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的数字在桌面上飞快跳跃,仿佛急促的喘息着。
讲台上堆着一摞还带有独特书墨味的“废纸”显得异常扎眼。
洛言装文艺的伸出手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将指尖的圆珠笔转了一个冷硬的弧度,“只是简单的一场考试而已,你至于吗???这么紧张。又不是没考过。”
坐在后桌的路明腿发抖的厉害,连带着洛言的凳子都在抖,“不是紧张考试,是害怕考试后的那场家长会啊。”
路明的家长是出了名的盼子成龙,所以对路明格外寄予厚望,他们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哦,对了,我忘了你上次家长会后屁股还没好利索。”
路明拉着个脸“能不说了吗?”
你这个第一,怎么能懂我的痛……
陈雪叼个棒棒糖走过来安慰路明“不要埋怨了,中国家长那个不崇尚棍棒教育法则。”
路明得脸更黑了“你在及格线内,你当然有资格这么说。”
洛言看他那倒霉样儿真是可怜的不行。随便咕噜咕噜毛说“行了,我给你抄答案。争取让你的屁股放个假。”
路明半信半疑“真的?”
“当……”
陈默抢先回答“你这是害他。他以后考不上大学,你让他去捡垃圾吗???”
洛言一听就不高兴了,“那你为什么就认为。以他现在的成绩,就能考上大学?”
“现在考不上,不代表以后考不上,人总是在挫折中进步,你现在帮他走捷径,以后你不在。他能靠谁??”
洛言嗤笑一声。挑眉看着他,挑衅意味十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他需要的是平安度过家长会。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路明在一旁适时插嘴“两位学霸,你们不用担心我以后考不上大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以后就算捡垃圾也能果腹。”
洛言搂着路明的肩膀看着陈默“听见没?”
陈默哑口无言。
“能作弊也是一种本事。当然了,我也不反对你的观点。”
陈默“哼”了一声,被洛言一把推的坐回了原位。
气的青紫的脸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粗鲁。”
“你又不是娘们儿,凭什么对你温柔??”
路明在后方双手撑着头看着前面二位“打情骂俏”。
陈默转头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我就算是娘们,我也看不上你。”
洛言双手抱拳“谢谢了您嘞,可千万别看上我。”
论嘴皮子功夫,陈默实在是抵不过去洛言。
单人单桌单行。
洛言轻声询问路明“你要不要带个眼镜???我怕你看不清楚。”
路明用手把自己的眼睛撑的老大说“我这铜铃般的大眼睛,视力5.0。需要眼镜???笑话。”
草稿纸上划出了一道凌厉的抛物线,圆珠笔在A4纸上演算的声音沙沙作响,选择题的陷阱挖的毫无技术含量。
整个卷子也就只有最后那一道力学大题勉强能看。
可惜拆解起来就像掰开一块硬的过期的饼干,不仅硌牙还非常没劲儿。
洛言做完这套题只用了四十分钟,随后就扔了笔整个人往后一靠。
这是他发出的信号。
路明立刻接收到,他在后座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洛言写的是A还是B,“好汉,你的字真‘精致’”
洛言“谢谢”
写的一团小小的,黑黑的,跟蚂蚁差不多大。
路明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那道物理题上,题目中的粒子在脑海中反复的横冲直撞,却无法寻找到正确的轨道上。
监考的老师是吴丹,自从上次洛言起了冲突,现在看见洛言就恨不得离他八尺远,洛言却反倒不在意,看见还跟她打招呼。仿佛课堂上的不愉快都从未发生过。
“好了没?”
“下一页。”
路明用脚踢了踢洛言的凳子腿,让他离得近点。
吴丹在教室里来回溜达,就是不走洛言那条道,只是在后方和窗户边上看。
高跟鞋的哒哒声一下一下的都踩在了路明紧张的神经上。
类似于机械化的声音从路明后面传来,他不自觉的摆正了身体。“最后半小时,认真答题,认真检查,不要交头接耳,一经发现作弊行为全部0分。”
窗户银杏树掉落的树叶盘旋向下,叶子上的叶纹从中心叶梗上一直向外衍生出去,是抛出去的细小的神经。
密密麻麻的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网。
洛言扭头看着它,一下一下的数着它掉落的秒数。
“最后十分钟,每列最后一名同学把试卷收起来交给我。”
吴丹的声音响起,路明才停笔。
双手按着太阳穴,紧张的感觉退下,全身的血液中沸腾着他即将到来的满分的兴奋。
洛言还以为他在害怕,拍了拍他僵硬的胳膊说“兄弟,相信我,没错的。”
陈默阴测测的声音在后侧响起“从不及格一下子跳到了满分,是个人都会怀疑的。”
路明撅起嘴巴伸手捂住了陈默的嘴巴“nonono,好汉,你不要把我当傻子,我是跳着抄的,最多及格。”
洛言伸出大拇指比了一个棒。
路明得意的抬了一下头,
只有陈默冷着眼,“你还要捂多久?”
路明噌的一下把手拿了下来,“sorry啊,不是故意的。”
其实路明一开始确实想全抄,但是实在是洛言的字有点……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特色,他只抄了自己能看懂的。
他敢打赌,洛言都不一定认识自己的字。
次日。
路明兴冲冲的到达教室,“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洛言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薄纸从头顶递到路明的桌子上“好好欣赏一下,这可能是你从小学到高中,有史以来考到的最高的分数了。”
随后把自己那张试卷像团垃圾一样团了个团扔到了桌兜里。
不多时,教室后方传来了陈雪的一声哀嚎“这最后一题超纲了吧。…”
路明看着那红红的一百一十一,有点得意忘形,鼻子里轻哼一声,“有的时候啊,人不逼自己一把啊,都不知道什么叫废物。”
陈雪一拍桌子“你丫说谁呢?”
路明“谁搭话我说谁。”
“你丫上厕所没擦嘴吧,说话这么冲。”
路明不怒反笑,看着陈雪说“我忘了。”
“什么?……”
路明笑着说“我忘了还有下一句话,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随后拿着自己的试卷在陈雪面前晃悠了两圈。
得意的看着陈雪,满脸炫耀。
路明的成绩水平,陈雪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在发挥失常,也不可能考一百一十一。
陈雪勾了勾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我说呢,你这么得意,原来是……”
用口型说“作弊”啊
“你这是嫉妒我。”
“下次你妈打你,你嚎的时候可千万别让我听见,不然我拍下来给你发班级大群里。”
路明哼了一声“下次挨打我提前通知你,你搞个现场直播都行”
“好,……”
洛言打断她“这不是超纲题。”
陈雪“这怎么不算超纲?我们都没学过好不好。”
洛言最讨厌蠢货,尤其是打断他说话的蠢货“这算什么超纲题??不过就是把课本第三章的公式和第五章的叠在一起,中间只是一点障眼法而已。不会就说不会,又没人骂你猪脑子。”
又补充道“如果每个人做不出去都说是超纲题的话,那这个世界上都是爱因斯坦了。”
说话间,指尖都在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连拆包装的耐心都没有,还指望吃糖吗?”
陈雪连着被两个人怼了,气的坐在座位上乱发一通脾气。最后还是抱着那张试卷试图解出来答案。
陈默像是没长脚一样,悄咪咪的走到陈雪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着陈雪步骤的其中一处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看。这里,你解出了第一层,前面的都对,但是第三行这里。你直接跳过了最关键的分解步骤,直接求和。”
看陈雪还是一脸的懵,他拿着笔在陈雪错误的过程中用凌厉的黑字写下了修正解法。
窗外的光斜切过睫毛,在陈默冷淡的侧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陈雪没好脸色的说了一声“谢谢”。
窗外的那片枯叶,又随风起飞,穿越光线波浪,如同一个渺小又执着的念头。
洛言看的喉咙发热,他转过头喝了一大口水,喝的太急,水又从嘴角流了下来,弄湿了他网上十几块钱买的黑色煤球图形的T恤。
相比较之下,洛言和陈默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洛言总觉得觉得最近看陈默越看越觉得不爽。
午后的阳光慵懒无比,带着一点属于即将冬季来临的干燥气息和倦怠。
语文课代表刚收齐了上周布置的《古诗鉴赏》小论文,厚厚一沓放在讲台边缘。
樊涛抱着他的保温杯踱步走了进来,习惯性的看一眼洛言在跟同学打招呼。
每每看到樊涛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洛言就觉得他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证明了洛言的直觉是对的。
樊涛总是有很多新点子来捉弄自己和同学。
“同学们,”
樊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还带着一点平时没有的属于他老师身份的威严。
“关于上周的小论文,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用心。”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意的翻动了两下,再次把目光投向全班,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不过呢……在正式点评之前,我想,先做个……嗯……小测验吧。”
他顿了顿,可以着重了‘小测验’三个字。
原来有些松懈的课堂氛围瞬间绷紧了几分,几个打瞌睡的脑袋瞬间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底下开始交头接耳,“上周没说有小测验啊。”
“对啊。”
……
樊涛似乎没看出来大家的紧张,慢条斯理的从教案里抽出一张打印好的纸,清了清嗓子“很简单,就一道题,开放性回答,写在纸条上,不记名。”
“注意,不记名。”
他展开纸张,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洛言就开始朗读题目:
请根据以下线索,猜一位“现代名人”
线索一:他/她与盛唐一位著名诗人共享名号(非本命)
线索二:他/她的身影活跃于街头巷尾,尤其深受年轻学子的追捧。
线索三:他/她虽非血肉之躯,却能解渴生津,带来片刻欢愉。
线索四:他/她的名字常常与一种草本植物联系在一起。
念完,樊涛放下纸,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全班“给大家五分钟讨论的时间,然后写在纸条上传上来。”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刚才的紧张被一种巨大的困惑所替代,同学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问号。
然后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共享名号?还是盛唐诗人?谁啊??”
“街头巷尾?年轻学子追捧?”
陈雪想到自己,她随口脱出“不会是什么明星吧?”
“解渴生津又不是血肉之躯?饮料??”
“绿色草本植物??薄荷??茶??”
……
唯有陈默,眉头紧锁,在草稿纸上飞快的写下“李白?奶茶??”
觉得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又提笔划掉。
陈珊咬着圆珠笔的笔杆,粉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声嘀咕“共享名号?诗仙太白……太白……太白金星?”
可是太白金星是个白胡子老爷爷,跟绿色好像没有半毛钱关系。
五分钟在抓耳挠腮中结束,随即一沓不算厚的纸条在讲台上。
樊涛随机挑选出一张纸条,念道“李白?……嗯,诗人对上了,其他的呢??”
“某奶茶品牌??很接近了,这位同学一定很爱喝奶茶。可惜名号没对上。”
“薄荷味汽水?草本植物对上了。”
“AI虚拟偶像?……想象力很丰富,但是它不能解渴生津。”
“王老吉?……加多宝……?方向有点偏了。”
……
每念一个答案,台下就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气氛越来越轻松,大家的好奇心也都被钓到了顶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是什么。
樊涛终于念道了最后一张纸条,上面清晰的写着答案,和他夹在教案本里的答案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扫视一圈,脸上那种极力压抑的笑容终于像太阳冲破云层般绽放开来,“这位同学也爱喝奶茶啊。”
“公布……答案~”
他故意尾音拉长,吊着他人的胃口,看着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神,一字一顿的说“这位共享了‘诗仙太白’的名号的现代名人,活跃在街头巷尾,受年轻学子追捧的,能解渴生津的,常与‘绿妍’等绿色草本植物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你们常点的‘喜茶’里的‘喜茶’诗仙太白系列饮品!”
短暂死寂后,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拍桌声和笑声,恍然大悟之后的“嗷~”
“哎呦我去,樊老师,你真有才。”
聪明绝顶,聪明绝顶,果然没头发的就是聪明。
陈默伸出了大拇指朝着洛言比了一个“棒,真聪明!”
樊涛讲了一声“安静”
拍了拍那一摞小论文,“气氛活跃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步入正题,我们来点评一下论文,不过……”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讲台上堆着的那些写着各种离谱答案的纸条,“这些‘创意答案’我要收藏起来,作为期末家长会的花絮。”
“别啊,老师……”
台下一阵哀嚎求饶。
陈默放学时捎带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喜茶?”
洛言从校服底下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想知道啊,明天早上樊涛的‘魔鬼训练’你帮我扛。”
陈默点头。
洛言装作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边说了六个字,气的陈默翻了生平的第一个白眼。
洛言说:多读书,多看报。
陈默被耍了,他一点也不恼,甚至觉得洛言耍机灵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等对方走远,他回过头来,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光。
“我看你真是疯了!”陈默对自己说。
洛言睡觉的时候不关窗户,也不锁门。
昨天气温骤降,冷气促使床上的小人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蚕蛹。
只露出了部分脑袋和口鼻呼吸。
“洛言,起床上课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此起彼伏,洛言把头往下缩了缩,被子太薄,丝毫没有挡住敲门的吵闹声。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死东西,今天的眼皮格外沉重,他费力的才睁开了半天缝“天花板怎么再转呢??”
嘶哑的嗓子就像是被人从口部塞进去了一块石头,抵这咽喉,让他痛的连一口唾沫都咽不下去。
“门没锁……”
他想站起来,可是他没有头重脚轻没有力气,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声音停了,他以为对方已经走了,就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梦到自己骑在老虎背上奔跑,越跑越快,越跑越热,最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感觉到手背传来阵阵刺痛,以为是老虎在用爪子挠他,睁开眼睛一看,陈默的脑袋趴在一边,正好压在了输液管上,搞的洛言的手背肿了一个大包。
洛言二话不说就朝着陈默的脸扇了一巴掌,右胳膊本来就没劲儿,加上姿势也不顺手,扇在脸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感觉在抚摸。
陈默发了个哆嗦,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洛言幽怨的眼神。
还有手背上的大包。
“大冬天的还有蚊子啊??”
洛言咒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那是老子针头滚了。”
陈默一下就把脸拉了下来,我有病我叫你起床,我把你从宿舍背到校医室,我给你看着输液瓶,你一睁眼连句谢谢都没有。
真他妈的是多管闲事。
他用力指了一下洛言的脑袋“我踏马的就是手贱,就是有病,就该让你把脑子烧傻,就该让你在宿舍发烧等死,发烂发臭。”
又问道“你是不是嘴巴不会说好听的???”
洛言侧过身摆正头“死就死了,你管我干啥,非亲非故的。”
“你那么爱记仇,我怕你死了变成厉鬼缠着我。”
“那你放心,我死了我肯定早早投胎,变成大蚊子叮你一脑袋包儿。”
陈默看了一眼输液瓶已经完了,他说“我拔针了。”
洛言把手往后撤“叫校医来。”
“不用。”陈默把洛言的手抓到眼前说“我学过的,技术很好。”
洛言紧皱眉头,偏过头不去看,但眼神还是不自觉的瞄着针头。
洛言说 “手背有点肿,你轻点哈。”
陈默嘴上答应着轻一点,可手底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
“啊”刚拔出来,洛言就大喊一声,血就飙了出来,洛言气的直骂娘,他怎么就信了陈默这个孙子呢。
怒目圆睁道 “陈默,你他妈的,你绝对是故意的,信不信老子立马把你打成猪头?”
陈默贱嗖嗖的拿起垃圾桶的枕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洛言,眼睛眯了起来周身多了一种阴郁的气氛“你如果不会说好听的,那我就把你的嘴缝起来。”
洛言一直没有摸清楚陈默是什么性格,但是不妨碍他真的会这么做。
冷静的疯子比疯狂的疯子更让人心声畏惧。
因为他是清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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