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微分,肩要松,肘莫抬。”沈灵泽温和的嗓音穿透风声清晰的传递过来,“力从地起,经腰背,过肩臂,最后凝于指尖。”
杨凛星依照他描述的方式调整,却仍是感到浑身僵硬无比。
沈灵泽并未催促,耐心的立于一旁等候。
良久,只听“嗖”的一声,杨凛星射出了她两辈子的第一支箭。
箭刚离弦,她便后悔了。那箭的去路软绵无力,别说正中红心,就连靶子的边缘都没碰着,半路就堪堪落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知习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在人面前露短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局促。
尤其是在沈灵泽面前,她更不想被看低。
一种很奇妙的心思,连她自己也解释不了。
“挺好的。”沈灵泽走上前去弯腰拾起箭,送了回来。
杨凛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连靶子都没碰着呢。”
沈灵泽笑了笑,宽慰道:“万事开头难,你能把箭送出去已经很好了。”
似乎是怕对方不信,又补充道:“我第一次习射箭时,犹豫了半天都没动手。”
“哦?”杨凛星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你第一次习箭是在什么时候?”
“……六岁左右。”
杨凛星:“……”
本来还觉得有点被安慰到,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伤到了。
六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如果是在现代,那应该是和同村的小孩儿到处野,爬树掏鸟蛋下池塘抓小蝌蚪。
如果是在古代,那应该是她刚穿过来那会儿,每天和一群难民抢半块馊了的馒头。
她不由得对沈灵泽的养父更加好奇起来,能把沈灵泽调教的如此好的,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
在她分神之际,沈灵泽已经将弓箭拿了过去,弓弦在他指间张如满月,“杨姑娘,射箭万不能只盯靶心。有风自四面来,你要看见的,是风过后,它应有的位置。”
话音落,箭离弦,正中靶心。
沈灵泽将弓箭递回,神色微动分毫。
杨凛星深吸了一口气,照他刚才的姿势依葫芦画瓢。
还是不太得要领。
她明眸微转,突然道:“沈公子,可否劳烦你亲自上前指导一二?”
闻言,沈灵泽微微一愣,问道:“杨姑娘想要我如何教你?”
杨凛星垂下手臂,定定的看着他,“你走近些。”
沈灵泽听话的上前一小步。
“再近些。”
沈灵泽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又往前近了一步。
但不多。
他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丝慌乱,正欲开口询问:“杨…”
“姑娘”二字尚卡在喉咙,原本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姑娘却眨眼间就到了他面前。
太近了!
沈灵泽的身体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去,双腿却好像被钉在了原地。
杨凛星略带沮丧的说道:“我悟性差,怎么也做不对,还望沈公子能上手帮我纠正一下姿势。”
沈灵泽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施下了某种咒术,眼前的画面变得极为迟缓。他看着少女翕动的嘴唇,喉结轻轻一滚。
“杨姑娘,这…不合礼数。”虽是拒绝的话,但就像杨凛星射出的第一支箭那般,软绵绵的,没什么威力。
“传道授业不分男女。”杨凛星故作恳求的模样,“我是真心想习箭,还望沈公子成全。”
沈灵泽的眼睛慌乱的不知该看哪里才好,内心也是焦灼不堪。
得拒绝,但好像又不想拒绝。
杨凛星心道:“这场面我熟啊,玉面郎君,耳尖羞红,眉宇苦恼,代表是要妥协了。”
于是她飞速的朝着沈灵泽行了一礼:“师傅在上,请受我一拜。”
沈灵泽一下子更无措了:“你是…我不能…”
“师傅,教教我吧。”她又凑近了些,拉长了尾音道:“沈老师——”
“……”
当沈灵泽以近乎为零的距离站在杨凛星后侧时,他还是没能想明白,怎么就这样答应了呢?
他屏息凝神,低声道:“得罪了。”
随即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引导她搭箭、扣弦。
杨凛星对天发誓,她是真的想要快速习得要领。当然,也有那么一丢丢想要捉弄沈灵泽的意思吧。
不知是不是古代人当久了,许久未曾和异性有过这么近的接触,当沈灵泽的手覆上的那一瞬间,她有种莫名的心悸。
许是晨起的风还过于阴凉,他手心的温度很低。
甚至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描述,却让她觉得,沈灵泽托着的并非她的手,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珍重至极。
沈灵泽的气息拂过她耳际,“现在,屏息,放。”
箭矢离弦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她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沈灵泽早已拉开了一段距离。
“杨姑娘,你要记得刚才那箭射出时,你身体的感受。”
杨凛星轻声答道:“我会的。”
她人生中的第二支箭,正中红心,与刚才沈灵泽射出的那一只并嵌在靶中。
……
“啊!原来你们在这里!”玉璃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咦——?沈大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杨凛星顿了顿,转过身来。
嗯…也不是很红,就跟昨天喝了酒的蝶兰差不多吧。
杨凛星在心中偷笑,那股子恶趣味又涌了上来。
玉璃小嘴停不下来,一个劲的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沈灵泽被问得实在没办法,没好气道:“我、我发烧了。”
“发烧?”小蛇不理解,“什么是发烧?”
“…就是身体很热,比平常都热。”
玉璃瞪圆了眼:“那你赶紧把衣服脱了。”说罢,就要去解沈灵泽的外袍。
沈灵泽脸色大变,几乎是慌乱的钳住了玉璃那双不安分的小手。
沈灵泽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真是难得一见。
“咳咳。”见闹的差不多了,杨凛星刻意咳嗽了两声,纠缠在一起的二人闻声顿住,朝她看过来。
杨凛星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是辰时了!”
“蝶兰。”杨凛星笑眯眯的望向来人:“我托你买的东西都齐了吗?”
蝶兰拍了拍胸脯,“自然,我让他们连夜准备的。”
“还要劳烦你替我梳妆。”
蝶兰眉心微蹙,问道:“你要自己穿?你穿成那样要去哪里?”
杨凛星轻声道:“百里将军府。”
-
西沿城,百里将军府,正门。
一位身着半旧的藏青色道袍的小道士盘腿坐门前,素木雕刻而成的面具遮挡了她全部的容貌,只有一双清澈的瞳眸,皎洁灵动。
正是乔装打扮过的杨凛星。
她打量着这座西沿城内最为奢华的府邸。两侧的士兵一看便不是普通的门卫,他们凶悍的目光对着这位来路不明的道士来回扫射,仿佛只要她有任何图谋不轨的想法,下一秒便会叫她人头落地。
半晌,大门开了一角,从里面走出一位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
“这位……,不知你坐落在此有何贵干?”
杨凛星并不睬他,反而合上了双眼。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百里将军府的管家可不是谁都能当上的,平常那些小门小户见了他都得卑躬屈膝,这臭道士居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冷“哼”一声,警告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冲撞了贵人,十条命都不够你赔!”
杨凛星仍未睁眼,慢悠悠的说道:“我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光如此,我还知道这府里的一位贵人,此时正在受苦。”
管家心下一惊,斟酌片刻,试探道:“不知道长如何得知?”
杨凛星微微一笑,摆出了一个优雅的兰花指:“掐指一算。”
“这位贵人并非是寻常原因导致的灾祸,我已如数算出,特意前来相救。”
管家眼珠微微一转,凑近半步低语:“劳烦道长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杨凛星不置可否,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没过多久,管家便返了回来,恭恭敬敬的将小道士请了进去。
杨凛星跟着管家穿过几进庭院,廊回路转,每一处雕梁画栋、奇石异草,都无声诉说着府邸的显赫与底蕴。
府内甚至时不时会有一队小兵巡逻路过,过往的仆人全都屏气凝神,垂头侧身
无处不透露出压抑的气息。
终于,管家在一扇巨大的紫檀木镂空雕花门前停下,低声通传后,眼神示意她赶紧进去。
还没等跨出一步,屋内便传来瓷器崩裂的巨响,以及男人聒噪的咒骂声:“你这个蠢东西!连茶都泡不好,是想烫死我吗!”
紧接着,一名约莫15岁上下的小姑娘红着眼眶退了出来,右手有明显的烫伤痕迹。
二人擦肩而过时,杨凛星在面具下轻轻抿了抿嘴。
“你就是来救我的道长?”
锦帐半悬,隐约可见一个年轻男子虚弱地陷在云锦被褥中,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血色。
杨凛星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百里公子如此憔悴狼狈的模样,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反正他也看不到。
她微微颔首:“正是。”
“那你倒是说说,都算出来了些什么名堂?”
杨凛星手腕一抖,拂尘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她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贵人可是从昨日晚饭后开始,便感到腹痛如绞、上吐下泻,进而头晕目眩,彻夜难眠,即便是勉强合眼,也定然是噩梦缠身,不得安宁。”
百里策闻言脸色骤变,脱口道:“正是如此!分毫不差!”
杨凛星心底冷笑一声,暗忖:“吃了我的巴豆霜,可不该如此吗,没叫你穿肠烂肚都是我佛慈悲。”
这玩意儿原本是在银月村给那些贪吃积食的的牛羊准备的,用量适中是通肠良药,用量过度那便是穿肠毒药了。
既然这群纨绔子弟行事猪狗不如,就休怪她用整治畜生的方子,来给他们好生去去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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