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舒音举着运动相机,在破败阴森的祠堂内穿行。
腐朽的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吱呀声,在这死寂得阴森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她调整焦距,正准备给祠堂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清代太师椅来一个特写镜头,忽然感觉后背发凉,一种冰锥般的寒意悄然蔓延。
那不是温度的变化,似乎是一种纯粹直觉的、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仿佛有什么东西紧贴着她的后背,正无声地窥视着她。
她猛地拧身转体,攥紧的拳头带着破空的风声,狠狠向后挥去——
当然,只击中了空洞而阴冷的空气。
“怕什么。”她低声给自己打气,试图驱散心头那阵莫名的不安,“一把破椅子,还能比暹罗鬼窟那地方更可怕不成?”
可话虽如此,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还是不受控制地爬满了手臂。
祠堂内光线晦暗,沉滞的空气饱含着陈年尘土与潮湿霉朽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压抑。
目之所及,梁柱倾颓,蛛网密布,可奇怪的是——正中央的那把太师椅,纤尘不染,异常干净。
这份不该存在的洁净,在这阴森破败之地,显得格外诡异。
民间传说,这把太师椅“坐鬼不坐人”,凡沾染者,皆遭不幸。
蓝舒音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后悔的情绪如涌上心头。
要不是利令智昏……她咬紧后槽牙,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蓝舒音稳住微微发颤的手臂,草草录了几段视频,摁下几张快照,便迅速抽身退出了那座令人窒息的祠堂。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刚要松一口气,脚步却猛地顿在原地——
祠堂外的空地上,原本横七竖八躺着的那四个人,不见了。
仿佛被这片诡异的土地无声无息地吞噬了一般,只剩下一片阒然凌乱的脚印。
簌簌——
就在这时,身旁一人多高的浓密蒿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摩擦声。
两盏头灯的光柱胡乱晃动。
紧接着,两个穿着冲锋衣、背着硕大登山包的男人,有些狼狈地拨开枯黄的草杆钻了出来。
双方的目光,在这阴森诡异的夜色中,毫无预兆地撞了个正着。
显然没料到这地方居然还有别人,那两人动作一僵,脸上掠过毫不掩饰的惊愕与警惕。
蓝舒音同样心下一凛,身体下意识后撤半步,重心微沉,右手已悄然按在腰间口袋上。
大半夜的,又是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两个身强体健的年轻男子,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避开。
她正想装作路过离开,若对方胆敢跟上,大不了拳头碰一碰,却没想到,那个稍年轻些的男生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睛猛地睁大,“等等!你……你是‘音音的铁拳’?那个探险博主?!”
他脸上的警惕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冲刷得一干二净,激动地拽住身旁同伴的胳膊,声音因兴奋而拔高,先前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子归快看!是我偶像!真是她!我以前天天看她视频!绝对不会认错!”
他那份几乎要跳跃起来的、毫不作伪的狂热,让蓝舒音微微一怔,按在战术笔上的手指稍稍放松,但眼底深处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她迅速打量着对方——男生眼中闪烁的光芒和那手足无措的兴奋劲儿,真切得不像伪装。
她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你们好。你们……也是来探险的?”
“对啊对啊!”那男粉丝——吴恙抢着回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头灯的光圈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网上都说这村子邪门,我们是来实地破除封建迷信的!不过这地方是有点邪门,我们刚刚差点迷路……”
他的同伴陈子归则显得沉稳许多,虽然也对这场偶遇感到意外,但目光仍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蓝舒音以及地上的痕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三人在祠堂前,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空地生了火。
借着吴恙絮絮叨叨的叙述,蓝舒音大致拼凑出了他们的来历。
吴恙和陈子归都是大四学生,因为徒步结识。吴恙最早是蓝舒音的忠实粉丝,受她视频影响,便拉着性格更沉稳的陈子归一起,也尝试做起了探险博主,记录他们的徒步见闻。
用他的话说,“虽然我俩账号流量一直要死不活,但架不住真心喜欢!”
这次深入七姑村,是因为一笔高薪委托。
“有个金主爸爸后台私信我们。”吴恙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溅起,“出价一万,要我们来这七姑村,找到那把有名的太师椅,在那屋子里睡上一夜。”
吴恙语气夸张,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痞劲儿,“一万块钱啊!音姐!我去年吭哧吭哧实习俩月,才挣四千!这够我们潇洒小半年的了!再说,我们新时代唯物主义者,还能被这些乡野传说唬住?这不就跟很火的凶宅试睡员一个性质嘛,这活儿必须接!”
蓝舒音心中蓦地一动。
她来七姑村,也是为了一笔丰厚的酬劳。
难道现在钱多任性的金主都扎堆了,专挑这种邪门地方撒钱?
这念头刚闪过,就听见吴恙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凑近问,“对了音姐,你退圈得有小一年了吧?说真的,我们老粉都想不通,你流量那么好,还上了新闻台专访,怎么突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问题来得直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自来熟。
蓝舒音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没什么。就是一年前,在暹罗做废墟探险时,撞见了一点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哈?”吴恙的好奇心瞬间被吊到顶点,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什么东西?不会是……鬼吧?”
蓝舒音一顿,旋即压低声音道,“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她语速放缓,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落地,“她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哼着一支不成调的童谣……我镜头推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回头!”
她恰到好处地停下,营造出令人窒息的间隙,看到吴恙骤然绷紧的脸,才用更沉缓的语调补述道,“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不断往下淌的浓稠鲜血。”
篝火恰在此时噼啪爆响,一阵冷风卷过,吹得火苗乱颤,明暗不定地映在三人脸上。
吴恙脸上的兴奋早已僵住,下意识地抱紧胳膊,吞了口唾沫。
连一直沉默的陈子归也皱紧了眉头,目光沉凝。
蓝舒音将他们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静默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这就信了?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
气氛陡然一松。
先前刻意营造的紧张氛围瞬间破碎,吴恙夸张地抚着胸口,“我去……音姐你这故事编得也太吓人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缓过劲来,语气带上了几分幽怨,“唉,不想说就算了嘛,何必编鬼故事吓唬我这种真爱粉……”
蓝舒音但笑不语,倒是一直沉默的陈子归突然开口,“这地方,刚刚还有其他人吧?”
诧异于他的观察力,蓝舒音多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本来是有的。我进祠堂前还在,出来就不见了,估计走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强光手电筒光柱猛地从侧方射来,毫不客气地打在三人脸上。
“干什么的!”一声粗粝的呵斥随之响起。
只见两个穿着半旧林业制服、身材精壮的护林员大步从暗处走来,面色冷硬。
为首那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他们和一旁的篝火残骸,厉声道,“这里是封山育林区,严禁任何人进入!谁允许你们半夜跑到这里来的?!”
他身旁的同伴手里拎着一根沉重的木棍,沉默地站在一旁,形成无声的压迫。
吴恙连忙辩解,“大叔,我们就是……”
“少废话!”那黑脸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刻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对方的语气强硬,毫无转圜余地。
蓝舒音蹙了下眉,这两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但眼下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她迅速衡量了一番,率先站了起来,“我们这就走。”
她给吴恙和陈子归使了个眼色,三人草草收拾了下背包,在那两名护林员的严密陪同下,朝着村外走去。
夜色浓重,手电光在坑洼不平的土石路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
蓝舒音一路都很警惕,一只手始终搭在腰间,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不过,直至走到七姑村边界,那两个男人也并未做出任何异常举动。
黑脸护林员停下脚步,用手电光指着前方黑黢黢的山路,最后一次严厉警告,“赶紧回家!以后不许再来了!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二人竟真的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大步离去,仿佛他们的任务,仅仅只是将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看着他们干脆利落消失的背影,吴恙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嘀咕,“奇怪……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还有护林员半夜巡山?”
“不清楚。”陈子归思忖了一下,提议道,“这地方有点不对劲,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不行。”吴恙的反应却异常坚决,与之前的嬉皮笑脸判若两人,肃声道,“我们要回祠堂过夜,不然一万块钱就泡汤了!这山高路远的,吃这么多苦头,我可不想白跑一趟。”
说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那副执着于报酬的神情瞬间收敛,迅速切换回热情粉丝的模式,扭头看向蓝舒音,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讨好和期待的笑容——
“那个……音姐。”
他有些羞涩地搓了搓手。
“能……能加个微信吗?我保证绝对不随便打扰你!我发誓,我真是你铁杆粉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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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息壤血兰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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