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裴谦半躺在马车里揉着腰。
昨晚他非赖在司徒棘家不走。但由于司徒棘已经把多余的房间腾给尤逸住了,他就厚着脸皮要和司徒棘挤一间房。他倒是无所谓,美其名曰要找回童年时的感觉。因为小的时候他就是和司徒棘睡一张床的。
但司徒棘的态度很坚决:休想。除非他死了。
裴谦则表示如果他死了,他还真不敢睡他边上了,还是把位置留给其他人吧。
随后裴谦又以客人的身份要求司徒棘把床让出来。
司徒棘的态度依旧很坚决:休想。并表示若是他再多说一句就把他扔出去。
最后的结局是裴谦在司徒棘房里打了一晚上地铺,吃早饭的时候还在小声骂骂咧咧。
这会儿,裴谦一边揉着被地铺折磨了一夜的腰,一边悄悄观察着谢不迭。
他第一眼见到谢不迭的时候就觉得它不似凡鸟,周身散发着一种祥瑞之气,大概是传说中的仙宠。
但后来司徒棘告诉他,那就是个鸟精。
这样直白的反转让裴谦一时难以接受,更十分的失望。
既对谢不迭失望,也对自己失望。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修行精进了,能感受到仙气了,没想到竟然是股妖气。
司徒棘说那鸟精是看到秦易身上的光就决定待在他身边的,说什么能助他修行。似乎吃了龙肉的秦易在妖精们眼里是个稀罕物。
裴谦这辈子见过的妖怪都是在司徒父子身边时见的,而且还都是害人的妖怪。如今看到谢不迭这样不害人又有点可爱的,还真一下子不能把它和妖怪联系到一起。
稀奇,真是稀奇,还是跟着小黑鸟有意思。
几个人坐着马车走了不到半日便到了渚阳县。
司徒棘也是头一次来渚阳县,目之所及倒不似传闻中的不堪。只是几个生面孔突然出现在这里,难免会让人多看几眼,倒惹的司徒棘有些不自在。
裴谦领着一行人径直来到了之前投宿的屋主家。主人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哥,姓李,果然如裴谦所说甚是热情好客。
一落座,裴谦便和那位李大哥寒暄了起来。司徒棘在一旁听着,更觉得几年不见,裴谦这厮在待人接物上愈发圆滑世故。
原来裴谦昨日便差人去备了干果食盒和茶点。今天特意提了来,说是感谢那日借宿的恩情。但司徒棘知道,他明着是来登门道谢,暗地里却是来打探渚阳县的怪事的。
虽然他们已看出这事的古怪,但他们一帮外地人,总不好直接像看热闹似的四处打听。况且渚阳县原本就发生过怪谈,贸然打探反倒容易让人产生反感,不容易套出实情。而若是直接亮出捉妖师的身份不仅会打草惊蛇,也会让百姓们惶恐不安。
所以裴谦才把他们直接领到了这儿。合理合理,又掩人耳目。
果然,几番寒暄之后,裴谦三言两语便套出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你说这事可真挺邪门的。” 提起这事李大哥似乎仍心有余悸。“沈四昨天死啦!”
司徒棘记得这个沈四就是第一个得“饿病”的那个伙计。
“昨儿一大早,他那屋子里就一股臭味。他们东家叫了半天没人应,就把门给砸开了。哎呦,那个沈四就躺在床上,地上吐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黏糊糊的一大滩。沈四早就没气儿了,瘦的就剩下一张皮。”
“怎么才一天的光景就变成这样了?”裴谦问。
李大哥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邪门呢。你们是没看见当时沈四有多吓人啊,我胆子大去看了一眼。哎呦,全身的皮都黑了,像风干了一样。一看就不是好死的,唉。他家里也没什么人。他东家也怕惹晦气,当天就裹张席子给烧了,都没敢直接埋。”
说完,他又是一顿唉声叹气。
几个人听完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个沈四确实挺惨,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呢?
沉寂了好一会儿,裴谦又问道:“不是说沈四之后还有人得了和他一样的‘饿病’吗?”
“是啊,还有一个人,沈四一死,大家现在路过他家都绕道走,生怕也染上这病。那个人本来是开烧鹅铺的,自从得了那病,去他家买烧鹅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沈四一个下场,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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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染上“饿病”的人叫做周全。
三人来到周全家的烧鹅铺时天色已经擦黑。
周记烧鹅店的铺面不大,在街边一个拐角处。正如李大哥所说,如今烧鹅铺的周围门可罗雀。
司徒棘几人来到店前,铺面上连个伙计都没有。司徒棘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但是他分明
听到铺面里有奇怪的声响。
司徒棘趴在柜面前探头去听,终于听清了那怪异又嘶哑的声音:
“好饿……好饿啊……”
“里面有人!”司徒棘说着直接冲进了店铺。
“哪有什么声音?你耳朵不是一直不好使吗?”
裴谦一脸狐疑,但还是跟了上去。尤逸则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
几人拐进店铺里面才发现店铺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成片的鹅毛夹杂着血迹和泥污堆积在地面上,角落里有一个极肥胖的人背对着他们坐在那里,脚下是一小堆鹅的骨头。
“周全?”
司徒棘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那人没有反应,头埋得很低,但那声音分明就是从他这里发出的。
“好饿啊,好饿,还想吃……”
“周全!”
司徒棘伸手去推他,却不曾想他的手推在他背上时竟如落在棉花上,整个手掌都如同要陷进去一般。
胖如山的周全似有所感,终于回过了头。
这一回头,司徒棘终于看清了周全在做什么。
他在生吃一只肥鹅。
那只肥鹅已经被他咬得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周全的脸上、身上全是鹅血和鹅毛。他眼神呆滞,好像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咀嚼动作,一丝丝血水随着他的咀嚼从他的牙缝里流了出来。
“好饿……好饿……”
司徒棘又听到了那嘶哑的声音,但这次他确定了,这声音不是来自周全,而是来自他肚子里的东西。
他看到周全的肚子里有一团红光。
就在这时,周全突然怔住不动了,手里吃了一半的鹅掉落在地。一张肥胖的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随后嘴里便如喷射般吐出一团团黏腻的东西。
原本裴谦在看到周全在生吃鹅肉时就已经开始反胃,只是一直强忍着不想让司徒棘看扁。如今看到这一幕,加上那吐出来的东西腥臭无比,裴谦再也忍不住了,索性跑到店铺外也吐了个痛快。
司徒棘看到这一幕忙卸下身后的箱子,准备拿制妖的法器。可就在他要卸下箱子的一瞬间,周全突然向他的方向倾倒过来,马上就要扑倒在他的箱子上。好在司徒棘反应快,一把拽过了箱子,但捆绑箱子的皮绳在他拽过箱子的一瞬间却还是被倒在地上的周全压断了。
周全双手在捂在肚子上,似乎在用很大的力气要吐出什么东西。
果然,他干呕了几声后,吐出了一团更大的粘液。在那粘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东西周身包裹着粘液,从粘液中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如雏鸟般的东西,肉粉色,光秃秃,有四肢,腹大如鼓。
司徒棘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却知道这东西正是引起“饿病”的罪魁祸首。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丑东西身上,全然未发觉尤逸站在一旁淡定的出奇。
那东西虽模样虽丑,但却十分警觉,它不等司徒棘有所行动,突然从粘液中跃起,三两下跳出了烧鹅铺,最后一跳还正好踩在了还在门口干呕的裴谦的背上。
司徒棘暗道不好,本能的追了出去。
“裴谦,帮我看着箱子!拿那个……”
他一边去追,一边冲裴谦喊了句什么,但还在反胃中的裴谦两耳还充斥着自己的干呕声,只听到了前半句,后半句司徒棘说了什么则完全没有听清。
尤逸此时慢悠悠的从店铺里踱了出来,“裴公子无碍吧?”
裴谦又干呕了几声,最后强打精神直起了身。
“无碍,无碍。”裴谦掏出随身的帕子去擦嘴。
“刚才小黑鸟说让我帮他看着箱子,后面又说什么来着?”
尤逸摇摇头,“真不凑巧,我也没有听到呢。”
裴谦有些失望,回头去看司徒棘的箱子。他知道那里面是司徒家祖传的降妖法器。当初他师父一直对这个箱子很感兴趣。
但是小黑鸟自己追出去了,没有这箱子里的东西又怎么捉妖呢?
裴谦鼓足勇气再次进到臭气熏天的烧鹅铺后,才发现司徒棘箱子上的皮绳已经断了。
难怪他刚才没有背着箱子追出去。
周全倒在地上已经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裴谦顾不上他,只能在街上招呼了几个人说明了铺子里的情况,便抱着箱子追了出去,希望能尽快赶上司徒棘。
此时的司徒棘早已经不知去向了。好在尤逸早已让谢不迭跟了过去,他飞的快,视野又好,一路指引着裴谦和尤逸,才不至于把司徒棘跟丢。
裴谦跑着箱子气喘吁吁,只恨当初千算万算却忘了让马车一起跟过来。这会儿也来不及去招呼车夫,只能仰仗两条腿。
尤逸跟在一旁倒是乐得清闲,不紧不慢的跟在裴谦身后。
没过多久,他们便跟着谢不迭的指引出了渚阳县,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林子里。
此时天色已黑,渚阳县外的这林子不仅密,而且杂草丛生,裴谦跑在前面不仅要拨开枝叶开路,还要抬头去找谢不迭。可这会儿他一抬头,却找不到谢不迭了。
“秦公子,你看到谢不迭了吗?”
尤逸往前指了个方向。
“好像往那儿去了。”
裴谦不疑有他,顺着尤逸指的方向接着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他“哎呦”一声,凭空消失在尤逸面前。
尤逸慢慢走过去,看到裴谦抱着箱子跌坐在一个深坑里,惊魂未定。
“这里怎会有个坑啊?”
“或许是猎户设的陷阱吧。”尤逸淡淡的答道。
他打量了一下裴谦手中的箱子,倒是一点儿没摔到,还紧紧抱着呢。
裴谦有些艰难的从坑里站起了身。这坑挖的倒真够深的,他爬是爬不出去了,但是他爬不出去不要紧,这箱子东西弄不出去怕是要坏小黑鸟的事。
尤逸料他暂时出不来,便说道:“裴公子,你先别急,我现在就去找东西拉你上来。”
裴谦忙摇摇头,“我不打紧,想办法先拉这箱子出来。”
尤逸应了一声,随后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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