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再回屋时,见令狐渊正一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你醒了?”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令狐渊,一杯自己仰头灌了下去。
令狐渊并未接话,只将手往前一伸,直直地盯视住她。
“怎么了?”青羽心虚道,但面上仍然装出茫然神色来。
“血赤虫。”
青羽啜了一口茶水,面不改色。“我没见过,是不是你昨日逃遁之时不慎丢失?”她抬眼觑他,见他听到“逃遁”二字之时果不其然面色发僵,心情便一阵大好。
可那脸色仅维持了一瞬,令狐渊便笑了起来:“哦,是吗?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令狐渊欺身靠近她,两手撑在桌上,戏谑道:“你扒了我的衣服,看光了我的身子,我想,你应该知道雄蛊在哪儿。”
青羽见他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她想往后退,才发现被他环在臂弯里。脸上瞬间蒸腾起一股热气,一丝羞窘之色浮上面颊。她眼中神色慌乱,一开口,声调便变得高了,结结巴巴道:“谁……谁要看你,我救了你,你不感谢,反而……”
“反而怎么样?”
青羽一推他胸膛,并未推动,自己还是被环在臂弯中。
“反而尽讲些下流龌龊之事。”
令狐渊将她放开,摸了摸下巴,似在认真思索:“那它去了哪里?难不成,自己飞走了?”
青羽从他怀中逃开,退得远些,面上仍是发烫,此时见他望过来,便回答:“我……我观你昨日形容甚是狼狈,或许,或许是与人打斗之中,那玉瓶不慎从你腰间坠落,也未可知。”
令狐渊忍俊不禁,心道:“这道士是真不会撒谎,没见过我的蛊虫,又怎么知道它放在腰间呢?”
“也好,让你先替我保存着,我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招。”令狐渊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只听他喃喃开口:“确有这种可能,不过,月圆之夜不日便要到了,到时候,要是那雄蛊喝不了我的血,躁动起来,我也不知你到时会如何呢?”
令狐渊面上一片诚恳,他现下是原本的容貌,并未化作‘巫及’的样子。
青羽看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闪过狡黠神色,但只一瞬,那神色便消失不见了,她恍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的确,这些她倒未曾考虑过,若是到时候,雄蛊不能食这狐妖之血,会不会失控,若是失控,自己是否也会失控?她有些心虚地觑了一眼令狐渊,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没来由地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妖孽知道是她拿走了血赤虫,这般故意问,只是为了戏弄自己。青羽忽而反应过来了。
她便回望过去,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扯着笑。
令狐渊知道青羽拿了血赤虫,而青羽也知道令狐渊知道自己拿了血赤虫。
不过,那又如何,他想看好戏?没门!
这几日青羽偶然从陆蔚洇口中得知,凌云宗内有个九层书塔,是中土修仙宗门之内最大的藏书阁,里面有不少稀世珍本,不论想查什么,都可以从里面查到。
此时离月圆之夜还有十日,这十日,足够自己去查了。退一万步讲,若是查不到有关血赤虫的解法,便找了机会偷偷将雄蛊送回去。他不是想玩吗,便刚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查上一番,毕竟,从那狡诈狐妖身上拿来血赤虫,当真不是易事。
青羽打定了主意,心中豁然开朗,忽而摸到袖中的折扇,她一愣,脑中浮现起泰泽洞中令狐渊救她的画面来。
还有,黑夜之中指尖下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疤。
“这次我确要多谢你救我。这是你的折扇,还给你。”她转过头来,郑重道,眼中直如一泓泉水那样干净澄澈。
令狐渊难以直视这种真挚的眼神,他知道,她的谢意是发自肺腑的,这反而让他难堪,让他不由得想说出一些伤人的话,将彼此的距离拉远,回到安全的位置。
“不必谢我,你于我有用,我当然会救你。”
“其实,你并不像你所表现的那般无情和冷漠,对吗?”
令狐渊像被针刺了一下,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有如寒冰一般。他浮起一抹嘲弄的笑,问道:“何出此言?”
“那日在水桑的洞府,若你未曾来,我便一定会殒命在他的刀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你辛苦找来助你完成己事的工具,所以你必须救我,对吗?”
青羽问他,却不等他回答,便又道:“水桑是上古的窫窳神兽,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以你所表现的一贯行事风格,应当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一个还不知是否一定会于你有用之人。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你出手救了丰玉。”
她直视着他,不容忽视。
“你还真会自作多情。你当那日窫窳突现,真是偶然吗?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们在泰泽岸上与窫窳恶战,从头至尾,都未有一个凌云宗的人出现?那般大的动静,他们当真听不到吗?一开始,我便知道那是凌云宗所设的考核,故而,当你被窫窳掳去的时候,我便知道,一定得救你。窫窳掳走谁不重要,不管是谁,我都会下水去救,因为——”
“我一定要进凌云宗。” 令狐渊转过头来,亦直直逼视着青羽,“你知道吗?那日窫窳刚死,一清便来了洞府,将我们这些弟子都带了回来。我早已推测出,不救你便入不了凌云宗。”
“你是说?你救我,仅仅是为了进凌云宗,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青羽哑口无言,她不知如何回答。难道真是她多想了?他并非良心未泯,而真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之人?
她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他:“你昨日怎得了?怎会如此狼狈?”
“不过是找我想找的东西罢了,你也别忘了,你此次前来凌云宗,便是要帮我做事。”
“到底要找妖兽的内丹做什么?”
“与你无关。”说完,他转过头来,眼中泛着冰寒阴鸷的光,全不似刚才那幅闲散打趣的模样。
青羽心中一凛,她想起来水桑,开口便也冷了几分:“你亦是妖,难道也要学那吴凌子一般,坏别人修为,占为己用吗?”
令狐渊嘲讽一笑:“自千年前妖族大败,你也看见了,这天地之间、**之内的妖都是什么样的下场。这帝都山下所镇压的妖,与那窫窳一样,在修仙者眼中都是异己。你身为人界的修仙者,这般为卑贱的妖类着想,岂不是大逆不道吗?”
“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人有恶人,妖有好妖,在我心中,没有什么三六九等之分。”青羽来到令狐渊身前,抬头直直地仰视着他,看进他幽深地眸色中:“自古以来,两方交战,受苦的皆是普通人罢了,现下妖族怎样,你比我更清楚。我本以为,你会为同类的遭遇不平,不想也这般冷酷无情,是我看错了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凌云宗不是普通地方,你妄想着做这般白费力气的事情,到头来,终究会一场空。”
她的眼中一片清明。
两人剑拔弩张,对视了许久,久到看到了彼此眼中自己的模样和神色。
终是令狐渊打破了屋中波涛汹涌下的寂静,他面带讥讽,缓缓开口:“青羽姑娘,你高看我了。”他踱步来到门前,抬头望着远方天际缓缓升起的旭日,“你别忘了,我可是暗中给你下蛊的卑鄙小人,没什么良心的,你可务必记好了,只要我想做的事,便一定要办到,不论什么代价。收起你那高贵的慈悲心,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你心疼不过来,亦救不过来。”
他又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
“那你还不快走,不怕朝阳峰上的人发现你不在,如此一来,你的大计便要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怕什么?”令狐渊嗤笑,“傀儡之法,又不止木刹门的人会,这会儿,完完整整的巫及便躺在自己的屋子里呢。”
他走的近些,无视青羽眼中的怒火,兀自道:“再者,发现了又如何?不是还有你吗?我的蛊人,我想让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若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青羽微凉的脸颊,似是在安抚她一般。
青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待她拂开他的手,那手早已离开了。
是了,这才是令狐渊原本的面目。一个多月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让自己恍了神,看走了眼,以为他本是有些许良知的,泰泽之中的关切和相救,也不过是为了日后所用罢了。
林中响起陆蔚洇的说话声,打破了屋中凝滞薄凉的空气。
“青羽姐姐,我怎么听着,刚才你屋里似有人说话的声音。”陆蔚洇甫一进门便问。
青羽尴尬一笑,解释道:“你听错了,是我的声音,我在念《阴符经》。”她微微瞥了一眼后窗,那里如往常一样,似未曾被人开启过。
朝阳升得更高了些,日光洒在屋顶,照不进屋内,这屋子里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暗,隐去了刚才话中机锋。
陆蔚洇脸上浮现敬佩神色:“怪道姐姐的灵力法术这般好,原来这般早便开始修行了。”
青羽面上有些讪讪,她只是随口应付一说,没想到陆蔚洇当了真,更往别处歪曲了去。
林中响起飞鸟鸣叫之声,万物静谧,尤为清晰,渐渐的,飞鸟远去,鸣叫之声几不可闻,就像这竹屋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早已飘散在幽静清雅的竹林中,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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