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而已。只是回来报恩的,之后的对话内容,陆暮止没仔细去听,但仍有零星字句不受控制地钻入他的耳朵。
诸如“吃了又吐了算不算吃过”、“会照顾好自己”以及“明年南美见”。很快,顾原同对方道别,挂断电话。
陆暮止本该及时离开,但又担心电动轮椅的声响会惊动顾原。
正犹豫之际,从主楼后门进入的虞栋栋无知无畏地打破了僵局:“庄主,你要出门吗?”
“没有…….”陆暮止难得心虚,见过上次那一笑后,虞栋栋越来越觉得自家庄主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了,于是继续无畏道:“听说下午有酿酒师来应
聘,可能是我同学。面试是已经结束了吗?人该不会走了吧?
陆暮止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端出自己的失忆人设:“刚结束,应该还没走远。”
话音才落,门外就传来一声略显虚弱的呼唤:“栋栋……...”
耳尖的虞栋栋赶紧小跑几步出了主楼,扭头便瞧见顾原正背靠廊柱往下滑,眼看就要彻底倒在台阶上。
“阿原,你怎么啦?紧随其后的陆暮止看着逐渐失去知觉的顾原,下意识起身,尔后又猛地跌坐回
轮椅上。
顾原只觉天旋地转,残存的意识支配他看向不断靠近的陆暮止。接着他恍惚听到对方轻启唇瓣,唤了声“要要”。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应该是幻觉吧,毕竟方才他可是看到了三个虞栋栋在朝他飞奔?!
下一瞬,颜予完全陷入昏迷之中。虞栋栋一边扶着他的头,一边侧身问陆暮沉:“庄主,你刚说要,要什么?”
“要……..找人帮忙。”陆暮止定了定神,朝楼内扬声喊道,“宋衢!”
宋衢立刻冲出来,还以为是陆暮止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你怎么了?”
陆暮止摇摇头,指着顾原的方位:“快把人送去二楼客房。”
宋衢这才留意到地上躺着的人,以及蹲在旁边急得手抖,仿佛顾原的头是块烫手山芋的大眼黑皮男孩。
他二话不说,上前将人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迈上中庭旋梯。跟在后面的虞栋栋刚踏上台阶,又想到什么,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陆暮沉。
然后,他便瞧见对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旋梯之上的两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虞栋栋后退两步,走回陆暮沉身边,关心道:“庄主,你没事吧?”
陆暮止才理智回笼,松了松攥紧轮椅扶
手的指节,沉声对虞栋栋说:“麻烦你,去西楼请赵医生过来一趟。”
“哦,对。找赵医生,我这就去!”虞栋栋走前,想起他原本要问的话,“庄主,那你怎么上去呀?”
“不用担心,这轮椅可以爬楼梯,快去请医生吧。”
陆暮止的语气听不出太大异常,但虞栋栋却莫名觉得此刻的庄主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染上冷意。
虞栋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旋即抿紧
嘴巴,去西楼请人了。
等他扯着吃饭吃到一半的赵医生,赶
回主楼二层的客房时,就看到陆暮止正在用毛巾帮顾原擦拭脸和脖颈。
赵医生走到床边,放下药箱,陆暮止头也没抬地交代情况:“他发烧了,嗓子应该有发炎,估计是感冒。另外,他有低血糖,今天吃的饭好像也吐了。”
赵医生为顾原测了个体温:“三十八度,还行。他看起来像是浅睡眠状态,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闻言,虞栋栋抢先答道:“哦,可能是。他刚从欧洲回来,飞机备降兰市,他又开车赶来这里的,时差大概还没倒过来。”
赵医生点了点头:“那就先退烧消炎吧,再滴点葡萄糖。”陆暮止放下毛巾,帮顾原理了理额前被擦乱的头发:“青霉素类不行,刺激胃的也不要。如果可以,加点安神的吧。”
赵医生打开药箱,应道:“好的,小庄主。”作为陆暮止的私人医生,赵青池还是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要求。
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床上躺着的人,虞栋栋的眼睛也在看,但奈何心盲,他自以为懂事地对陆暮止说:“庄主,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我在这里陪着阿原就行,你们都去歇着吧。”
宋衢眉间一蹙,伸手揽过男孩的肩膀,边推着他往外走,边忽悠:“陆庄主是酒庄的法人,应聘者晕在这儿,他要负责的,用不着你。”三个人相继离开,陆暮止拿出充好电的热水袋,调至四十度,包上干毛巾,放到颜予扎着针的左手掌下。
接着,他伸出手虚虚地环住最后一截输液管,视线则定在顾原脸上。
半小时后,赵医生进屋换药,陆暮止还保持着初始姿势没有变过,直到拔了针,陆暮止把顾原的胳膊搁进被子,掖好,才悄然出了客房门。
残阳落尽,夜幕初垂时,顾原终于转醒。他坐起身,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待环视完一圈周遭环境后,不禁懵得更厉害了。
这似乎是从前,他在酒庄时住过的那间卧室。
顾原抬手揉了揉闷胀的太阳穴,开始复盘事情的来龙去脉。
下午他来白韵面试,结束后在卫生间里吐掉了那个有点难吃的三明治。
然后,他接到森奇的电话。挂断时,好听见虞栋栋在喊庄主。
于是,他猛一回身,世界就开始天旋地转,记得晕倒前,他好像看到了三个虞栋栋,还幻听陆暮止喊他“要要”。顾原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想找回今天丢掉的脸面,除了重生怕是别无他法了吧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没来得及点亮屏幕,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顾原呼吸一滞,似被按下暂停键,僵愣在原地。来人大约是担心他还睡着,所以语声
很轻:“顾先生,你醒了吗?”
是宋衢。
顾原的大脑成功恢复运转,立时应
道:“醒了,宋经理请进。”
宋衢推门而入,把准备好的清粥小菜连桌一起摆到床上:“来,快吃点东西,这就算是顾先生的第一顿工作餐了!”
“工作餐?”顾原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这是录取了的意思吗?”
宋衢笑着点了点头。
顾原有些意外地问:“不是说要回去等电话通知吗?
宋衢顺嘴胡诌:“哦,我们酒庄这不是困难嘛,省点电话费。”
清醒但又没完全清醒的顾原被对方的话牵着拐上了歪路,不自觉想起网络营销号上有关陆暮止的各种凄惨标题,以及对其车祸后疑似遭到秦氏排挤的诸多猜测。
肿痛的喉咙泛起酸涩,顾原咳了几声,尔后语调低沉地开了口:“那我的工资闻言?”
宋衢轻挑眉梢,却听顾原继续说道:“再降一降吧,或者暂时拖欠也没关系。”
宋衢挑起的眉尾来不及下落,眉头便紧急集合,凑成数道黑线。
“顾原先生,以你的履历该是各大知名酒庄任君挑选吧,眼下这堪称慈善之举实在令我颇感惶恐啊!你这不会是哪个对家派来探底的吧?还是说,冲着我们陆庄主来的?
顾原没吱声,歪头盯着宋衢,瞧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宋衢的问话里本就藏着八卦之心,动机不纯,因此确有些心虚:“嘿嘿,顾原先生可能有所不知。为了陆暮止那张脸,上赶着来扶贫他这破落酒庄的冤大头可正经不少呢!
顾原自然没急着对号入座当冤大头,而是故意踩偏了重点:“贵酒庄连面试通知的话费都能省则省了,竟然还有对家?”
如愿看到宋衢无言以对后,他又从容地火上浇油:“至于旁的,说不准我是冲着宋经理您来的呢?”
短短几分钟,自认嘴炮王者的宋经理难得数度语塞。
瓜一个没吃到,但莫名噎到饱,他无奈尬笑着拂袖而去。留下顾原慢悠悠地享用工作餐,边吃
边拿目光细细扫过房内的每一寸。是他曾经住过好几年的那间没错,但从前的家具摆设却是一件都不在了。
收拾好碗筷和床铺后,顾原动身回民宿。出了主楼,走到酒庄大门外时,被等在那里不知多久的司机拦住:“顾先生是吧?陆庄主让我送您回去。”
顾原没有推辞,因为他认出了面前的车正是自己六年前没机会坐上去的那辆。司机发动车子,载着顾原,驶离白韵酒庄。
东楼廊下的阴暗处,一个人影缓缓移出,停顿片刻才奔主楼而去。刚进入中庭,宋衢便迎了上来:“去哪儿了?找你好半天!”
“有事?”陆暮止调转轮椅,背对旋梯,放下滚带,开始平稳地朝楼上滑动。
宋衢面露疑惑,站在原地没动:“还
上楼干嘛?不回山上了?”
“有点晚了,今天睡这边。”陆暮止理了理翻翘的衣摆,“书房谈吧,正好我也有事。”进入书房,宋衢把手里拎着的资料袋放到桌上。“卡车司机的信息,目前人在西南一个县城。你说先不动,我就留了两个人在当地盯着。你车祸那天大暴雨,青村桥口又没个摄像头,要不是你继母那弟弟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这跟踪别车的孙子还真不容易找到。”
“嗯。”陆暮止拿起牛皮纸袋,看也没看就搁进抽屉里,转而问起别的,“秦氏那房地产项目怎么样了?”“刚发了招标通告,这不正准备过两天回去跟你那便宜舅舅套近乎呢嘛!我不过办事你放心,这回扣他拿定了。”宋衢嘴角微扬,眼神里少见地透出几分狠厉。
“别大意,以你和我的关系,他必然
会提防你。”
“甭操心啦,谨慎着呢!再说,他们眼中就没有利益撼动不了的关系。正巴不得把我笼络过去,好孤立你呢!”宋衢手里闲不住,从桌面拿了支笔转
着,“对了,他们最近在找建筑师。
你别说,眼光还挺好,看上了你三年前匿名设
计的那个美术馆。跟我一个劲儿打听,还问如果钱到位,你能不能破例露个面。想借你的神秘感,打响头一炮呢!这算盘打的,尼玛我在外太空都听得真真的.....”陆暮止无所谓地笑笑:“设计可以,露面不行,要不你就说那是你小号吧。”
“滚,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们姓宋的本来就不多,还指着我充数呢。”陆暮止静默须臾,换了话题:“后续和秦氏谈合作,你应该有得忙。我准备把酒庄交给顾原打理,合同拟好后我亲自跟他谈。
等他入了职,你就回亚城吧。”
“兄弟,喜新厌旧的速度有点快了啊!”宋衢眼神探究,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你和顾先生是有点什么我不知道的前尘往事吧?说说呗,你俩现在是红着眼呢,还是红着脸啊?”
陆暮止没作声,宋大侦探便继续分析:“高中开始咱俩就没怎么分开过,除了大学后你固定消失的每个暑假,恰好顾原说他也在宁市待过。看来,当初不光是为了躲开漫姨才特地跑回酒庄画设计图的吧?”
“好奇害死猫。”陆暮止概不接茬,还兀自转移了话题,“帮我安排置换髋关节的手术吧。”
闻言,阚泽倏地起身,敛起所有戏谑笑意:“医生不是建议延期置换吗?没必要这么早做,那玩意毕竟有使用年限,多次置换搞不好后患无穷。等到老了,有你罪受!”
陆暮止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看他,宋衢就忍不住翻起白眼:“少跟我说什么你没有以后的屁话啊!玉石俱焚你想都别想!再说,先前不是讲好要示弱扮颓,休养生息?咋见人顾原一面,就啥啥都变了,还不承认你俩有奸情!”
陆暮止听出宋衢话里的感叹号含量明显过高,于是适时予以安抚:“等你回了亚城,我身边就没什么可信的人了,很多事要自己来。想你帮忙安排进宋氏的私立医院,也是因为这事我想保密,术后在外人面前也还是坐轮椅。”
宋衢转了转眼珠,将陆暮止的话咂摸个来回:“也行吧,总体扮残方针不变。倘若真再出什么事,你也好有个逃跑或自保的能力。”
两人达成共识,但陆暮止的视线却仍定定地停在面前人的双腿上。冷淡专注的目光,莫名令宋衢后背发麻,忙不迭坐回了桌前。
怎么感觉他要是不帮这忙,好兄弟会一棍子把他的腿也敲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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