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苏家祖地,占星阁。
檀香的青烟笔直向上,却在触及星象图穹顶前无声散开,像被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得透不过气。
苏伯渊——外人眼中高深莫测的“青帝”,此刻背对着众人,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古木:“卦象如此,安娜若留,十死无生。唯一的变数,在东边。”
“东边……”母亲藤原美惠子喃喃道,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把女儿安娜的手攥在掌心,仿佛一松开,这孩子就会像烟一样散了。她吸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稳当些:“大哥,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苏伯渊转过身,目光像深潭水,沉沉地落在那个过于安静的女孩身上。“这是天机反噬,强留就是逆天。日本那地方,规矩不同,或许……能有一线转机。”
他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叔明,你说呢?”
苏叔明,安娜的父亲,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却蹲了下来,平视着女儿那双静得吓人的赤色眼瞳:“安娜,怕吗?”
十二岁的苏安娜抬眼,目光清凌凌的,没有半点波澜,好像讨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概率不是零,就有尝试的价值。”声音清脆,却冷静得不像个孩子,“外婆家在京都,是目前的最优解。”
“哐当!”
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热风和一道火红的身影。“我就知道!大哥你又躲在这儿吓唬人!”
来的是小姑苏玥,代号“霓凰”。她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将安娜抱起来转了个圈,冲散了满屋子的凝重:“什么十死无生!我们小安娜福气大着呢!肯定没事!”
她塞给安娜一个用绚烂翎羽编的小护身符,语气爽利:“拿着!谁敢惹你,烧他个干脆!有事立刻喊小姑,我撕开空间就过去,快得很!”
苏伯渊眉头皱起:“玥儿,慎言。”
“知道啦知道啦,”苏玥摆摆手,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安娜的脸蛋,“别怕,小姑在意大利那边也有熟人,彭格列家那个小婴儿教官记得吧?回头我也打声招呼,双保险!”
安娜被放回地上,她低头看看手里流光溢彩的护身符,又抬头看看小姑,认真道:“小姑,你现在的能量波动比上次强了大概三分,但控制得没上次精细,落了一点。最近是不是又跟人动手了?”
苏玥脸上的笑瞬间卡壳,随即哭笑不得地揉乱安娜的头发:“……你这孩子,说话一点都不可爱。”
负责家族情报的三叔苏仲明轻声问:“安娜,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选择。”安娜的声音像玉片轻敲,清晰却没有温度,“留下,死亡概率九成。离开,生存概率会提升。去日本,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啪嗒”一声,苏玥手里的朱雀羽扇掉在了地上。她张大了嘴,半天才找回声音:“小安娜,你、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怪吓人的……”
安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周易》第三百二十四页,第三章第二节;《青丘秘典》卷七,第九篇;还有昨天下午三点多,您跟reborn先生通电话时提到的‘风险评估模型’。”
苏玥:“……”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这小侄女哪里是不可爱,简直是可怕!
苏叔明叹了口气,站起身,做出了决定:“就按大哥说的办。美惠子,你带安娜去日本,先住她外婆的神社。公司的事我来安排。”
美惠子重重地点头,更紧地握住女儿的手:“我一定护好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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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螭”不是普通的飞机,是苏家以炼器术造就的飞行法宝,外形如白玉雕成的东方龙船,内里却宽敞得像座移动的小行宫。
片刻后,云螭升空,穿透云层,向着日本的方向飞去。
机舱里,沉香木雕花小几上放着冰裂纹茶盏,里面是新沏的雨前龙井。安娜端坐着,小口喝着茶,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
但在她眼里,那不只是云。是无数交错流动的信息:风的轨迹、鸟飞过的残影、下面城市散发的各种情绪波动,甚至还有时空褶皱里偶尔漏出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影。
她是苏安娜,生而知之,万象的观测者。
“安娜,”美惠子柔声叫她,递过来一碟精巧的和果子,“尝尝,你小姑从京都老铺子带来的。”
安娜接过点心,目光在上面停了停:“三代堂,宽政三年开的业,现在店主是第五代传人,这点心是今天早上五点十七分做好的。糖有点多,会影响灵力纯净,一天最好别吃超过一个。”
美惠子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知道,女儿看到的从来不只是点心本身,还有它身上附着的所有信息——历史、手艺,甚至做点心的人当时的心情。
这是九尾狐血脉给的极致天赋,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云螭缓缓降落在东京郊外的一处私人机场。早有车队等着,清一色的黑色劳斯莱斯,连号的车牌无声说着来人的不凡。
车队开进山里,最后停在一座古老的神社前。鸟居是用整块朱雀木雕的,历经千年风雨,还散着淡淡的灵光。
一位穿着端庄十二单衣的老妇人站在鸟居下,仪态万千,像从平安时代的画里走出来的人。
“外婆。”安娜微微点头,礼仪完美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老妇人——藤原家的上一任神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成深沉的怜爱:“这孩子……竟把九尾血脉醒到了这种地步……”
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安娜的眼角,“很累吧,眼睛里要装下那么多东西。”
安娜眨了下眼,长睫毛像蝴蝶翅膀:“这里的信息比苏家祖地大概少一半,比较适合我调整。”
外婆轻轻笑出来,牵起她的手:“来,房间给你准备好了。用的是蓬莱的玉木做梁,铺的是西海鲛绡裁的帐,点的是千年龙涎香,应该能让你舒服点。”
神社里面比外面看着大得多,显然是用了拓展空间的秘法。安娜的房间更是极尽讲究,每一样东西都不是凡品,它们一起构成了一个宁静安神的结界,最大程度地帮她挡开外面那些嘈杂的信息洪流。
那天晚上,安娜让侍女都出去,自己一个人站在窗前。
她闭上眼,意识沉进身体最深处。那里,一颗琉璃似的宝珠静静悬着,珠子里有云雾绕着一株枯桃枝——那是跟着她一起来到这世上的至宝,青丘珠。
“九死一生……”她轻轻自语,嘴角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就让我看看,那‘一生’的路,到底藏在哪儿。”
赤色的眼瞳睁开,映着窗外万千星辰。
安娜想起她十二岁生日那天,刚迈进苏宅正厅,就被母亲一把搂进怀里。
她顺着母亲微微发抖的手臂抬头,听见太奶奶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让她过来,我瞧瞧咱们家的‘万象观测者’养得怎么样了。”
穿过挂着狐纹帘子的隔间,太奶奶坐在榻上捻佛珠,见她进来,招招手:“来,让太奶奶摸摸。”
安娜走过去,手腕刚被太奶奶握住,就想起六岁那年,也是这么个冷天,太奶奶的手也这么暖,却紧紧抓着她快要裂开的手腕,急得声音都颤了:“快来人!这孩子的魂都要被那些东西冲散了!”
“还记得六岁那年,你蹲在廊下看雪不?”太奶奶的声音把她拉回来,指尖轻轻点着她的眉心。
“那天你突然抱着头尖叫,我跑过去,你嘴里胡乱说着‘听见三百年前桃树抽枝的声音’,还说‘妈妈的信要被眼泪打湿了’。异能忽然醒过来,没遮没挡的信息洪水一样冲进来,你这小身子怎么受得住?”
安娜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袖口上的狐纹绣:“我记得。那天看见妈妈走过来,眼里却叠着她老了的样子,连她袖口缝线的地方,都能看见十年后会磨破。我想喊妈妈,嗓子像堵住了,灵魂疼得像要碎开。”
“幸好你生下来就带着宝贝。”太奶奶笑着说,“你再想想,进洞天第一眼看见什么了?”
“是蟠桃树。”安娜的眼神软和了些,“灵气裹着我,像泡在温水里,先祖的力量绕着我转,把我碎了的魂一点点包起来。那棵桃树的果子发着光,我一靠近,那些乱跳的信息就慢了,能顺着桃枝的纹路理清楚,不再是扎人的碎片,成了能握住的线。”
“后来呢?”母亲端着热茶过来,声音轻得怕惊着她。
“后来六年,我常在洞天里睡,醒了就练习怎么‘抓’信息。”安娜接过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子。
“开始不行,刚想看清一块玉佩的来历,就被打仗的画面冲晕,能感觉到他裘衣上血的温度。”
太奶奶的声音在洞天里响:‘要静,别急’,我就试着沉下来,不急不躁,慢慢能滤掉没用的,比如蚂蚁搬家的路,只留下您熬药时放的药材分量。”
她停了一下,看向母亲:“有一次我‘看’您的药罐,看见您怕药苦,悄悄加了勺蜜,还对着药罐说‘安娜快好起来’。那回耗神耗得厉害,睡了三天,醒了就想,要是能‘算’出您什么时候会累,就好了。”
“所以你就开始练‘演算’了?”太奶奶笑了,眼里有光。
“嗯。”安娜点头,“开始算不准明天会不会下雪,后来能算出院角那隻猫什么时候会踩坏梅花。有一回算到您会在辰时来洞天外叫我,就提前醒着等,您看见我时,眼圈都红了。只是……”
她声音轻了下去,“看见小伙伴笑,会算出他们十年后分开的样子,就不太想往前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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