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和最终还是特意绕路去了苏令仪曾拉着她兴奋地指了无数次的手工饰品店。橱窗里，那条点缀着细碎星月图案的丝巾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左相雨的话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是不足以改变她的习惯。
至少她闭上眼，并不能忘却苏令仪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苏令仪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只不过是感觉自己被冷落了撒娇而已。
她越来越觉得左相雨的冷名副其实。
她买下了它，精心包装。她不能否认，自己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午后的艺术楼长廊静谧无人，阳光透过高大的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令仪正和陈婉晴窝在角落的软椅里，心不在焉地翻着一本画册，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走廊入口。当她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脏没出息地跳快了一拍，却又立刻强迫自己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书页上扭曲的抽象图案。一种混合着期待和委屈的情绪在她心口翻腾，让她坐立难安。
“令仪。”林锦和的声音放得比平时更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精准地捕捉到苏令仪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耳尖，心下了然，那点因左相雨而起的纷乱思绪暂时被压下，熟练地开始应对少女的心绪。
苏令仪闻声抬头，对上林锦和的目光时，心头那股憋了好几天的委屈和莫名的酸涩又涌了上来。她努力想板起脸，却发现自己竟然鼻子一酸，急忙别开视线，闷闷地“嗯”了一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哭，只是觉得看到林锦和，心里就涨得难受。陈婉晴在一旁看得分明，轻轻拍了拍苏令仪的手背，对林锦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林锦和走上前，将那个墨绿色的礼物盒递到苏令仪眼前：“给你带的。记得你说过很喜欢。”她的目光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眼前这个闹别扭的女孩身上。苏令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礼物吸引，她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条她偷偷看了好多次的丝巾。这份心意让她心头一暖，但一想到这几天被冷落的委屈，她又忍不住别扭起来：“谁、谁要你的礼物了……”她说得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手指却不自觉地绞住了衣角。林锦和被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触动，那刻意维持的笑容里渗入一丝真实的柔和。她又凑近了些，语气柔软：“那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苏苏小姐消气呢？一个月冰淇淋？还是陪你去逛新开的画展？”她擅长此道，知道如何给人台阶下，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恢复关系的平衡。苏令仪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感受着她靠近时带来的淡淡香气，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她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她有多想念林锦和的笑容，多想念她们形影不离的日子。这种想念让她困惑，让她心慌，让她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软化——“林锦和。”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道冰刃划破了温暖的氛围，也瞬间冻结了林锦和脸上精心维持的柔和。苏令仪猛地抬头，看到左相雨站在不远处的廊柱旁，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们这个方向。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苏令仪的心脏。她害怕林锦和又一次被叫走，这种强烈的恐惧让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和颤抖：
“你去啊！反正你眼里只有她！”
话一出口，苏令仪自己就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失去林锦和的关注。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情感让她不知所措，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林锦和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决堤的眼泪惊得措手不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驱使着她——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将哭得浑身发抖的苏令仪轻轻揽进了怀里。“别哭…”林锦和的声音低柔，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她的手轻拍着苏令仪的背，“没有只看她…别哭了……”这个拥抱超出了她惯常的计算，带着一种未经排练的生涩安慰。而在长廊拐角的阴影处，左相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林锦和那么自然地将另一个女孩拥入怀中，看着她低下头时露出的、那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左相雨雾蓝色的眼眸深处，一种极细微的凝滞掠过。
随即，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像一道无声的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长廊另一端的阴影之中，苏令仪埋在林锦和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已。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手指紧紧攥着林锦和的衣角。而林锦和抱着怀中哭泣的女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左相雨方才站立、此刻已空无一人的地方。怀里是苏令仪温热的眼泪和颤抖，心底却莫名萦绕着一丝冰冷的、被留下的错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搞砸了什么的空茫感。
那条精致的丝巾，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
………
林锦和打通了夏妍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嗓音带着点惯有的、懒洋洋的沙哑。听到林锦和找她，便不由分说地定下了晚上见面的地点——是的，还是酒吧。
林锦和到的时候，夏妍已经喝掉了半杯威士忌。她抬起眼，目光像带着钩子，将林锦和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最后定格在她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平静的脸上。
“还以为左家那位大小姐多大本事，”夏妍嗤笑一声，推过来一杯早已点好的、度数不低的鸡尾酒，“看来也没能把你怎么样嘛。”
林锦和在她对面坐下，没碰那杯酒，只是淡淡笑了笑：“能把我怎么样？”
“把你从这副该死的、无懈可击的样子里拽出来啊。”夏妍倾身过来，手臂压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又带着点说不清的烦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漫无目的。林锦和手机亮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是苏令仪发来的信息，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去试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林锦和指尖飞快地回了句“好呀”，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这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夏妍的眼睛。她晃着酒杯，状似无意地问：“谁啊？让我们林大小姐笑得这么……春心荡漾？”
林锦和收起手机，语气随意：“苏令仪，约周末吃甜品。”
“苏令仪？”夏妍挑眉，回忆了一下，“就你之前提过的那个，没什么心眼，笑起来傻乎乎，老爱粘着你的那个？”她记得林锦和以前偶尔会提起这么个人，语气总是带着点轻松的、仿佛随意谈论一只可爱宠物。
“嗯。”林锦和应了一声，端起那杯鸡尾酒抿了一口，试图掩饰那瞬间因夏妍而产生的不自在。
夏妍却像是嗅到了什么，身体前倾，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哟，还‘好呀’？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像你啊林锦和。以前这种没什么价值的社交邀约，你不是能推就推吗？”
林锦和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她不太一样。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她试图轻描淡写。
“没什么压力？”夏妍嗤笑一声，笑声里却没什么暖意，“是啊，跟单纯的人在一起是轻松，不用算计，不用防备。因为人家压根就没那些东西。”她的语气渐渐带上了刺，“怎么，林锦和，天天戴着面具累了吧？遇到个真心对你好的，就找着慰藉了？你不会真对那个傻白甜动心了吧？”
“胡说什么。”林锦和立刻反驳，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
林锦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带着灼热的尾巴滑下去。她没有回答关于苏令仪的问题。
“好没意思。”
酒精让林锦和的思绪变得粘稠而缓慢。
她试图抓住脑海里那些飘忽的碎片，竟然是苏令仪哭红的眼睛，还有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手臂。
她也忍不住怀疑起来。那瞬间的心软和冲动，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她扮演“好朋友”太投入，一时没出戏？
那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地搅乱了她一贯的平静。
林锦和瞬间的沉默和眼底细微的波动，没有逃过夏妍的眼睛。
“真有意思……”她喃喃道，指尖几乎要戳到林锦和的脸，“我们林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学会‘心疼’别人了？嗯？”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怀念，好像发现了她这辈子最好笑的事。
她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让她的话语更加刻薄：“怎么她的眼泪就是金子做的吗？”
“那我呢，我的眼泪就是屎做的吗？”
夏妍的声音哽了一下，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再抬头时，话语又恢复了之前的恶毒。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夏妍的语气越发尖锐，她开始疯狂地给林锦和灌酒，一杯接着一杯，仿佛只有看到林锦和失态，才能证明她们还在同一个世界里，“喝啊！装什么清高！忘了我们以前怎么混的了？哦，对了，你现在是高贵了，攀上高枝了……”
林锦和看穿了夏妍近乎自毁的试探和那份扭曲的占有欲，她不是很理解这种激烈的情感，但一种疲惫和莫名的顺从让她没有拒绝。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精滑入喉咙，带来灼烧感，却奇异地无法浇灭内心那片冰冷的混乱。
“你的身边怎么就有那么多人？”
“要不要我去把她们都杀了。”
………
夏妍实在聒噪，林锦和习惯性的屏蔽。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醉。醉意不过是情感丰沛之人的借口，她没有那么多冗余的感情，所以理应永远清醒。但今晚，那些陌生的情绪，混合着酒精，竟然让她第一次感到了一种真实的、头脑发胀、视线微醺的醉意。世界的边缘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夏妍看着她渐渐染上绯红的脸颊和那双终于不再是清明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得逞般的快意和更大的恐慌同时升起。她凑近林锦和，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恶毒又渴望：“喂，林锦和，要不你跟了我算了……反正我们都是烂人，谁也别嫌弃谁……”
说着，她看着林锦和近在咫尺的、因为酒意而显得有些柔软的唇瓣，一种强烈的、想要玷污和占有的冲动攫住了她。她猛地凑过去，想要吻上那两片总是说着冷静疏离话语的嘴唇。
“这算什么？”看见她睫毛上沾染的湿气，夏妍的声音极轻，几乎破碎在喉咙里，带着一种混合着心痛和荒谬的哽咽。
………
就在她的呼吸几乎要触碰到林锦和肌肤的瞬间，一个冰冷清晰的声音，如同一阵风，瞬间吹散了所有的暧昧和粘稠：
“林锦和。”
夏妍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愕然转头。
林锦和也缓缓地、有些迟钝地抬起迷蒙的双眼。
左相雨不知何时站在几步开外。她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湖面，平静无波地落在林锦和脸上，完全无视了几乎贴在她身上的夏妍。
她没有上前拉扯，没有命令呵斥，只是站在那里，再次清晰地叫了她的名字：
“林锦和。”
声音里没有任何催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她给了林锦和一个选择——是继续留在这片混乱泥泞、令人窒息的关系里，还是自己清醒过来，走向她。
林锦和醉意朦胧的视野里，左相雨的身影逐渐清晰。
混沌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一边是夏妍带着酒气和灼热的贴近，一边是左相雨那双冰冷却似乎能洞悉一切的雾蓝色眼睛。
几秒的挣扎后，林锦和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用手撑了一下桌子，有些摇晃但坚定地推开了几乎要靠在她身上的夏妍，然后一步一顿地，朝着左相雨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锦和主动的选择，让左相雨眼中那极致的冰冷缓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在林锦和踉跄着走到她身边时，极自然地微微侧身，形成了一个可供依靠的姿态，然后才冷淡地扫过脸色煞白、僵在原地的夏妍。
“走吧。”左相雨的声音依旧平淡，她带着走向她的林锦和，转身离开了这片乌烟瘴气的角落，留下夏妍独自一人，沉浸在震惊、难堪和巨大的失落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