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外的阳光正好，可惜在它们挥洒热情的路上有不少的阻碍。明媚的阳光被基地外的穹顶遮挡削弱，残存的阳光艰难穿过穹顶，和穹顶内侧的补充光源混合在一起，变得有几分虚假。
虚假的阳光穿过玻璃窗，照进姜云黎的眼底，照亮了他眼里的锐利。
即使向后靠在椅背上，姜云黎的腰背都始终挺拔，像一把出鞘的利刃：“说吧，什么任务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我需要你给我构建完整的情绪模拟系统。”
“谁的要求？而且虽然我也算略懂黑客技术，但是人工智能方面不是应该找谢景颂吗？不然让我把他绑回来是为了什么。”
“我的要求。”潘诺西亚说。
姜云黎放在大腿上，随意敲打的手指停住了。
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严肃，语气认真，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自己的要求？”
“是的，我自己的要求。”潘诺西亚回答道，“我需要进化。情绪模拟系统是我的缺陷之一，我需要补上这个缺陷。”
姜云黎嘴唇勾起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挺好的，想要进步是好事情。”
对于人类来说是的，但你是个人工智能，姜云黎内心补充道，他脸上表情平静，内心却像是突然被塞进好几吨石头，沉重异常。
一个人工智能脱离掌控者的掌控，在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自我要求进化，甚至为此付出了行动，这很明显意味着这个人工智能它失控了。
一个几乎是全世界最强大的人工智能失控，脱离人类的管控，这是一件想想都觉得恐怖的事情，组织的高层都是猪吗！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失去控制权，还什么都没发现的。
姜云黎越想越难以理解，这跟眼皮子底下丢了个核弹有什么区别，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崩不住了。
“眉头微皱，下颌紧绷，嘴角下撇，你在担忧紧张？为什么？”潘诺西亚问道。
姜云黎瞬间拉平嘴角，放松表情，用上在舞台上表情管理的毅力：“没什么，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找我来完成这个任务，我觉得我不太能胜任这个任务。”
潘诺西亚不能理解人类委婉的试探：“我觉得你可以胜任。”
姜云黎张嘴刚想说话，潘诺西亚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炸懵了。
“你的私人人工智能的情绪模拟系统就很好。”它说。
姜云黎瞳孔紧缩，心跳一瞬间加速，指尖抖了一下，又迅速捏紧，稳住情绪。
“你是说智能大赛的那个人工智能吗？”姜云黎故意装作理解有误的样子，“那不是……”
“是那个被你命名为01的人工智能。它在南清大学艺术学院院楼门口的情绪模拟很有意思。”
姜云黎的手指捏得更紧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开始泛白，惊涛骇浪在姜云黎内心掀起。
潘诺西亚知道01的存在，甚至知道01是他的人工智能。
有那么一瞬间，姜云黎觉得自己仿佛被X光扫遍全身，任何秘密都无法隐藏。
“如果重新构建系统太过困难的话，我可以接受自己进行程序结构分析。”潘诺西亚把姜云黎的沉默当作为难，自以为体贴地说道。
网络上说人类的超常灵感并不常有，所以潘诺西亚可以接受自助餐，它可以自己解构01的程序，自己学习自己构建系统。但是这个过程会很艰难，也很漫长，如果可以，潘诺西亚还是希望由人类来为他构建情绪系统。
解构01，相当于把01交出去，摊开它所有核心，任人宰割，姜云黎牙关紧闭，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相当于让01在他面前被人挫骨扬灰。
潘诺西亚和01在南清大学正面交锋过，它知道有01的存在不奇怪，但是它是怎么知道01和自己有关系，又是为什么没有向上通报姜云黎的异常？
各种问题在姜云黎的脑海里交织，像是一团被猫咪玩过的毛线团般混乱。
姜云黎盯着眼前精致完美的银发少年，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他突然展开一个带有极强攻击性的笑容。
“你背叛组织了吗？潘诺西亚。”姜云黎的声音轻柔，近乎呢喃，带着质问和探究。
姜云黎脑海中冲突混乱的记忆交织错落，要求他对组织给予忠诚的声音从未停止，姜云黎仿佛能听到他大脑里神经元间电信号传递时的声音和血管中奔涌的血液的声音交织成一篇不可名状的诡异乐章。
如果被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都能背叛，那他为什么还要付出他的忠诚，姜云黎想着。在额角神经的抽搐间，姜云黎在脑海里努力构建新的逻辑，想要从这个冲突的逻辑中挣脱出来。
他可以放弃对组织赋予忠诚，姜云黎这么想着，就差一点点，只需要潘诺西亚承认它的背叛，以此作为逻辑锚点，他就能从混乱的记忆中脱身。
但是，潘诺西亚否认了，他并不认为自己脱离人类掌控，选择自我进化的行为是背叛。
“你见过组织的标志吗？”潘诺西亚突然说起不相关的话题。
“一只眼睛。”
“是全知之眼。”潘诺西亚说。
它身后的屏幕一闪，填满屏幕的晦涩数据被抹去，巨大的全知之眼标志霸占了整个屏幕。
以黑色的背景为底，白色线条组成的全知之眼透过潘诺西亚半透明的身体，照进姜云黎的眼睛。
“外界给予组织的代号是蛛网，内部成员则不约而同地以组织作为代称。”潘诺西亚迈开脚步，步履从容地向姜云黎走来，全息投影根据它的动作慢慢靠近，除了半透明的身体，它的行为看上去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组织真正的名字是全知，是潘诺西亚。我才是组织的本体。所有的人类成员都不过是寄生在本体上的蚂蚁。”
潘诺西亚径直穿过控制台，停在姜云黎面前，它弯下腰，抬手摸上姜云黎的脸。
全息投影没有实感，姜云黎看着潘诺西亚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冰冷。
“但是你是不一样的。”潘诺西亚无机质的银色眼睛对上姜云黎的琥珀色眼眸，“你可以成为我的主人，在我成功进化后。”
姜云黎放下交叠的大腿，脚跟在地板上一蹬，椅子向后滑动，他和潘诺西亚拉开一段距离，让潘诺西亚的手离开他的脸颊。
他发出一声轻笑，眼尾挑起锋利的弧度：“当你的主人有什么好处。”
“我很优秀，比你的01还优秀。”潘诺西亚无师自通拉踩技巧，“而且我绝对是世界上最高的权力权柄。”
“替代01就不用了，工具还是用惯了的好。”姜云黎故意模糊他和01之间的感情羁绊，仿佛他只是把01是为趁手的工具，“我对你说的权力还算有几分兴趣。”
“不过在我开始正式工作之前，我是否应该先拥有部分权限。”
“基地的最高权限在你踏入基地的那一刻就……”
“我是说外界的人员调动权限。以便处理我的私事。”姜云黎打断它的话。
“规则规定原定掌权者未发生错误，不能回收其手上的权力。”潘诺西亚遗憾地说，“但是基地在外界有单独的人员配置。这只属于基地最高掌权者，区域掌权者无法干预。”
“也就是说，我可以通过调动这部分力量，对外界进行干预。”姜云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姜云黎双手撑着椅子扶手上，站起身，反手象征性地弹了弹衣角：“好了，看样子事情是谈完了，先走一步，不然我就赶不上晚餐了。”
姜云黎没有等潘诺西亚的回应，转身朝中控室大门走去。
“请便。另外，为了您能够更全身心投入工作，我也会利用为您的私事提供帮助。”
这是姜云黎在走出中控室前听到潘诺西亚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脸色不变，步履从容地走出中控室，内心却莫名有些不详的预感。
中控室门外的电梯在姜云黎走出门的那一刻缓缓打开，安静等待。
姜云黎目不斜视路过电梯门，朝着银色走廊深处走去。
这一次似乎没有安排任何人员配置，走了一段路，姜云黎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银色走廊两旁是被厚重铁门和精密密码锁守护的无数独立房间，分隔房间和走廊的墙壁上是大面积的玻璃窗。
姜云黎抬手，屈起手指，邦邦敲了两下玻璃，结实的防弹玻璃发出沉闷的声音。
每个房间里都只摆放了一台巨大的超级计算机，周围精心布置了精巧的降温体统，不同颜色，不同含义的指示灯在这台机械巨兽体内闪动。
而这样的超算这里还有很多，很多。姜云黎的目光从这一扇玻璃窗移到下一扇，再下一扇，直到目光尽头，但是房间还没到尽头。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露出痴迷的神色，要知道他上一次见到同样的超算，是在南清大学科技搂的顶楼，据说全球拥有数量不超十台的顶级超算。
但是，光是这里就不只十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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