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本是满月,可月轮四周却像是被蒙上一层橘色的薄纱,朦朦胧胧,并不能透出许多光亮,只能依稀看清脚下的路。
天心寺依山而建,自西向东,走势向上。
杨灵灵几人的院子在寺院南面,若说山门是整座寺庙的最低处,那她们的院子正好处在不高也不低的中间地带。
于是出了院子,沿路往右向上,将后面的念佛堂、藏经楼等殿转了,可以左转往下,只经过地藏殿,然后便是大雄宝殿,再往下直走一会儿,便回到她们所在的院子了。
杨灵灵沿着青石板路走着,经过几处殿堂,因殿门都关着,一看便知无人,于是只围着殿低声喊了两下。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便继续往上走。
沿坡向上,前方是一处凉亭。
那凉亭四周似乎被什么东西围住,远远望去,颇有些压迫之感。
待走近些,这才看清,原来那竟是些形态姿势各异的石刻佛像。那石刻栩栩如生,各个足有半人高。有的站在地上,有的立在矮山石上,高低错落、疏密有致。
好在他们朝向不一,若这些石像此刻同时看过来,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状况。
这般想着,很快又找到左侧的一条阶梯小道。沿着小道蜿蜒向上,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寺中地形地最高处——藏经阁。
殿门紧锁着,杨灵灵低声喊了两下,依旧无人回应。
正欲提步左转,绕过藏经阁,从另一条路回去,却差点被一株茂密的旱金莲绊住。
因此处白日光线好,故而花草皆肆意疯长。那株旱金莲花朵硕大,枝蔓从花盆里逸了出来,歪着脖子横亘着,恰好挡住了杨灵灵的去路。
她弯下腰拨弄花枝,谁知那高低错落的花盆后面,竟有东西猛地蹿了出来!
杨灵灵还未看清,下意识便尖叫一声,转身便跑。
谁知那东西见了她,竟未跑掉,而是大着胆子紧紧追在她身后。
她吓得半死,眼见前头便是围着山崖的石栏杆,实在无路可去,心下一横,想着大不了跟那东西拼了!
大着胆子猛地转过身去,正欲抬脚,却见身后那东西竟也停下了下来,乖巧地坐在地上,用爪子拨了拨脖颈处的小铃铛,歪着脑袋疑惑地“喵”了两声。
原来这家伙!
——晦明养的那只花猫。
“吓死我了。”
杨灵灵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身子一软,靠坐在那石栏杆上。
那花猫也三两下跃上栏杆,坐在杨灵灵身边,仰着头眯眼看她。
杨灵灵叹了口气,忽又想起,沈南南原本是要往这边来的,好在她临时变卦,又十分机智地拉上冷砚冰,恰好躲过此劫。
缓了半晌,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前方藏经楼的大门,猛地发现,那匾额之下,竟然闪耀着一点淡黄色的荧光。
夏日的夜晚,草木繁盛之处有萤火虫并不稀奇。
可定睛一看,见那光芒并非微小而飘忽,而是固定在藏经阁的匾额之上的。
难道又是线下商城?
可一瞬后,那光点消失不见,她却于黑暗中看清了那匾额之下的楹联。
鬼使神差地,竟将其上文字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楼内藏经万方参悟红尘事。”
“殿中众佛一觉唤醒梦里人。”
恍惚间,似乎听得一声空灵而又绵长的鸣磬之声,引得思绪也如烟尘一般盘旋升去,不知飘向何处,徒留这具躯壳还在世间。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手边有毛茸茸的触感,耳边又听得几声软绵绵的“喵”声。
倏地,神思被唤回。
转头看去,见那花猫正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她,又用爪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接着指了指山崖下方。
“怎么了?”
循着那花猫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山崖之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霎时,那巨大的黑色竟猛地动了起来。
杨灵灵一个激灵,还以为是潜伏在山谷里的山中巨兽,定睛一看,原来那黑色竟在月光下闪耀着白色的斑纹。
她忽然间想起,这山崖之下是一片潭水。
意识到这一点时,山崖对面那瀑布的水声这时才清晰地传来。
顿时,一股幽深的恐惧莫名袭来。
山崖之下的深潭此时也像是长满獠牙的巨兽,静静等待着崖上之人失足跌落,于是便可张开血盆大口,将其一口吞没。
杨灵灵心上发怵,从栏杆上下来,又往后退了两步,对花猫说:“我要回去了。”
听见这话,那花猫竟然焦急地叫起来,直直跳起,想抓住杨灵灵的衣服。
猛地,竟有一阵狂风袭来,夹杂着夏日的灼热与潭水的浓重湿气,裹住她的整个身躯,将她直往那瀑布方向狠狠拖去!
杨灵灵一个趔趄,身子不受控地向后,竟然直直越过栏杆,眼看就要往崖下倒去。
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那石栏杆。
紧接着,只听“啪”地一声,腕骨同样被一只大手从上方握住。
惊魂未定之际,仿佛听见山崖下方似乎传来一声闷闷的呼唤。
“灵灵。”
她此时命悬一线,已全然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将栏杆死命抓住。
迎着月光,杨灵灵仰头望去——
只见沈观澜眉头紧皱,身子趴在栏杆之上,近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双手紧握住她的手腕。
“北北!”
感受到他手臂稍一用力,身子顿时变得轻盈起来,一瞬便被他拉了上去。
脚刚沾地,正想夸他几句,却见沈观澜眉头轻皱:
“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在怪我?”
“没有。”沈观澜握在她腕骨处的手未松,甚至握得愈发紧了。
肌肤相接之处,传来他掌心滚烫的温度,缓缓蔓延而上。
接着,杨灵灵发觉自己的面颊也有些发烫。
倏地,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个山下的夜晚。溶溶月色之下,她立于窗前,与他视线相交。
他漆黑的双眸中,唯有她的倒影。
有一瞬的悸动,却又在须臾间转醒。
他到底什么意思?
见沈观澜沉默不语,杨灵灵垂眼,看向沈观澜握在她腕骨处的手。
心上莫名生起一股烦躁之感,她猛地用力将手往回扯。
这一下突如其来,原以为沈观澜会就此松手,然而他竟有所防备,仍旧将她的手腕牢牢握于掌心。
杨灵灵语气不耐:“你发什么愣呢?赶快松开。”
这时,听见身后传来“咚”地一声闷响,闻声看去,不远处那片旱金莲后方,似有人不小心踢中了花盆。
可一瞬后,那人已飞快转身离开,只看清一片灰色僧衣的衣摆。
“刚刚谁在那儿呢?”
注意力暂时被转移,杨灵灵和沈观澜走过去,然而那花丛后面早已瞧不见那人的身影,她这才发现,原本应当还在栏杆附近的花猫也消失不见了。
“刚刚那只猫呢?”
沈观澜摇头说不知。
“刚刚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叫我?”
“没有。”
沈观澜一问三不知,杨灵灵也懒得深究,只想快些回去。
可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
胸中那股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语气冰冷:“放手。”
沈观澜手未松,默了好半晌,开口却是:
“我想你应该误会了我和暮缃。”
杨灵灵呆愣住:“谁问了?”
等了几息,未见他答话,心中愈加烦躁,径直开口:
“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黎姑娘对你是什么心意,大家有眼睛都会看。谁又误会了?
“而且我这几日看着,你对人家不是也挺好吗?若是你俩情投意合,那你就一心一意好好对人家,现在又拉着我算个什么事?
“姐姐我今天就和你明说了,我很忙的,没空和你玩儿这种拈酸吃醋、两女争一男的无聊游戏,你趁早死心吧!”
她噼里啪啦地一顿连珠炮似的输出,沈观澜眼神微怔,感到他手上力道忽地一松,杨灵灵这才将手飞快地抽了回来。
然而一瞬后,沈观澜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杨灵灵愈发觉得他莫名其妙:“你突然发什么病呢?”
沈观澜也不在意,柔声解释道:“我承认我是有些私心,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暮缃一人出门在外,我理应……”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管你是什么缘故,总之人家心悦你,你就该好好对人家,别一天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杨灵灵不耐烦地将他的话打断。
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道,“哎,还是太年轻了。黎姑娘多好一姑娘啊,只身不远万里到渝州寻你,遇到这样痴情又富有的姑娘,你就珍惜吧。”
沈观澜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憋闷,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着今晚她应当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了,索性不再多言,只点头“嗯”了声。
见他听劝,杨灵灵心中顿时畅快不少:“好了,总算是说清楚了,咱们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便听前方大雄宝殿方向似乎有人在低唤她。
“是南南姐!”杨灵灵连忙道,“咱们快走吧。”
往前跑了些距离,见前头正是沈南南、冷砚冰和林冬青三人。
沈南南迎上来,拉着杨灵灵的小臂:“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去的路上就遇到了冬青,回去都等了好一会儿了你都还没回来,还以为你又走丢了。”
又看到一旁的沈观澜,“阿北怎么也在?”
杨灵灵解释道:“刚往上走到藏经阁那边,遇到一只猫突然蹿出来,吓死了,就耽误了点时间。”
“那很吓人了。”沈南南很难不共情。
又听沈观澜道:“方才回去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除了暮缃,见你们都不在,便和储芒之出来寻你们了。”
“那衙内呢?”沈南南忙问。
“我和他走的不同方向。”沈观澜道,“没关系,我们回去等他便是,一会儿储芒之没找见人,自然知道回去。”
然而回了院子,竟见黑灯瞎火、房中空空,原本应该睡着的黎暮缃也不见了踪影。
“黎姑娘呢?”杨灵灵眼睛眨了眨,瞥了眼沈观澜。
沈观澜道:“方才我和储芒之出来前她还在。”
姑娘丢了自然要找,沈南南神情严肃:“各位,再次行动,天亮之前务必将人找到。”
杨、冷、林三人皆道:“明白。”
这边话音刚落,忽听得院门打开来,走进两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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