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天，青水中学校园里人声鼎沸。操场上挤满了前来报到的初一新生和家长，嘈杂的人声与蝉鸣混在一起，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
陆晨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校园门口。老人拎着的那个旧红箱子现在已经躺在四楼宿舍的床底下，里面装着陆晨全部的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双补了又补的解放鞋，还有奶奶偷偷塞进去的煮鸡蛋。
“晨娃子，好生读书，莫要想家。”爷爷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浑浊的眼睛里有着不舍，但更多的是匆忙——再不走，今天就回不到山那边的家了。从青水中学到垭口村六组，要先坐一小时客车，再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陆晨点点头，目送爷爷离开。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家住校，但心中还是有一丝孤寂和不舍。
“陆晨！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陆晨回头，看见同村的赵磊正朝他跑来。他们不仅同村同组，在垭口中心校就是同班同学，还是住校时的室友。赵磊比他高出半个头，结实得像头小牛犊。
“太好了！咱们又能在同一所学校了！”赵磊气喘吁吁地停在陆晨面前，“我听说是按入学考试成绩分班，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分到一起。”
陆晨笑了笑，心里踏实了些。有熟悉的人在身边，陌生的环境似乎也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操场上，新生们按入学考试成绩排队分班。陆晨和赵磊站在一起，还看到了刘浩、吴峰、周涛等几个垭口中心校的同学。大家互相打招呼，猜测着自己会被分到哪个班。
“听说三班到四班是尖子班，特别是四班，全是成绩最好的。”刘浩说，“陆晨，你成绩还可以啊，说不定能进四班。”
陆晨摇摇头：“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分班开始了。教导主任拿着喇叭站在主席台上，念着分班名单。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学生从队伍中走出，站到班主任举着的班牌后面。
一班、二班、三班……陆晨屏息听着。他听到刘浩被分到了六班，吴峰去了六班，周涛去了六班。赵磊也被分到了六班。
“陆晨，初一六班！”终于，教导主任念到了他的名字。
陆晨松了口气——和几个好友一个班。他小跑着站到六班的队伍里，赵磊和刘浩朝他挤挤眼睛。
队伍逐渐成形，陆晨注意到同班的还有几个垭口中心校的同学，包括一个叫郑阳的男生。但当六班分完后，郑阳突然慌张起来——全操场就他一个人还没被分到班。
“老师，是不是漏了我的名字？”郑阳焦急地问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教师，穿着熨得平整的浅蓝色衬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陆晨注意到他鼻子上有颗不大不小的痣，让他原本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特色。
“你叫什么名字？”班主任问，声音洪亮而有磁性。
“郑阳。”
班主任拿起花名册又看了一遍：“我再点一次名，点到名的答‘到’。”
“陆晨！”
“到！”
“赵磊！”
“到！”
......
“郑阳！”
“到！”站在队伍外的郑阳响亮地答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赶紧跑进队伍里。
班主任点点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陈老师，教英语的。现在跟我去教室。”
陈老师领着他们走向教学楼。陆晨走在中间，能清晰地听到陈老师皮鞋踏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咯噔咯噔，节奏分明，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六班教室在二楼。陈老师推开浅绿色的木门，一股粉笔灰和旧书页的味道扑面而来。教室宽敞明亮，左右各三扇大窗户，挂着淡蓝色窗帘。黑板乌黑发亮，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欢迎新同学”。
“自己找位置坐。”陈老师站在讲台上说。
陆晨和赵磊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中间位置，坐在第二排。陆晨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大多不认识。他注意到前排有两个女生一直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胖乎乎的，扎着马尾，眼睛大而明亮，正好奇地打量着教室。
“现在每人拿一张纸，写一下自己的基本信息。”陈老师说。
陆晨翻遍书包，心里一沉——他忘记带纸和笔了。犹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前排那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的肩膀。
“同学，能借张纸和笔吗？我忘记带了。”
那女生转过头来，皱着眉头：“没有！”语气干脆利落，带着几分刁蛮。
陆晨尴尬地缩回手。这时，女生的同桌——一个扎着马尾辫，面容清秀的女生——默默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连同自己的圆珠笔一起递给陆晨。
“谢谢。”陆晨小声说，脸有些发红。
“没关系。”女生微微一笑，声音轻柔。
陆晨注意到那个刁蛮的女生瞪了同桌一眼，但没说什么。他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信息：姓名陆晨，年龄12岁，毕业于垭口中心校，家住垭口村六组......
收完信息表，陈老师开始排座位。他让全班同学起立，按身高和视力情况重新调整座位。当最终座位排定后，陆晨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女生成了同桌。
“我叫林婉晴。”女生主动自我介绍，声音清脆。
陆晨点点头，小声回应：“陆晨。”他注意到林婉晴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但他性格慢热，只是礼貌性地回应后就不再说话。
前排坐着的是苏雨馨和一个叫韩宇的男生。苏雨馨就是那个借纸笔给陆晨的女生，而韩宇看起来沉默寡言，一直低着头。
“现在选班干部。”陈老师说，“由于大家刚认识，我先指定临时班委，一个月后再竞选。”
陈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坐在前排，穿着时髦的女生身上：“秦雪，你暂任班长。”
教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陆晨听到后排有人小声说：“果然，又是关系户。”
更让人意外的是，陈老师指定苏雨馨为英语课代表。陆晨看到苏雨馨自己也一脸惊讶，显然对这个任命毫无准备。
接下来是分寝室。陈老师让所有男生到教室外按身高排队。陆晨、赵磊、刘浩、吴峰、周涛和郑阳因为身高相近，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
回到教室后，陈老师说：“现在选寝室长。有谁愿意自荐？”
教室里一片寂静。陆晨看了看身边的赵磊，想起小学时赵磊当室长就很负责任。他鼓起勇气，压低声音对陈老师说：“老师，我推荐赵磊。小学我们住同一个寝室，他就是室长，很有经验。”
陈老师看了看赵磊，点点头：“好，那就赵磊暂任男生寝室室长。”
赵磊朝陆晨投来感激的目光。
放学后，陆晨和几个同寝室的男生一起回到宿舍。一楼的寝室里摆着四张上下铺的床，大家各自选好床位。陆晨选了靠窗的下铺，赵磊睡在他上铺。
“太好了，咱们几个又在一起了！”刘浩兴奋地说，一边整理床铺。
陆晨从旧红箱子里取出奶奶准备的被褥，仔细铺好。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的山峦，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金边。他想起了陆家村，想起了爷爷奶奶，心里涌起一丝酸楚。
“想家了？”赵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从上铺探出头来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周末就能回去了。”
陆晨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必须学会独立，学会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夜幕降临，寝室里的灯熄灭了。陆晨躺在床上，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久久不能入睡。初中生活的第一天，充满了意外和新鲜，也有不安和思乡之情。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班级里，有他未来的妻子，也有将改变他命运的人。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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