：谢谢林哥，我好多了。
林朝依旧是很快回了消息。
【sunshine】：要出来吃个饭吗？
闻度想了想，回复了个好的后准备把林朝的衣服抱去前台洗衣机。
但是等了一会，闻度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根本没带换洗的衣服。
闻度就这样拧着眉毛思考了好一会，才迫不得已又发了条消息。
【temperature】：林哥，能帮我个忙吗？
林朝出现在他门口等时候，闻度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光是现在他光溜溜的样子，还有昨天他那奇怪的模样。
最终，闻度只是把自己的衣服连同那间林朝的外套一起放在推车上，推了出去。
【sunshine】：还挺有创意。
林朝回复了这么一句，过了会，又给他拍了张衣服进入洗衣机的照片。
闻度窝在被窝里笑了好一会，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甚至给陈怀玉拨了个电话。
“所以你打算住外面？”陈怀玉问他。
“嗯，”闻度应了一声。
“马建庭真不是人，”陈怀玉又说，冷笑了一声。
“别跟我提他，”闻度说，“你晚上帮我打包一下行李给我送到门口呗，我不想回去了。”
“行，”陈怀玉说。
“我给你买晚餐，”闻度笑了笑，又补了一句。
煲完电话粥闻度又睡了会，给手机也充了个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收到林朝的新小推车照片。
闻度笑了，说了声谢谢就去拿了衣服穿上。
干干爽爽的，闻度很满意，就这样出门去找林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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