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吕安吕巽两兄弟跟随时任镇北将军的父亲吕昭进洛阳面见大将军曹爽述职。
吕安一直仰慕嵇康的风度才华,这次怀揣着嵇康的《养生论》和《声无哀乐论》来到洛阳,一定要见嵇康一面,事前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父亲想了想,得见文人雅士需要通过谁来牵线搭桥呢,灵机一转,夏侯玄博学多识,才华出众,精通玄学,又有诗作传世,表哥又是大将军曹爽,在士林中有如此影响力,靠他来结识嵇康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到达洛阳天色已晚,于是先去拜访了夏侯玄,门前守卫进府通报,吕昭父子三人跟随守卫来到夏侯玄的门厅,夏侯玄热情的拉住了吕昭的胳膊,朗声问候道:“吕大人好久不见,有失远迎,今日一面,甚是亲切。”
这时吕昭的部下抬着几个箱子来到他们跟前,
“夏侯公子,我刚到洛阳便来叨扰你,实在不妥,给您备了点冀州的特产,略表心意,请笑纳”。
“吕大人客气了,快快请坐。”夏侯玄热情的招呼着,随后看了一眼吕巽吕安,便问道:“这两位是?”
“你看这忙着寒暄,忘了介绍两位犬子了,大儿吕巽、小儿吕安。”
“夏侯大人好”两位吕氏公子向夏侯玄问好。
夏侯玄端详了一下两位公子,也就二十岁的光景,
吕巽面色阴鸷,有点贼眉鼠眼之相,着青色长袍,通身散发一股阴冷之气,
而吕安洒脱明朗,面庞白净,眼睛明亮有神,一袭白袍,玉树临风,嘴角有盈盈笑意。
夏侯玄玩笑道:“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您这两个儿子也是一阴一明,各有各的气质啊。”
吕昭哈哈大笑道:“夏侯公子见笑了,安儿随他母亲,平日里爱读书习字,这不读了嵇康的文章,顶礼膜拜,执意要跟随我来洛阳见嵇康一面,不知大人您是否认识嵇康公子?”
夏侯玄立马明白了两个问题:一是吕安和吕巽是同父异母之兄弟,二是吕昭父子三人刚落脚洛阳便来寻他是为了让自己引荐嵇康与吕安认识。
夏侯玄答道:“您算找对人了,前几日刚跟嵇康一起喝过酒,恰巧嵇康被封为中散大夫,正好在洛阳,这样,明日午时两位公子守在宫门,待下朝后,我引嵇康前来。”
吕安兴奋道:“多谢夏侯大人!”
夏侯玄留他们父子三人在府邸用膳,像吕昭这种镇戍四方的将军,在京都洛阳都有自己的田宅和府邸,用膳完毕后,便寒暄告别回到自己的宅院。
翌日,晨曦微露,吕安便兴奋的起床,穿戴洗漱完毕,又恭恭敬敬地将嵇康的著作重新拜读了一遍,心中有兴奋,有忐忑,有紧张,又有期待,用过早膳后,便要出门,哥哥吕巽不耐烦道:“不就见个文人吗?有这么隆重吗?”
吕安道:“嵇康可不是一般人,不过你不爱读书,自然不知嵇康的风度才情。”
吕安早早的守候在宫门,想见嵇康的心情让他感觉时间过的太慢,等待中的忐忑紧张又感觉时间过的太快,
不多时,便看到夏侯玄与嵇康阮籍缓缓走来,他们已脱下官服换上洒脱飘逸的私服。
这三人走在一起,一定是街上最风流雅致的风景,这时吕巽也悠悠来到吕安的身边,待夏侯玄和嵇康阮籍走近,夏侯玄开口道:“叔夜,这就是仰慕你的吕安,吕仲悌,镇北将军吕昭的次子。”随后指着吕巽道:“这是吕安的哥哥,吕巽。”
嵇康招呼道:“两位公子好,为见嵇某人千里远驾而来,实不敢当。”
吕安看着眼前这位如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公子,外表和内在皆达巅峰,不觉有点嫉妒苍天的偏爱。
连连道:“人生飘渺几十年,总要有些热爱、有为之奋不顾身的追求,才算不白活一场。”
嵇康看了一眼与吕安气质云泥之别的吕巽,微微点头算是问好了,
吕巽忙作揖道:“嵇康公子好,久仰大名,今日得以瞻仰仙容。”
这时阮籍开口了:“吕家公子既然不远千里而来,叔夜可要盛情款待啊。”
嵇康笑道:“今日我在家中设宴,两位公子随我来,阮籍大哥风情才具皆在我之上,今日让你们大开眼界。”
阮籍指着嵇康笑道:“你呀,谦虚过度,整日拿我说笑。”
夏侯玄说:“正该我值戍宫廷,今日我就不奉陪了。”
申时,众人便来到嵇康的宅院,这处院落是作为司马师幕僚的哥哥嵇喜置办的,
庭院和厅堂的布置大多出自嵇康之手,嵇康和母亲在洛阳时便住在这里,
走近宽阔的大门便是几处青石点缀在几颗青松翠柏之间,
往前走,院落两旁载有梧桐,经过高耸的青石圆形的拱门,两旁遍植青竹,竹子寒风不改其节,颇有君子之风,符合嵇康的调性,
穿过一处回廊便来到正堂,左右两边各一张檀香木桌子,正中屏风前的一张刻有黄色回旋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熏香炉,一张古琴,还有笔墨纸砚,桌子两旁的墙边分别一个摆满竹简的褐色架子,整个布局简单雅致又不失韵味。
有知己好友,有青松梧桐,有肉有酒,明月当头。
嵇康的母亲忙着张罗接应一众客人,阮籍携侄子阮咸前来,吕安吕巽两兄弟皆在,嵇康的嫂子在厨房张罗饭菜,各位一应就坐。
夏侯烟的香囊已经在一点一滴的相思中绣好了,
她唤来汀茉嘱咐道:“悄悄送到嵇康手中,不许让母亲和哥哥夏侯玄知道。到时候你懂怎么跟他说吗?我可是花了心思的。”
汀茉明亮狡黠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放心吧,小姐,你还不相信我吗?”
汀茉一路打听来到嵇康的家门前,正好看到嵇喜提着一壶酒正要进家门,便问道:“您好,请问您是嵇康公子吗?”
“我是他哥哥嵇喜,姑娘有何事?”
“我可以见嵇康公子吗?”
“今日家中有诸位宾客,嵇康正忙着招呼他们。”
汀茉心想,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能亲自交到嵇康手中,不过由亲哥哥交给他,也无不妥,
便道:“我家姑娘夏侯烟给嵇康公子绣的香囊,麻烦您转交给他,告诉他香料是姑娘亲自挑选的,香囊是姑娘一针一线缝制的。”
嵇喜一愣,心想弟弟艳福不浅啊,问道:“夏侯烟姑娘是已故夏侯尚将军的女儿么?”
汀茉答道:“正是,家兄是夏侯玄。”
嵇喜接过香囊,保证一定交给嵇康。顺势来到厅堂,众人一看酒来了,兴奋的说道:“今日不醉不归!”
嵇喜放下酒壶,心想到底怎么把香囊交给嵇康呢,众目睽睽之下怕是坏了夏侯姑娘的名声,
这时阮咸看到嵇喜手中的香囊,惊讶道:“哥,谁送的香囊啊,嫂子可在这儿呢,如此贤良淑德的嫂子,你可别辜负了!”
嵇康的母亲和嫂子都一脸好奇的盯着嵇喜,
嵇喜焦急的说道:“这不是给我的,刚才在门口夏侯姑娘派人让我把香囊转交给嵇康,说香料是人家自己精挑细选的,香囊是人家一针一线缝制的。”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嵇康,嵇康一脸茫然:“哪个姑娘?”
“夏侯烟,中护军夏侯玄的妹妹。”嵇喜道。
阮籍阮咸瞬间明白了,阮籍提醒嵇康:“在风雅楼你见过夏侯姑娘的。”
嵇康表示有印象,但已不记得音容笑貌,因为当时并没在意。顺带把香囊扔到放古琴的桌子上。
阮咸问:“这些年没有让你心动的姑娘吗?”
嵇康想了想,还真没有,一直潜心读书,悠游山水,没遇见过入心的姑娘。
这时一直在旁听他们说话的母亲开口了:“康儿,夏侯姑娘若对你有意,你也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咱们家向来贫苦,你父亲又过世的早,好在你们兄弟两人读书习字,孝顺恭谨,被权贵赏识,来到洛阳做了官,也置办了田产,看到你的这些朋友也都来自士族门庭,我这心里啊想想这些好日子就别提多高兴了,现在就盼着你早点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嫂子紧接着说道:“是啊,康儿,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是我们的心愿。”
嵇康悠悠的说:“娘,嫂子,你们最了解我的性情,只要遇见契合心意的红颜知己,不待你们相催,我便三媒六聘迎娶她。”
众人想或许嵇康现在对夏侯烟无意,下次再见面说不定就暗生情愫了呢。
吕安对嵇康说道:“我和大哥的仕途皆来自于父辈的托举,而您的父亲离世的早,您有今天的成就,便是自己的功劳,佩服。”
阮籍听到嵇康的父亲过早离世,不觉想起了自己三岁时父亲也离开人世。
阮咸看出了叔叔的心事便说:“我的爷爷,也就是我叔叔的爹,在叔叔三岁时就离世了,奶奶一人含辛茹苦将他带大,幸好魏文帝看在与爷爷生前的情分上,给他们诸多照顾,我爷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啊,魏武帝行军檄文很多都是出自我爷爷之手。”
建安七子的阮瑀!吕巽吕安嵇康嵇喜一脸惊奇加仰慕的看向阮籍,吕巽虽不爱读书,但将门之风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建安七子的风骨。
阮籍道:“我也敬重佩服家父的学问和气节,可是家父走的早,对他没有什么记忆,不过家父写的诗文表记,我都认真拜读过,他年轻时曾在文学大家蔡邕门下受学。”
众人端起酒杯:“幸会幸会,阮籍大哥,虎父无犬子,受教了啊。”
酒过三巡,天色已晚,一轮明月挂枝头。
嵇喜心想,这几个都是谦谦君子,风度翩翩,应该不会把夏侯姑娘的心事泄漏出去吧。
嵇喜看了一眼阮籍的坐姿,忍不住自己礼法之士的规矩说道:“嗣宗啊,你像你父亲一样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文人雅士应该恭敬有礼,端正适宜,你这么箕距而坐有违儒家道统。”
还没等阮籍说话,吕安先激动起来了说道:“阮籍大哥和嵇康大哥哪个是坚守儒家道统的腐儒?儒家学说我们应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束缚天性、压抑人性,辖制自由的腐朽礼法早该抛之脑后了。”
阮咸紧接着说道:“哥,你和嵇康公子一母同胞,怎么精神境界有如此云泥之别。”
嵇喜一看这群人除了吕巽不说话外,其他的都是飘逸逍遥之人,便不跟他们多犯口舌了。
嵇康听他们说完开口道:“其实礼法没有对错,世间万物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存在,斗转星移,潮起潮落,人来人往,嬉笑怒骂,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而已,我们所有的批判和好恶仅仅来自于我们对待事物的看法。”
吕安眼睛绽放光芒,如茅塞顿开兴奋的说道:“这就是您写的《声无哀乐论》的宗旨,音乐没有哀愁和喜悦之分,哀愁和喜悦只是我们对待音乐的感受。”
嵇康微笑点头。
阮籍向嵇康投向赞许的目光,手中一盏酒与众人一饮而尽。
嵇喜因为有这样的弟弟也感觉非常自豪,弟弟负责潇洒帅气和才华横溢,而自己专心在官场精进,正好相得益彰。
汀茉回来后,夏侯烟立马充满期待地拉住汀茉问嵇康收到香囊后什么反应,
汀茉回应自己送香囊时正好赶上嵇康在家中设宴款待一众好友,刚到他家门口就遇见嵇康的哥哥嵇喜,让嵇喜将香囊转交嵇康。并不知道后续嵇康什么反应。
夏侯烟瞬间有点失落的转过头陷入沉思。
汀茉安慰道;“小姐,来日方长,肯定还有见面的机会的,何况以后他一看到香囊,就会想起你的。”
夏侯烟对她会心一笑,心想何必那么急躁呢,慢慢来,缓缓归,充满期待才是最为喜悦的。
翌日清晨,两个婢女给夏侯烟梳发盘头插上金步摇,擦上胭脂,然后服侍她穿上一件淡粉色斜襟襦衫,下身一件淡绿色百褶曳地长裙,脚上一双淡绿色金莲。
随后服侍她用完早膳,一个婢女用托盘端过一玉质耳碗盛放的清水,夏侯烟漱口后又吐到另外一只铜色小碗里。
转身对汀茉说道:“今日姐姐请的教书先生去司马府给我那几个外甥女讲授学问,我闲来无事也过去听一听,你让人帮我收拾一下笔墨书卷,我们早点过去。”
汀茉应声准备。
夏侯烟所说的姐姐便是夏侯徽,嫁给了司马懿的大儿子司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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