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县城的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已经浸透了苏晚的每一寸感知。母亲术后恢复得还算平稳，但精神依旧萎靡，时常看着窗外发呆。苏晚守在医院，大部分时间用来处理工作邮件和远程会议，只有在母亲睡着的深夜，她才会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对着灯光，一遍遍描摹上面那个年轻男人的轮廓，以及母亲脸上陌生的、灿烂的笑容。
陆正峰。
陆淮景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一根无形的线，将她与陆淮景之间那本就混乱纠葛的关系，拖入了一个更深不可测、也更令人不安的漩涡。她暂时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关联，只能将翻涌的疑虑和某种隐隐的恐惧强行压下，专注于眼前迫在眉睫的事情——母亲的康复，以及，对陆氏的最后决战。
顾言深打来电话，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苏晚，‘水月’1.0的内测数据远超预期，尤其是你坚持加入的那个动态智能负载均衡模块，完美解决了高并发下的响应延迟问题。几家早期接入的客户反馈极好。”
苏晚站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看着窗外小县城灰扑扑的天空，眼神锐利如刀：“时机差不多了。陆氏那边情况如何？”
“不太好。”顾言深的声音带着冷静的分析，“‘镜花’项目因为陈工团队的离开，升级停滞，原有的几个大客户已经颇有微词。下游供应链被我们搅得成本上升，他们的利润率被严重挤压。现在，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那就把稻草压上去。”苏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按原计划，提前发布‘水月’1.0商用版，重点狙击陆氏那个最大的、也是利润最丰厚的客户——‘环球时代集团’。”
环球时代，横跨地产、零售、文旅的巨型集团，是陆氏“镜花”系统最早也是最重要的标杆客户，每年为陆氏带来数以亿计的收入和无可比拟的品牌背书。一旦失去环球时代，对陆氏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我已经约了环球时代的CIO（首席信息官）下周见面。”顾言深道，“你那边……”
“我母亲情况稳定了，我明天就回来。”苏晚斩钉截铁。这场战役，她必须在场。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气氛已经不能用凝重来形容，简直是窒息。一份份报表和数据如同讣告，堆在陆淮景的桌上。
“镜花”项目研发进度严重滞后，竞争对手星辰科技虎视眈眈；多个重要零部件采购成本同比上涨超过30%；三个重要项目接连被星辰科技以微弱的报价优势或更优的技术方案抢走……
而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李铭刚刚送来的消息：“陆总，星辰科技正式对外发布了‘水月’1.0商用版，市场反响……非常热烈。而且，我们收到消息，顾言深和苏晚，明天将会与环球时代的CIO进行闭门会谈。”
陆淮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桌上的一个笔筒，文具哗啦散落一地。
“环球时代？！”他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他们怎么敢？！”
那是陆氏的命脉！是绝不容有失的阵地！
“立刻给我约环球时代的张董！不，我亲自去拜访！”陆淮景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抓起西装外套就要往外冲。
然而，一切都晚了。
三天后，一场由环球时代集团发起，邀请陆氏集团和星辰科技共同参与的“未来智慧商业生态系统技术论证会”，在环球时代总部举行。明面上是技术论证，实际上，就是一场决定未来合作伙伴的终极对决。
陆淮景亲自带队，带着他手下最好的技术专家和销售人员，严阵以待。当他走进会议室，看到对面与顾言深并肩而坐、神色冷静的苏晚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混合着怒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再次涌上心头。
论证会开始。陆氏的技术总监率先发言，阐述了“镜花”系统升级版的规划和优势，内容扎实，但缺乏新意，更像是对过去成绩的总结和修修补补。
轮到星辰科技时，苏晚站了起来。
她没有看陆淮景，目光直接投向主位上的环球时代董事长和一众高管。她打开PPT，没有冗长的开场白，直接切入核心。
“各位，‘水月’系统，并非‘镜花’的升级或模仿，而是一次彻底的颠覆。”她的声音清晰而自信，“我们解决的，不是‘如何更好’的问题，而是‘为何需要改变’的问题。”
她开始展示“水月”系统的核心架构，云端一体、微服务化、数据驱动……每一个技术点的阐述，都伴随着与现有“镜花”系统架构的鲜明对比。“镜花”系统固有的数据孤岛、扩展性差、响应迟缓等痛点，在苏晚犀利而精准的剖析下，无所遁形。
她甚至没有刻意攻击陆氏，只是客观地陈述技术事实，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镜花”系统的陈旧和落后。
更让环球时代高管们动容的是，苏晚展示的几个“水月”系统在早期客户那里的实际应用案例。惊人的效率提升，显著的成本下降，以及前所未有的用户体验……数据不会说谎。
轮到提问环节，环球时代的CIO，一位以严谨和挑剔著称的技术元老，直接看向陆淮景，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陆总，我很欣赏陆氏过去的成绩。但我想请问，面对星辰科技‘水月’系统所展示出的这种架构级优势，贵司的‘镜花’项目，是打算继续在原有框架上缝缝补补，还是有决心进行同样力度的、推倒重来式的革新？时间表和成功概率是多少？”
陆淮景僵在了座位上。
推倒重来？谈何容易！那意味着承认过去路线的错误，意味着巨大的投入和不可控的风险，意味着……向苏晚和顾言深认输！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解释和承诺，在“水月”系统展示出的巨大代差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能含糊地强调陆氏的技术积累和品牌信誉。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陆淮景能清晰地感觉到，环球时代高管们的天平，已经严重倾斜。
一周后，重磅消息如同惊雷，炸响了整个商界。
环球时代集团官方宣布，经过全面评估和慎重考虑，集团决定终止与陆氏集团在智慧商业生态系统领域的合作，并正式引入星辰科技的“水月”系统作为其未来十年的核心数字基座。
消息传出，陆氏集团股价开盘即暴跌，一度触发熔断机制。媒体用“雪崩”、“帝国黄昏”这样的字眼来形容陆氏的境况。
陆淮景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那刺眼的绿色数字和不断刷新的负面新闻，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他置若罔闻。
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以几位元老为首的董事会成员，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甚至没有敲门。
为首的陈董，是跟着陆淮景父亲打江山的元老，他直接将一份报纸摔在陆淮景的桌上，头版头条正是环球时代弃用陆氏、转投星辰科技的报道。
“淮景！”陈董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失望，“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股价腰斩！最大客户丢了！‘镜花’项目成了笑话！董事会对你近期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陆淮景抬起头，眼神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女人离开开始的！”另一个董事附和道，语气尖锐，“苏晚！她对我们陆氏了如指掌！现在更是成了星辰科技捅向我们最锋利的那把刀！”
陈董走到陆淮景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淮景，我不管你跟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现在，她，苏晚，已经成了陆氏集团生存下去的最大‘麻烦’！董事会要求你，必须立刻、马上，解决掉这个麻烦！不惜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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