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休整过后,各自收拾好行李,转眼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这边县太爷、沈南南、冷砚冰、林冬青前去召集在殿中暂歇的捕快们,列队带人犯下山,杨灵灵则说自己有些私事需处理,卯时在山门处与大家汇合。
沈南南心知多半又是她的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未多过问,嘱咐她不要耽搁,她们今日是一定要在天黑前回城的。
“没问题!我最多半个小时就完事儿了。要是到点儿还没回来你们就给我打电话!”
杨灵灵应了声,将自己的行李往肩上一扔,飞快地穿过大殿,往前头跑去。
与来时不同,杨灵灵带的大都是吃食,现如今已被她和几个小伙伴们消灭干净,剩下的不过几件换洗衣物。
她的目的地是寮房。确切的说,是寮房的东厢房,也就是晦明的房间。
这次她上山来,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完成自己那迫在眉睫的第一个支线任务。
如今任务顺利完成,危机感解除,她在积分上也大大地尝到了甜头,心中对任务的抗拒感也降低了不少。
昨晚在无人处,她已再度通过卡bug惊喜得知,晦明对她的好感度竟然上升至45%。
果然人在悲恸时,对他人的嘘寒问暖毫无抵抗力。
虽然这个结果令她格外惊喜,但实际上在她送出那包饴糖蜜饯之时,脑中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彼时她深切体会着晦明的悲伤,在那个瞬间,仿佛看到了年幼时刚刚失去父亲的杨灵灵本人。故而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就像昨晚趁着大家收拾和休息的功夫,杨灵灵下意识地找来纸笔,溜到厨房去,将心中所想倾注于笔端。
这是昨晚和姐妹们闲聊时忽然想到的。这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明日一早便要分别,她实在有些话想要对晦明说。
上个副本给了她经验教训,她与晦明毕竟身份有别,有些话实在不适合当面说,写信便是最好的方式了。
等到寮房已近在眼前,她这才后知后觉,此举或许还能巩固晦明对她的好感度。
然而瞧见门口站着几个僧人,杨灵灵滞住脚步,心下略微思索,还是决定从东侧翻墙而入。
刚翻上院墙,眼角余光往下一瞥,才知自己方才的决定多么有先见之明。
只因东厢房后,竟早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半蹲在窗底下,从窗边窥.探屋内的动静。
许是敏锐地觉察到身后有一道目光,那人愣住,脖子僵硬地转头看去,见杨灵灵一脸促狭,正朝自己挑了挑眉,这才捂住胸口,长舒一口气。
然而转瞬却是一副见了鬼似的惊骇神情。
杨灵灵心下疑惑,悄默声地跃到储衙内跟前,做了个夸张地口型:“咋了?”
储衙内的五官几乎皱在一起,双眼一闭,难受地指了指窗内。
言下之意,自己听吧。
昨晚储衙内见沈南南几人各自收拾行李,便也回了房中,一边收拾着,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私盐案虽事关重大,但在沈观澜协助下,自有他爹储巡按将此事上报朝廷,她只需顾好手头的支线任务便是。
好在这一支线任务又恰与圣上交给储巡按的另一件机要完全契合,即寻回莲华太子下落,并将其护送回京。
实在是一切发生,皆有利于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探查,以及储巡按昨晚与晦明的长谈,现下已然明确,晦明就是莲华太子。
年纪、相貌、入寺的时间,以及这样的才学人品,几乎所有的点都能对上。
那枚刻有莲华太子生辰八字的九转莲琥珀晶玉佩虽不知所踪,但太子左臂上的那朵状似莲花的胎记却做不得假。
晦明的左臂昨晚虽被那刀疤脸连插几刀,储巡按在林冬青为其上药时却看得分明,那血肉模糊间,依稀能够辨出几瓣莲花形状。
此等宫闱秘辛,当年除了圣上,已故的周太后、皇后、太子的贴身嬷嬷,以及太子本人外,再无旁人知晓。
只因圣上亲口告知,储巡按才能这般笃定。
此间诸事已毕,那么接下来只要护送莲花太子平安返京,她就又有50积分进账了。
然而事情进展并没有储衙内想象中的这般顺利。
一则,晦明对自己的太子身份接受度不高,坦言自己已遁入空门,前尘往事不愿追问,且他身为圆泽法师的弟子,如今师父已圆寂,他理应留在寺中,承其遗志。
二则,这寺中危机四伏,除了渝州的私盐团伙外,有不少人都想取晦明性命。即便晦明最终同意返京,这一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竟然那刀疤脸都能知晓晦明的真实身份,猜到她们一行来渝州的真正目的,此处乃恭王封地,定然也不会有比他消息更为灵通之人了。
尚且不知私盐案是否事涉恭王,但单就他命圆觉跟踪晦明,又在证实储巡按的确在寺中调查当年之事后,要圆觉杀害晦明这一点,便知他居心叵测。
若太子亡故,圣上膝下唯有寿宁公主,那皇位必然最终归属宗室子弟。恭王乃先帝幼子,现今不过二十五六,正值壮年,只怕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
如今她们身处其封地,无异于瓮中之鳖、俎上之鱼,停留的每一刻,都如同于烈火上炙烤,生死攸关。
即便最后晦明选择放弃太子身份,留在渝州,为永绝后患,恭王也定然不会留他性命。
只要想明白这一点,那晦明同她们一行尽快启程,便是唯一的选择。
储衙内心急如焚,天刚蒙蒙亮便到了寮房东厢房外,想要向晦明言明其中关窍,再度劝说他尽快离开。
不想,那维那圆业竟在晦明房中。
圆业在晦明茶中下毒的动机尚且不明,最初储衙内以为,他只是在与圆修发生口角之后,神志恍惚,不慎将那茶叶染上曼陀罗汁液。
否则,他这样一个视戒律如生命的人,又怎会在知情的前提下亲手将那染了毒茶叶送与晦明?
可这道题她并未得分,证明这一猜想并不正确。
好巧不巧,当她藏于屋后窗下,贴着耳朵探听屋内二人谈话时,晦明竟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圆业师叔,您是否知晓,您送弟子的茶叶被人浸泡过曼陀罗毒液?”
储衙内这才想起,昨晚在晦明房中时,林冬青便说过,下毒之人应当是将茶叶浸泡在曼陀罗汁液之中,而非无意中沾染了部分。
储衙内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却听到一声直白的回复:“当然,茶中那曼陀罗毒,是我下的。”
储衙内捡起惊掉的下巴,只听屋内晦明音色平静无波:
“您何苦如此?”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此乃我当初生此恶念应有之业报。可我却并不后悔。
“此茶你喝了半月,使你身内燥热、心慌幻妄,却不足以致命。若你心体澄明,自不会为外尘所扰,亦不会耽着幻相。”
停了几息,圆业竟劈头一语,
“晦明,你心不定。”
屋内是长久的寂静,未曾等到晦明答话,储衙内直起身子,想要透过窗户观察屋内之人的神情。
纱窗朦胧,晦明靠在床边,背对窗户,储衙内只能瞧见坐在桌前的圆业。
却听晦明道:“所以师叔,此茶,是为试炼。
“——端午那日,您便知晓了一切。”
“起初我并未相信!”
圆业眼中闪过一瞬的愤怒,“可我亲眼所见,你看向那女子的神情,实在作不得假。拿到那株曼陀罗后,我便有心试你。”
停顿半晌,才道,“可你却让我失望了。”
储衙内虽不知晓端午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轻易抓住重点,方才震惊于晦明竟并未反驳,心中正琢磨着那女子到底是谁,
竟见圆业如川剧变脸似的释然一笑,眼露关切:“可我见那杨施主,却不似对你有意。”
啊?
储衙内将“杨施主”这一代词在脑中转了半晌,难以置信地将它和杨灵灵联系起来,又被圆业这光速般的角色转变惊得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分明上一刻还是那严持寺规、声色俱厉的维那法师,怎么转眼便成了关心子侄情感生活的八卦叔伯了?
然而这一点还未想明白,却忽地感到身后一束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正担心自己这鬼祟模样被人发现,转头一瞧,见是熟人,刚放心地叹了口气,却陡然发觉,圆业口中那晦明情感生活的绯闻女主角竟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听和尚的八卦本乃趣事一件,但尴尬的是,这八卦的主角是她的朋友。更尴尬的是,这个朋友竟就这样奇迹般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过庆幸的是,杨灵灵刚才离得远,应该未将圆业方才的话给听见。
更加庆幸的是,圆业话锋一转,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然而圆业刚说了半句,储衙内却心头一颤,又恨不得将杨灵灵的耳朵给捂住。
怎料杨灵灵竟像是听到了什么万分要紧的话,忽地直起身子,恨不得将脑袋凑到窗户里边去。
“巡按御史同你说的事,我大致也猜到了。住持师兄曾同我谈论过你的身世,只是那时你失了记忆,当年之事又过于久远,诸多细节我与师兄也已记不清了。”
圆业语气柔和不少,“现如今既有人来寻你,告知了你原本的身份,你作何想法?”
晦明道:“弟子已经回绝了储大人。”
“你该同他们下山。”
晦明的语气却格外坚定:“师叔,前尘往事何须追问?现在的晦明,只是师父的弟子、天心寺的首座,理应承其遗志,担一寺首座之责,摄众安僧、修佛弘法。”
默了片刻,圆业看向晦明的双眼:“‘不知而不寻’,是为无明;‘知后而不执’,方为觉悟。”
晦明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这是……师父圆寂前……”
“住持师兄临去前,特意嘱咐我劝你,说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既然他也曾来见你,想必我也无需多言。”
圆业起身,轻拍晦明的肩膀,转身离去。
杨灵灵和储衙内面面相觑,双方都有一万个问题想问,然而还未及开口,却听前头又传来敲门声。
晦明尚在沉思之中,未曾回应,那人却已推门而入。
见人走近,唤了两声“晦明”,他这才抬头迎向那人的目光。
“圆修师叔,有何要事?”
圆修立在床边,垂眸嫌弃地看了眼桌前被拉出来一些的圆凳,道:“只一件事,说完我就走,不叨扰你养伤。”
“师叔请讲。”
圆修直言:“我的徒孙云空,我想放他还俗下山,刚才在门口遇到圆业,也已经同他说了,现在告知你一声。”
“云空师侄可有去处?”
“他本就一个孤儿,哪里有什么去处……”
圆业叹了声,抬眸间,却是另一番话,“天地之大,他还年轻,哪里又没有去处?”
晦明愣了片刻,微微颔首:“好,弟子知道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