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顶层，最大的那间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长条会议桌的一侧，坐着陆淮景及其带领的法务团队、两名高管，还有一名神色严肃、代表着某种权威的调查组负责人。陆淮景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每一响都敲在在场所有陆氏人员的心上。他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却更添了几分戾气和压迫感。
桌子的另一侧，只有两个人。
顾言深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普通的商务会谈，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而苏晚，坐在他身边，穿着一身炭灰色的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面前放着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厚厚的皮质文件夹，神色平静，目光清明，与对面如临大敌的阵仗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开始吧。”陆淮景终于停止了敲击，声音冷硬，如同冰碴。他没有看苏晚，目光落在那个调查组负责人身上。
负责人清了清嗓子，打开面前的文件夹：“苏晚女士，顾言深先生，本次约谈，是基于陆氏集团提交的，关于其前员工苏晚女士，涉嫌违反竞业限制协议及泄露陆氏集团商业机密，并可能与星辰科技存在不正当合作的相关证据和质疑。希望二位能够积极配合，澄清事实。”
陆淮景的目光这才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倏地打在苏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压迫。“苏总监，”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充满了讽刺，“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你离开陆氏不到一周，‘锦华项目’易主？为什么你加入星辰科技后，陆氏核心研发团队会被整体挖角？你是否利用在陆氏任职期间接触到的核心商业信息，为星辰科技谋取不正当利益？”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磅炸弹，砸向苏晚。
顾言深眉头微挑，刚要开口，苏晚却轻轻抬手，阻止了他。
她迎向陆淮景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陆总，您的问题，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即我接触并使用了您所谓的‘核心商业机密’。”
她声音平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首先，关于竞业限制。我入职陆氏时签署的劳动合同中，确实有相关条款。但根据《劳动合同法》相关规定，用人单位必须在竞业限制期限内按月给予劳动者经济补偿。陆总，在我离职后，陆氏集团，或者说您本人，可曾支付过我哪怕一分钱的竞业限制补偿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淮景瞬间微变的脸色，以及他身边法务负责人略显尴尬的神情。“既然贵司未履行支付补偿的义务，那么该竞业限制条款，自始无效。我入职星辰科技，完全合法。”
陆淮景的手指收紧了几分。他当时根本没想到苏晚会去竞争对手那里，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认为她没那个胆子，补偿金的事，早已被抛诸脑后。
“巧言令色！”陆淮景冷嗤，“就算竞业限制不谈，商业机密泄露，你如何解释？‘锦华项目’的底价、谈判策略；陈工团队内部的管理问题，这些难道不是你带过去的？”
苏晚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调查组负责人和陆氏的法务团队，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夹。
“关于‘锦华项目’。”她将电脑屏幕微微转向对方，上面展示着清晰的数据图表和市场分析报告，“我所使用的，全部是基于公开的行业报告、锦华地产往年财报、以及市场调研数据，进行的独立分析和判断。得出的方案，完全是我个人基于专业能力创作的全新成果。这一点，锦华地产的赵天华总可以作证。至于陆氏之前的谈判策略和底价……”
她拿起一份打印件，推了过去：“这是陆氏内部关于‘锦华项目’的几次会议纪要（非密级），上面明确记录了，贵司最初定下的策略是‘品牌压制，高价取胜’，后期才因竞争压力调整。而我为星辰科技制定的策略，从一开始就是‘技术差异化，价值共赢’，方向截然不同。何来泄露一说？”
调查组负责人仔细看着那份会议纪要，又对比了苏晚的方案摘要，眉头渐渐皱起。陆氏的法务也陷入了沉默。
“至于陈工团队……”苏晚又拿出另一份文件，是几份邮件的打印件，“这些是我与陈工团队几位成员，在过去一年里，于行业技术论坛上的公开交流邮件，讨论的都是前沿技术问题，不涉及任何陆氏的具体项目数据。陈工团队选择加入星辰科技，是因为我们提供了更清晰的技术发展路径、更具竞争力的股权激励方案，以及——更尊重技术人才的企业文化。这几位工程师的离职访谈记录，贵司人力资源部应该也有备案，可以调阅核实。”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对上陆淮景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语气依旧平静无波：“陆总，您所指控的‘商业机密’，要么是无效的竞业条款，要么是公开的市场信息，要么是贵司自身管理不善导致的人才流失。所有这些，都与‘商业机密泄露’无关。”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相反，陆氏集团在毫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滥用调查程序，对我个人及星辰科技的商业声誉造成损害，并可能试图以此不正当手段干扰市场竞争。对此，星辰科技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陆淮景带来的汹汹气势，在苏晚有条不紊、证据确凿的反驳下，如同撞上了坚冰的潮水，溃不成军。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充满掌控力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措手不及的震惊和一丝……被彻底看穿底牌的狼狈。
她竟然早有准备！而且准备得如此充分！她预判了他的每一步动作！
调查组负责人合上文件夹，脸色不太好看地看向陆淮景：“陆总，根据目前苏晚女士提供的证据来看，贵司指控的‘商业机密泄露’，证据链严重不足。此事，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顾言深此时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陆总，看来是一场误会。不过，贵司如果对人才管理和市场竞争有什么困惑，我们星辰科技，倒是不吝赐教。”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陆淮景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苏晚也缓缓站起身，开始从容地收拾自己的电脑和文件。顾言深率先一步走出会议室，在外面等她。
当苏晚走到会议室门口，经过如同雕像般僵立在那里的陆淮景身边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没有看他，目光平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轻得如同耳语，却又冰冷得如同刀刃的声音，缓缓说道：
“陆总，被自己养的鹰啄了眼，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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