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红色荒漠阿托斯泰尔重新映入斯罗格的眼眸内,全身的力气都被覆盖地面的红色沙土吸收,有过之前的经验,斯罗格蜷缩双臂抱膝坐了下来,保持频率的小口呼吸着,尽量不让自己再次昏迷。
他看向离他有一段距离的两人,此时萨尔撒斯和爱丽丝面对面站着,一边面带漫不经心的笑意,一边则是面无表情的淡漠。
萨尔撒斯摘帽示意,行了个亚特兰流行的贵族礼仪:“好久不见厄萨特利,或许现在该尊称您为光明神殿下了。”
“不必如此萨尔撒斯,既然让我进来你的领地,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斯罗格虽然看到那个截然不同的爱丽丝时心中有所猜测,但听见本人承认后所受到的冲击力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和你签订契约的小姐似乎很不想让我们的王萨利尔斯苏醒呢……”萨尔撒斯的语气危险,接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斯罗格,而处在对面的光明神厄萨特利开始警惕,抬起右手将自然之力聚集起来,察觉到危险的领地意识阿托斯泰尔霎时震动起来。
斯罗格双手扶撑地面,尽量保持平衡好让自己不会摔倒。
“萨利尔斯的封印在逐渐被人揭开,这是你和菲洛洛蒂目的吗?”
“不,我和菲洛洛蒂这位忠心的阿托门不同,我虽十分尊敬萨利尔斯大人,但仅限于他沉睡的时刻,我可不喜欢被人制约感觉,所以我们的目的一致,可以进行愉快的交易不是吗?”
“恶魔的交易,听起来很可笑。”
“如果您担心我违约的话,不如再附加一位见证人如何?”萨尔撒斯右手食指一勾,斯罗格下一秒就被莫名的力量拉近二人身边,“这孩子如何?他甚至没有一丝魔力,而且受到精灵的喜爱,是一个合适的见证者。”
被光明神附身的爱丽丝随意地朝斯罗格一瞥,没有犹豫地点头道:“可。”
“……”斯罗格毫无反抗的力量,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考虑自己担任教廷神官是否合适的问题,不如之后申请调去重建默让镇的队伍中吧。
他体内精灵给予的自然之力逐渐枯竭,但在这里的两位都没有给他补充的意思,所以后面二人的交易内容他完全没有听见,也不知道这个见证人的存在有何作用。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身处教廷的疗愈室中。
“醒了?”
“呃……”斯罗格自感胸前一阵刺痛,像是伤口被撕裂开来一样。
“别乱动,胸口的缝线还没拆。你已经昏迷差了一周,相关报告由爱丽丝和基尔递交,你在这好好休息就行。”阿娜卡莉娅收拾着病床一旁的医用器具,“好久没有亲自上手了,我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棒。”
斯罗格低头看见了自己靠近心脏的部位有一道长五公分的疤痕,细密的缝线很是精美,皮肤像棉布一样被轻易缝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斯罗格想要开口,但嗓子干涩到只要作出发音动作就只能不停地咳嗽,连带着伤口也开始颤抖疼痛。
“不必着急,先喝点水吧,我会告诉你昏迷的日子中都发生了什么,这也是奥维斯大人的嘱咐。”阿娜卡莉娅将水杯递到这一周的情况都告诉给斯罗格,他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奥维斯到达酒馆时,基尔已经将酒馆的人全部打趴下,不能打的也早就逃走,顺着光明神气息探寻,顺利来到后厨潜藏的地下空间,在那的有骑士团的人、基尔·默让、五个孩子以及一具尸体。
见到奥维斯的基尔立即简洁地叙述着发生的一切:“尸体是酒馆老板,修道院的孩子三名和伍德街道两户人家的孩子,原本斯罗格和爱丽丝也在这,但是我下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行踪,这个空间充满了被污染的术式,有恶魔的气息。”
奥维斯听完后忽有所感应,回道:“不用担心,圣女阁下已经带着斯罗格通过‘传送’回到了中央教廷,先让这里的所有人离开,我会对酒馆进行净化处理。”
之后就按部就班进行着调查,在神官对尸体进行侦查后,没有发现多余的魔物气息,也就是说这具尸体不是因为魔物死亡的,所以将这件事情交给了骑士团,因为除了修道院的孩子外,还涉及到了当地的孩子,皇室和议会对此十分重视,这毕竟关乎到亚特兰的安稳,必须给亚特兰的人民一个交代,当即下令,要求三天内务必要将整个事件的真相还原。
但令人惊愕的是,两天后,王室调查结果出来了,并宣布莫亚里多家对此负责,身为前伯爵的查理·莫亚里多站在教廷审判庭上。
事情的调查充满了戏剧性,起因是骑士团追查到当时酒馆的一个负责人上,因为见识过基尔的凶残,担心自己被抓到后受到那样的折磨,于是自首,什么都招了,那个示意他这么做的人还给了他好多钱,但其中一枚钱币上有印记,他不敢随意使用,担心被人发现,而那枚金币上的印记正是莫亚里多家的家徽。
于是,查理·莫亚里多被削除爵位,为了保全家族名誉,查理的弟弟赫尔曼·莫亚里多站出来演讲,先是向东区民众和西区修道院表达最真挚的歉意,然后接过莫亚里多家大权,并向众人宣布了自己的侄女——莉莉尔·莫亚里多不日将与埃里克·阿尔伯格订婚,他们也自愿成为阿尔伯格家族的附属,提供大量经济上的帮助与力量。
而订婚仪式的日期,正好是斯罗格醒来的这一天。
“抱歉,阿娜卡莉娅神官,也许我得走了。”信息量过于庞大,斯罗格优先思考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订婚,于是他忍着疼痛,穿上放在一旁的神官袍,准备离开这里。
阿娜卡莉娅没有阻止他,任由斯罗格行动:“记得办完事之后回来拆缝线,不然伤口发炎又得躺一周了。”
斯罗格应允,离开教廷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莫亚里多家中,当然,是西区乔特街23号,住着父女俩的虽小但温馨的家。
*
斯罗格站在门前,轻敲几声,开门的是威克尔·莫亚里多,不同于初次见面时的气质沉稳充满着学术气息的样子,此时的威克尔面容憔悴,下巴长满胡渣却没有打理,镜片后面眼眸里充满着疲惫的血丝,不复当初。
“斯罗格,是你啊……”威克尔见到斯罗格的瞬间笑了笑,似乎想要掩饰他这几日的烦躁。
“教授,我回来了。”斯罗格先打了声招呼,现在并不是谈“订婚”的时机,这是他这几年磨炼后的判断。
“先进来吧。”推开门,斯罗格走进这个许久未回的家,在考上神官后,斯罗格不愿意在麻烦莫亚里多一家,于是搬行李去教廷居住,但是三人的联系并没有就此中断,偶尔在历史学术方面,斯罗格常与威克尔在信中研讨,而莉莉尔也时不时加入他们的讨论当中。
斯罗格坐下后环视一周,用余光瞥见了堆在角落的玻璃酒瓶。莉莉尔离开后,原本暖色调的房子内多了几分孤寂,几天没有打扫的橱壁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威克尔在厨房倒了两杯茶,递给斯罗格:“我是个失格的父亲,第一次是莎娜,这一次是莉莉尔,我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你想找莉莉尔,今晚举办的地点则在阿尔伯格家族本部,有着阿尔伯格信物的你不会受到他们的阻拦……”
“教授,你不去吗?”
“莉莉尔不希望我回去那个地方,我所能满足的也就只有这样微不足道的请求吧。”威克尔回想起与莉莉尔谈话时她严肃的神情和不容拒绝的语气,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斯罗格,如果你见到她,帮我带一句话吧……”
*
傍晚,因为斯罗格不愿与阿尔伯格家的人有所牵连,所以像威尔伊斯询问后,从仆人购买食材的运输通道进入主宅,那里连通着城堡内的厨房和仓库。
似乎是早有预料,当斯罗格进入厨房的时候,仆人们虽然有所关注,但并没有其他的行动。他向众人点头示意,穿过烹饪区域来到了厨房后门外的走道里,因为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走道外空无一人,客人们大都聚集在大厅。
但斯罗格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走道的尽头,似乎发现了他,脚步迅速地朝他走来。
这里没有过多的窗户进行装饰,斯罗格大半的身体都被阴影所遮掩,莉莉尔洁白的纱织衣裙被地上的灰尘染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污黑,她看向一言不发的斯罗格,嘴角上扬,似乎有些愉快。
“好久不见斯罗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莉莉尔说。
“你也是。”斯罗格没能找到任何一个话题缓解两人此时略显压抑的气氛,最终还是莉莉尔先开了口。
“斯罗格,离开王都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吧。相处这么久,你简直和海夫特那的石头一样没区别,像这样最后见面的场面也只有我一个人感伤,这样真的很让人气愤。”
“如果你不想和埃里克·阿尔伯格订婚,我会拖延时间……”
“不用了,你应该也知道爸爸不来的原因吧,我希望你也能够理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嗯,好歹第一次穿这样繁重麻烦的裙子,好看是好看的。你跟我去宴厅吧,你身上的神官袍和身份能为我挡掉很多不必要的恭维,我最讨厌和那些口不对心的人交流了,这真的很累。”莉莉尔似是想起什么,脸上满是厌恶的神态,接着两人往宴厅方向走去。
斯罗格无言跟在她的身后,亦如当初。
“对了,斯罗格,你不是神官吗,不如待会去把埃里克净化了,既然他不在,那好歹让他别那么生气,只是可怜了我,刚订婚就失去未婚夫,成为寡妇咯。”
“……教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我开玩笑的。”
“教授会尊重你的选择,那么我也会。”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不是吗?只是接下来的日子就得看你了,噢,我可怜的斯罗格。没了我,你以后在亚特兰可怎么生活下去呀!”
这和平时的莉莉尔有些不同,斯罗格注意到她的左手微微颤抖地紧握着,神官作为一个独立于亚特兰之外的体系,没有特殊的事件是不被允许以神官的身份插手亚特兰贵族及皇室之间的纠纷,但斯罗格如今最有价值的只剩下这个身份,抛却神官袍,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连自然之力都无法使用的普通人罢了。
他的内心一阵悸动,对莉莉尔的订婚只能够袖手旁观吗?明明这一切都是阿尔伯格家自身的责任,现在却要用一个女孩的自由来维持他们作为贵族的体面,真是可笑!还有其他办法能够让她摆脱为莫亚里多这个姓氏赎罪的命运吗?
突然,感受到两边的脸颊一阵触感,对方的两只手分别轻拍了斯罗格的脸颊两边,他刚想挣脱来开,手掌的力度就顿时增大,牢牢地固定住了他的视线。
“斯罗格,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想要改变的事情,不仅是姐姐,父亲还是整个莫亚里多家,甚至是所有的贵族,我想改变这一切,凭什么我要成为他们的牺牲品来保全整个家族,明明他们什么也没为我们做,所以我要改变这一切,明白了吗?”莉莉尔的视线坚决而明亮,毫无绝望和气馁混杂其中。
莉莉尔的事情不需要他去担心,因为她自己就能够解决。
斯罗格抓住莉莉尔手放下,点头道:“嗯,我明白了。”
“那现在,和我去宴会厅吧。”莉莉尔笑着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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