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峰刚赶到，就看到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同事们正忍着恶臭，撬开一个个沉重的、锈迹斑斑的井盖和化粪池盖板。
尽管戴着厚厚的口罩，那瞬间涌出的、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着多年**有机物和刺鼻氨气的恶臭气浪，还是让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警员忍不住干呕起来。即使是韩峰这样经历过不少现场的人，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方哥，我也下去捞吧！报案人那边初步询问完了，暂时没发现明显疑点。”韩峰主动请缨，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他也是初次主导参与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心里憋着一股劲，什么都想亲身体验和尝试。
方沉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套加厚的橡胶手套、雨靴和一个更专业的防毒面具：“注意安全，下面缺氧，还有硫化氢风险，感觉不对立刻上来！重点是寻找任何可疑的骨骼、组织碎片、衣物纤维或者不属于这里的物品。”
“明白！”韩峰利落地套上装备，深吸一口（虽然吸进的依然是过滤后的臭气），拿起一把长柄的漏勺和钩子，和方沉砚以及其他几名干警一起，下到了齐腰深的化粪池边缘。
林知薇默不作声地穿梭在忙碌的警员之间，打开她那个巨大的、标志性的法医勘查箱，取出大量备用的N95口罩、加厚橡胶手套和简易防毒面罩，逐一发放给准备进行打捞作业的同事。她的动作冷静而高效。
“大家务必佩戴严密，注意脚下防滑，防止有害气体吸入和病菌接触。有任何割伤或溅染，立即汇报消毒。”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依旧平稳得不带丝毫情绪，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当她走到方沉砚面前，递过一套新的防护用品时，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和污浊的空气中有了片刻短暂的交汇。方沉砚伸手接过，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背，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后，他低声道：“谢谢。你自己也当心。”
林知薇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眼神依旧清冷，便转身走向下一个满身污秽的警员。
打捞工作，是一场对生理和心理极限的考验。化粪池和下水道里，是多年积累的、粘稠得如同沥青般的污物。警员们需要忍着强烈的恶心和眩晕，用长柄捞网、铁钩等工具，在浑浊、粘腻的浆体中一点点地摸索、翻找、打捞。每一下搅动，都会带起更浓烈的臭气和沼气泡。
粘稠的污物常常会溅到他们的防护服、手臂甚至脸上，那种滑腻、冰凉的触感，混合着视觉上的极度不适，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力。
时间在恶臭和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內里的衣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外面则是冰冷的、沾满污秽的橡胶防护服。
耳边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工具搅动污物的咕噜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干呕声。
“我去…这味道…简直了…”一个年轻警员一边费力地用钩子探查，一边低声吐槽着，试图分散注意力，“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肉了…”
“少废话，集中精神！”旁边经验老道些的队员呵斥道，但自己也是脸色发青。
韩峰咬着牙，强忍着胃部一阵阵的痉挛，将漏勺深深地探入池底，慢慢拖动。突然，他感觉到勺柄传来一种异样的、触碰到了硬物的阻滞感。不是石头那种圆滑，也不是垃圾的软烂。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慢慢将漏勺提起。
粘稠的、暗黄色的污物从网眼淅淅沥沥地滴落。当漏勺完全离开液面时，强光手电照射下，网底赫然呈现出一段灰白色的、沾满污物、但形态明显属于长骨（后来确认为股骨）的物体！
“找到了！这里……这里有一节！” 韩峰嘶哑着大吼一声，声音因为激动和缺氧而变调。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死寂泥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压抑的沉寂。
“我这边也有！像是…像是肋骨！” 不远处，另一个警员也发出了呼喊。
“报告！三号化粪池底部捞到盆骨碎片！”
“下水道拐弯处好像卡住了东西！像是…指骨！”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恶臭的夜空中回荡。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警方动用了小型抽污泵，对几个重点区域进行了更彻底的清理，又从养猪场周边多个化粪池和下水道中，陆陆续续打捞出了数十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骨骼碎片。
它们散落分布，仿佛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但拼凑起来，却隐约指向一个残酷而完整的事实——一具被肢解的人体。
方沉砚站在高处，指挥着警员们将这些至关重要的骨骼证据小心地用清水初步冲洗（避免破坏可能残留的微量物证），然后编号、拍照、封装进专用的无菌物证袋。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着林知薇，语气沉重：“林法医，这些……就全部交给你了。尽快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结论。”
林知薇看着那一个个被小心翼翼装起来的、标注着号码的袋子，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最敏锐的猎人终于发现了猎物留下的清晰踪迹。
“明白。我会连夜检验。”她言简意赅，随即亲自护送这些散发着恶臭却至关重要的物证，返回市局法医中心解剖室。她知道，接下来的工作，将直接决定案件的走向。
夜色更深沉了，养猪场的恶臭似乎渗透进了每个人的皮肤和记忆里。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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