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邸
深夜里，路灯只亮着几盏。
树下人影晃动，月色照不清。
偏栋黢黑的长廊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然后是金属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许然宁蒙着被子背对门，她不敢出声。
“然然？睡了吗？”
许然宁惊喜地踢开被子。
姐姐真的来了。
她爬起来把阅读灯打开，她知道姐姐最怕黑了。
宋梦蝶捧着一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笑盈盈的。
“姐姐！”许然宁稚声稚气地低喊。
“嘘——”
宋梦蝶摸摸睡衣兜，打火机不见了，大概是跑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打火机好像掉了……”
许然宁光脚跳下床，从抽屉里小心摸出一个火柴盒，宝贝似的捧着。
“火柴？”宋梦蝶噗嗤笑了，捏捏她的脸蛋，“是不是捡的爷爷的？”
“嘿嘿是滴。”
宋梦蝶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擦燃火柴，小小的火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生日快乐然然。”
宋梦蝶很小声，怕招来佣人，但是两个人靠得很近所以没关系。
“许愿吹蜡烛吧。”
“姐姐跟我一起许愿，我把我的愿望分你一个。”
“好呀，那我也许一个。”
姐妹俩的小脸挨在一起，默默许愿。
最后一起吹灭了蜡烛。
对许然宁来说蛋糕并不好吃，但是只要有姐姐在她就觉得很开心。
“姐姐我许的愿是——”
宋梦蝶急忙捧住她的脸摇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放在心里就好，然然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许然宁不懂，只知道听姐姐的话就好。
因为姐姐是家里唯一会认真注视她的人。
早晨，董亦来到公寓，许然宁的门前已经堆了很多礼物和快递。
董亦打开门。
许然宁已经醒了，坐在沙发上，瘦削的肩骨顶起家居服，像一座没有生机的灰色塑像。
“许总早，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
董亦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走近些，许然宁的眼眶有些红。
她垂下头，犹豫片刻。
“许总，公司的电压还不稳定，建议您下午再去公司。”
董亦欠身，默默离开了。
生日祝贺已经塞满了许然宁的微信、短信、邮箱，国内、国外。
她一一体面回复了。
许建安早上打过电话，叮嘱她早上一定要吃一个水煮蛋，照顾好自己。
至于宋晓珑，她什么都没说。
她习惯了。
那些攀附自己的、虚假的祝福，绞尽脑汁趁这个日子送来的东西。
不重要。
只需要大概记住哪些人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宋家的祝福。
不重要。
只需要记住自己的一切都是宋家给予，从生命到名誉。
许然宁在书房坐下，拉开抽屉。
在层层笔记本下，是一张被塑封的相片。
色彩鲜艳依旧。
这么多年，这张照片是她唯一能用来怀念姐姐的物品。
那时她过得甚至不如分家的私生子，姐姐再疼爱她也不敢私底下送什么能保留的东西。
投湖自尽之后，宋家所有跟姐姐有关的痕迹都被抹除，连名字几乎都成了禁词。
姐姐被折磨了十五年，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许然宁的指腹摩挲过宋梦蝶的脸。
照片上，宋梦蝶脸上的笑不达眼底。
手机振动，是裴沁雪的消息。
【Happy birthday——！】
然后是一张自拍，她提着一套包着拉夫劳伦防尘袋的衣服。
【绝对好看，放你门口的柜子上喽。我马上要去见一个客户，一整天都不在，别想我Bye～】
苏绾墨的磅蛋糕做得相当成功，她切成一样大小的块，用小袋子分装，缠上定型丝，看起来精致又美味。
“哇塞今天又有口福了。”
“小墨做的甜品一绝，跟外面卖的一样。”
“我必须点一杯奶茶配着吃！”
“好香哦，正好我没吃早饭。”
苏绾墨差点在大家的夸奖中迷失自我，笑嘻嘻地捧着盒子来到总裁办公室。
“董姐——”
董亦看到苏绾墨可爱的脸蛋就忍不住笑。
谁不喜欢一个整天笑脸迎人的小太阳？
“怎么啦小墨？”
“我做了蛋糕分给大家，这是给你的，然后这个是给许总的。”
苏绾墨边说边往里看，没有许然宁的身影。
“许总她有事不在。谢谢你的蛋糕啦，许总那份等她下午来了我就交给她。”
“嗯呐！不客气！”
整个工区都是淡淡的咖啡香味。
苏绾墨回到位置上小口吃着自己的那一份，补充早上的糖分。
马上要进入九月，天然水上市接近一个月，初步的数据也该整理存放了。
苏绾墨打算趁这几天新人还没入职前，抓紧时间把这一批重要资料整理完。
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三点半。
董亦估计许然宁不会来公司了。
她又想到许然宁上午的样子，心里不是很踏实。她发一份文件过去，很快显示对方已接收。
应该没事……又或者说这样反而更有问题。
算了，那不是她能管的的事，只要她在公司至少宋老师就不会知道许然宁这样“懈怠”的行为。
这就是她的职责。
董亦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蛋糕上。
一直到下班，苏绾墨都没有等到许然宁的出现。
大概是有别的事，毕竟许然宁的龙信集团的独女，不可能总是在为安凡奔波。
苏绾墨收拾好东西，跟大家拜拜后准备离开。
等电梯时正好遇到了董亦。
“小墨，你下班啦。”
“嗯呐。拜托董姐你把蛋糕交给许总了。”
见董亦表情停顿，苏绾墨问怎么了？
苏绾墨来到许然宁的公寓门口，柜子上门外堆放了好多精美的盒子。
【今天是许总的生日，我想麻烦你亲手把这个交给她。】
董亦的话还在耳边。
苏绾墨按响门铃，对着可视门铃打招呼。
她大概能听见里面有动静，但是门迟迟没有开。
苏绾墨耐心等待着。
一门之隔，许然宁正注视着她。
苏绾墨越等心里越没底，摸出手机打算给许然宁打电话。
咔哒
门开了一条缝，然后缓缓拉开。
苏绾墨抬头。
许然宁没有温度的脸上，点缀着一点苍白，她垂目，看起来依旧那么不可撼动，又像可以轻易被某种触碰击垮消散。
“许……许然宁……？”
苏绾墨怔怔地喊出她的名字。
“进来吧。”
这和苏绾墨想象的场景实在大相径庭。
许然宁应该像平常那样穿着生人勿近的服装，脸上带着专业的冷静，也许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会有一点柔和。
而不该是现在这样。
“这个，给你的。”
许然宁停下脚步，一个透明餐盒里装着一块边缘完整，裂纹恰到好处的磅蛋糕。
“生日快乐。”
许然宁接过的手轻微颤抖。
“谢谢。”
她的嗓音听起来沙哑。
“许总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然宁摇头。
苏绾墨有些担忧地描过她的脸，的确和生病时候的神色不一样。
“晚饭呢？吃了吗？”
许然宁摇头。
苏绾墨实在觉得不对劲，毫不犹豫伸手摸摸她的脸，触到一片冰凉。
“你不会一整天没吃饭吧？”
许然宁没说话。
苏绾墨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许然宁的肚子。不然一会儿又该晕倒了。她推着许然宁去沙发休息，然后去厨房做饭。
好在冰箱里还有食材。
苏绾墨快速做好两碗味道不一样的洋葱牛肉炒饭，还有一碟白灼苦芥蓝。
许然宁的那碗炒饭她没有放任何调味，虽然不会好吃但是应该也不至于难吃。
看她拿起勺子一点点吃下去，苏绾墨就放心了。
许然宁一直垂着头吃饭，睫毛掩盖住了她的所有情绪，但是气氛不会骗人，苏绾墨能嗅闻到苦涩的气息，源头就是许然宁。
苏绾墨默默陪着她把饭吃完，最后收拾进洗碗机。
许然宁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苏绾墨凭借记忆从玻璃柜里找出她的药箱，瞥见了那瓶装在透明液体里不朽的粉玉兰。
“把补剂吃了吧。”
苏绾墨打开药箱，每瓶补剂上都标注了服用量。
她想到上次，倒出来那一堆。
她再看一眼许然宁。
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哪怕是作为朋友的关系，这也管得太具体了。
【为她好】这种借口，在这种时候显得太没有边界感。
苏绾墨的手抠着药箱的把手……
“许然宁……你还好吗？”
许然宁很少跟她表达什么，这种时候她也不懂应该怎么做，怎么说。
她只擅长安慰李楠楠那种大开大合的情绪。
也许她该离开，让许然宁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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