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拖着长长的金色尾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吧，”凌曜很自然地用肩膀轻碰了一下苏芮，“奶奶该等急了。” 苏芮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凌曜记得要陪他回家吃饭这件事，这让他有种被珍视的错觉。他点点头，两人并肩朝着那片老居民区走去。
巷口飘来家常菜的香气。奶奶早已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他们，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尤其是看到凌曜时，那笑容里更添了几分由衷的感激。 “凌曜同学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家里没什么好菜，你别嫌弃。”奶奶忙不迭地把两人迎进屋里。小小的饭桌上摆着几样精心准备的菜肴，虽然简单，却透着家的温暖。吃饭时，奶奶不停给凌曜夹菜。 “凌曜同学，真是多亏了你，上次我住院，要不是你帮忙找医生，又垫付药费，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还有平时总是照顾我们小芮……”奶奶说着，眼眶有些湿润，“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凌曜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直白的感谢，略显局促地打断：“奶奶您别这么说，都是小事，应该的。您做的菜很好吃。”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低头扒了一口饭。苏芮看着这一幕，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凌曜此刻的耐心和奶奶的认可，涩的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和那份难以言说的“报答”方式。他只能小声附和：“奶奶，您快吃吧，菜要凉了。”
吃完饭，苏芮抢着收拾了碗筷。奶奶坚持送他们到门口，又叮嘱了几句。走出巷子，夕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留下一抹绚丽的紫红色晚霞。街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温柔的轮廓。方才饭桌上那点微妙的氛围被夏夜的暖风吹散。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回家，而是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两人谁也没提要走。就那么并排坐着，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晚风带来白日残留的暖意和夜晚初生的凉气，舒服得让人不想动弹。方才奶奶的感谢言犹在耳，此刻的宁静仿佛一种短暂的馈赠。
“接下来干嘛？”凌曜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高考这个巨大的目标突然消失，似乎带来了一瞬间的空茫。苏芮想了想，老实回答：“可能……先多陪陪奶奶。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找点零工。”他的未来是具体而现实的，从未有过空窗期。凌曜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没对“打零工”发表评论，只是说：“嗯。”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然后递到苏芮面前。屏幕上是某个新开业的电玩城的广告，灯光炫酷，游戏种类繁多。 “阿哲他们嚷嚷着要去这儿，”凌曜语气随意，“吵死了。你去不去？” 苏芮看着屏幕上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游戏画面，心里有些向往，又有些怯意：“我……我不会玩那些……” “谁生下来就会？”凌曜收回手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走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苏芮的参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苏芮看着他走在前面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因阶层差异而产生的怯意，慢慢被一种跃跃欲试取代。他赶紧起身跟上。
电玩城里人声鼎沸，音乐震耳欲聋。阿哲他们果然已经到了，看到凌曜身后的苏芮，都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也没多说什么，很快又投入到激烈的游戏中。苏芮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含义，他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凌曜似乎对这里很熟，换了一堆游戏币，塞给苏芮一半：“自己玩去。”然后就被阿哲拉去赛车了。苏芮捏着沉甸甸的游戏币，有些无措地在炫目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中穿梭。他尝试了几个简单的游戏，结果可想而知，很快就输掉了一大半。
正当他对着一个抓娃娃机一筹莫展时，凌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到他身后。 “笨。”他评价道，然后从苏芮手里拿过剩下的几个币，投进去，操控摇杆。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眼神专注。一次，失败。两次，爪子滑落。第三次，就在苏芮以为又要失败时，爪子稳稳地抓住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狐狸玩偶，准确地掉进了出口！ 凌曜弯腰拿出那个玩偶，随手塞到苏芮怀里：“喏。” 苏芮抱着那只笑得傻乎乎的小狐狸玩偶，看着凌曜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就像当年那颗突然出现的糖。周围是喧嚣的游戏音效，但他却好像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后来，凌曜又带他玩了几样别的，虽然嘴上依旧嫌弃他“手残”、“反应慢”，但总会不动声色地帮他过关，或者在他输光币时，又“顺手”分他一把。这种矛盾的温柔，正是让苏芮深陷无法自拔的毒药。
离开电玩城时，已是深夜。夏夜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爽。阿哲他们吵着要去吃宵夜，凌曜挥挥手让他们先走了。于是，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沿着安静的街道慢慢往回走，苏芮怀里抱着那个小狐狸玩偶，嘴角一直忍不住上扬。他想起了奶奶的感谢，想起了凌曜在饭桌上的那一点点不自然，想起了他抓娃娃时专注的侧脸。 “傻乐什么？”凌曜瞥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苏芮赶紧收敛笑意，心里却像揣着一个暖炉。他忍不住想，凌曜对他终究是不同的。那些他对朋友说的伤人的话，或许只是少年人的虚荣和不懂爱。你看，他现在不是对自己很好吗？甚至愿意来家里吃这顿简单的饭。
走到分别的路口，苏芮停下脚步：“今天……谢谢您。”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的玩偶，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世界那么一点点。凌曜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他看了苏芮几秒，忽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了。走了。” 动作很轻，一触即分。然后他转身，背影很快融入夜色。
苏芮站在原地，摸着刚才被揉过的发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怀里的小狐狸玩偶咧着嘴，像是在笑。夏夜的风温柔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歌声和栀子花的香气。这是一个，普通又不太普通的夏日夜晚。但对于苏芮来说，却像一场不愿醒来的、微醺的美梦。他天真地相信，岁月漫长，他总有时间，等到他的少年学会如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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