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宝(九)
谢天戎既然已经开始挑拨离间,就绝不会就此罢手,定然会有下一步动作,达成他的计划。
苏却对此心知肚明,但她并未立刻发作,毕竟清者自清,眼下与他争执并无意义,反而只会打草惊蛇。
自从再次踏入这疯狂之地,她的眼神就一直不曾离开赌场,目光扫过每一张赌桌,每一个狂热的赌徒。
所有人使用金银作为赌资,当金银耗尽,而**不止之时,赌徒便会用自身拥有的一切,去诡闻当铺换取新的赌资,再重新回到赌桌上。
赌,只是一个看得见的漩涡入口,其下连接着的,是诡闻当铺那无止境的深渊。
一旦痴迷其中,最终输掉的将不仅仅是钱财,还有人身,与人生。
那么,太守每日给予他们的金银,其用意就昭然若揭了。
这并非单纯代表他们每日的命筹,而是真正的筹码,是让他们来这个地下赌场的赌资。
太守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被这赌场吸引,进而接触到其背后的诡闻当铺。
玉麒麟的失窃,也必然与当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那尊玉麒麟究竟在何处?
当铺库房中没有,如此招摇显眼的宝物,若在赌场之中,也早该引起轰动,但显然也没有。
那么大一件玉雕,能藏在哪里?
而王纪福的失踪,又是与什么有关?
一个念头闪过,苏却突然开口,直接叫住了走在稍前方的人:“谢天戎。”
谢天戎身形微微一滞,回过头,脸上带着几分心虚的疑惑:“苏、苏哥,怎么了?”
“你用寿命,换了什么?”苏却的目光直视着他。
谢天戎愣了一下:“啊?我?自然是换了护命符啊!不然我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还能换什么?”
“没什么,”苏却收回目光,语气淡然,“我随便问问。”
这时,任世楚故意放慢了脚步,与苏却并肩而行。
他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到,道:“你是怀疑,谢天戎根本没有换护命符,而是只用了一年寿命,换了窥命镜,靠额外增加的命筹与他人对调,避开了末位之祸?”
苏却并不隐瞒:“嗯。”
“可是当时,”任世楚眉头紧锁,提出疑问,“除了他本人和你我以外,其余人得到的命筹应该都是一个银锭。既然他成功避开了末位,那按理说,其他人便都同为末位。为何最终消失的,偏偏是福叔?总不可能是随机选取一名吧。”
“所以,他一定还做了什么事。”苏却的眼神落到背对着他们,只顾在前面一个劲儿往前走,偶尔搭两句腔的谢天戎身上,“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就在这时,身侧一张赌桌后,一个满脸堆笑的人朝着他们这一行人高声吆喝起来。
“哎哟,几位面生得很呐。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儿找乐子吧?来来来,瞧瞧咱这桌运道乾坤,猜的不仅是大小,搏的不只是钱财,掷一把骰子,不仅能定输赢,还能窥天机、问前程、卜未知。想问姻缘、问财运、问生死祸福吗?骰子一响,黄金万两;盅盖一开,天命自来!要不要试试手气如何?”
谢天戎立刻回头对众人道:“就是这!就是这桌!昨天我们和福叔就是在这玩的!”
他脸上似有担忧和焦虑:“几位哥哥姐姐,要不……我们也试试?福叔待我如父亲一般,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找到他的下落。我们可以试一把小的,就当打听消息了?”
然而,众人极为谨慎,并不敢轻易冒险。
那庄家的目光在几人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了宋停身上,笑容变得有些暧昧:“这位小郎君,瞧您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可惜尚未娶妻吧?难道就不想知道,红鸾星何时动?五年内,还是十年内?不想知道自己何时能洞房花烛,抱得美人归,成家又立业,享尽齐人之福吗?”
宋停一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叉着腰,哈哈哈哈哈笑了很久很久,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而视。
笑罢,他脸色一肃,仿佛换了个人,重重一拍赌桌,竟真的在那庄家对面坐了下来,一本正经道:“好!我倒要听听你会如何说。”
苏却本以为宋停只是惯常的嘴贫胡闹。
毕竟他并无命筹金银参与赌局,便懒得管他,由着他去闹腾,或许还能探听些虚实消息。
然而,下一刻,宋停竟真的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纯金长命锁,虽没什么做工,但看着就极有分量。
怕是他,昨晚从当铺库房顺出来,恰好能直接做赌的金料。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其压在了赌桌上“小”的格子里。
那庄家见状,眼中贪光大盛,笑容更加热情:“好!小郎君爽快!买定——离手——!”
他拖长了音调,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骰盅。
就在此时,一只白皙却有力的手更快一步,扣住了庄家的手腕。
庄家一愣,抬头看去,正是苏却。
“且慢。”苏却声音清冷,“这一局,可否由我来摇盅?”
庄家脸色微变:“这位郎君你这是何意?咱们这儿的规矩,向来是由坐庄者摇盅,岂有客人代劳之理?”
不等苏却回答,任世楚抢先一步,圆滑地笑着解释道:“这位老板莫怪莫怪,多包涵多包涵。实在是,我们身上金银不多,这金锁已是最后的盘缠了,万一……你这手要是稍微那么一抖,我们岂不是血本无归?由我们自己人来摇,输赢我们都认了,绝无怨言!你看这……”
庄家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任世楚,又看了看面若霜雪,手如铁钳,纹丝不动,一脸不好惹的苏却,再瞥了一眼桌上那枚成色不错的金锁,眼珠转了转。
僵持了一会儿,他嘴里嘟嘟囔囔着:“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脸上又重新堆起笑,妥协道:“也罢,咱们啊也不是不清不楚的人,既然各位如此不放心,破例一回也无妨。郎君,你请吧!”
说着,他将骰盅推向苏却,摊手示意。
苏却松开钳住手腕的手,拿起那只漆黑的,入手冰凉的骰盅。
她看了看赌桌对面的庄家,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神情比宋停还关注,甚至紧张到额间微微出汗的谢天戎。
苏却手腕一抖,骰盅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划出道道残影。
骰子在盅内哗啦作响。
她一边摇盅,一边暗中给宋停使了个眼色,然而宋停仿佛全然沉浸其中,毫无反应。
倒是一旁的任世楚敏锐地捕捉到了苏却的眼神。
他立刻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靠近了唐柳一、姜云姮和严丰廷,拉拉他们的衣摆,目光交流。
骰盅摇动的声音越来越急,气氛也越来越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骰盅上。
终于,苏却手腕猛地向下一扣。
“砰——”
骰盅重重地砸在赌桌之上。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庄家、谢天戎、宋停,乃至周围一些被吸引注意力的赌徒,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只骰盅。
苏却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盅盖揭开——
没有点数。
盅底静静躺着的,是一小堆白色的齑粉。
三颗骰子,竟然在刚才的摇晃中,全部被震得粉碎。
“这……!”庄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转为暴怒的狰狞,他一拍桌子指着苏却怒吼道,“妈的!你们敢砸老子的场子!来人啊!给我把这几个闹事的抓起来!”
不远处,早已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几名护卫闻声,立刻拔刀,气势汹汹地奔来。
“走!”苏却低喝一声,反应极快,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宋停,迅速朝人少的方向退去。
任世楚也同时动作,护着姜云姮和严丰廷急退。
唐柳一更是彪悍,直接一脚踹翻旁边一张赌桌,桌上的金银哗啦啦洒了一地,瞬间引起更大的混乱,暂时阻挡了护卫。
赌场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惊呼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苏却拉着宋停,跑在前面带路,其余人紧跟在她身后。
几名护卫试图追赶,却被混乱的人群和唐柳一制造的路障阻挡,一时难以快速靠近。
他们飞快地攀上石阶,进入密道,可一路都有火把指向,会很难甩开追赶之人。
好在她记性不错,拐了几道后,众人藏匿在漆黑的暗道中,听得外面不再喧哗,确认暂时安全后才稍稍放缓脚步走出,重新按照火把的指示,准备离开。
这条密道,是通往太守府后花园的那条。
“苏却,”任世楚喘着气,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赌局有问题的?”
苏却摇头,气息平稳:“只是猜测,并不确定。”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
“谢天戎今日故意带我们来到赌场,言辞间又在怂恿我们参赌,绝非真的好心要救王纪福。一个末位之人,若要逆天改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拉身边之人下水。我想,成功参与赌局,便是必死条件之一了。王纪福昨日会参与那场赌局,大概率也是受了他的诱骗,因为他曾经说谢天戎像他的儿子,所以他料定了,以儿子生死为注,王纪福必会入局。而今日他带我们去,道理相同,无论我们当中谁被那赌局坑害,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弊。因为他兑换了窥命镜,知晓命筹排名,而我第一日应该是命筹最高,若能将我除掉,于他而言,更是形势大好。”
任世楚其实心中早有几分猜测,可是听见苏却这样说,脸色依然极其难看:“所以,你的意思是,福叔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苏却声音低沉:“怕是今晚,掌柜就会来告知我们去菜市口的消息了。”
想到菜市口那些血腥恐怖的场面可能会属于王纪福,所有人都沉默不再言语,一丝寒意浮上心头,面色蒙灰。
“而且,”苏却补充道,“太守和那当铺老板,恐怕根本就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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