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宋理怒目圆睁，欲揪起谈知许的耳朵却被他躲开。
“你是把我什么器械搞坏了吗？你没有资格证不能做手术懂不懂？它们都是宝贝，有一个闪失你赔得起吗？你怎么赔？”
耳朵很痒，谈知许挠了挠，懒懒开口：“我没动手，我就在旁边看。”
“那你干嘛给我八百？”
宋理满脸狐疑：“你最好老实交代，哪个器械出问题了？我也可以早点换，不然出问题，你妈回来我完，你也要完！”
谁懂？因为专业对口，被亲姐叫来看店，哪曾想他这个外甥，看着人模人样的名校高材生，这么捉摸不透。
难道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装高冷？
宋理单手横卧在胸前，摩挲下巴，看着面前这个长腿大开，刷着手机的“大屁孩”。
“反正你什么都没亏，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去检查不就好了？”
“就是因为检查不出来才来问你啊！”
宋理又挠了挠耳朵，扯过椅背上的防晒外套：“我先回家咯，舅舅～”
身后是一片鬼哭狼嚎。
——
“陈女士，我回来啦！”
裴知絮几乎是连拖带拽，才把装着大小姐的大篮子挪进客厅，安置在它的专属地盘。
她长舒一口气，走到沙发后边，熟稔地给自家母亲按摩起肩膀。
陈雅睁眼，捏捏裴知絮的手。
“今天开车还可以？那以后你都自己开好了，去学校也开着去？”
裴知絮皱皱鼻子：“啊？那还是太夸张了，从家开到宠物医院我手心就全是汗，开去学校？那可是高速路。还是地铁公交方便，再说了油费还蛮贵的。”
听到这话，陈雅打开手机，又给她转了三千。
“养大小姐，你的金库都用得差不多了吧，收去，给你报销。”
裴知絮没去看手机，手指依旧在她僵硬的肩颈上轻轻按压。她知道，陈女士对猫猫狗狗谈不上多喜欢，纯粹是因为她喜欢，才爱屋及乌地接纳了大小姐。
陈女士今年四十岁，她二十二岁怀上裴知絮，此后一个人抚养她长大。
裴知絮的前十八年没有父亲的参与，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但有一位很好的母亲。她的工作需要到处跑，即使很忙也总会在大节日还有裴知絮生日赶回来庆祝。
她很久以前就想过了，她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亲人，在陈女士这里，她能体会到所有的爱。
陈女士以前比现在更忙，裴知絮小学是乡下阿婆带的。阿婆一直叮嘱要省钱、要节俭，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没什么物欲。
陈女士给了生活费就存着，因而攒下了很多，今年金库才开始慢慢缩小，最大的花销就是大小姐，疫苗、奶粉、狗粮、鱼油……但心甘情愿。
“不用，我还有。而且今天那个医生很好！”裴知絮想到谈知许，眉眼弯弯。
“哦？怎么个好法？”
“他给了我内部折扣，本来三千二，他给我打了七五折！大小姐也很喜欢他，一见面就扑人家怀里，别人抱都不肯！”
陈雅乐了，也笑出声：“是吗？那这医生还挺有狗缘。可惜了，这历史性的一幕你没拍下来。”
裴知絮懊悔拍头：“我也是说，当时太着急了，只想着绝育，什么都忘了。”
“是后天去复查吗，那我开车送你去，我正好和同事那边汇合，要去一趟渝市，然后你自己开车回来，正好再练练手。”
陈女士作息非常规律，早早回房睡她的美容觉，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裴知絮和刚刚经历“狗生大事”、正趴在篮子里哼哼唧唧的大小姐。
亲亲家园2号楼901，裴知絮就这么看了大小姐咬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看了半小时，这期间大小姐不停挠它的草席垫子，在它的“田园”里横冲直撞，隔栏翻了好几次。
嘴里“嗷呜嗷呜”叫唤，又像是喘不过气从而变成气音。裴知絮心疼得很，但把大小姐一放出来，它就开始跑酷，狠下心还是先关着吧。
幸好这一层还只有她们这一户人家，不然听声音怪渗人的。
在时钟终于弯成直角，裴知絮急忙把温水碗递了进去。
“喝吧、喝吧，小可怜。”
没等裴知絮说完，大小姐已经埋头化身水牛了。或许是因为是第一次被套子固定住吃东西，手脚无处安放，嘴筒子也老是找不到位置，鼻头、睫毛上全是溅出的水珠。
裴知絮温温柔柔拿纸巾给它擦干净，她又把煮好的鸡胸肉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喂到它嘴里。
“呜——呜——嘤嘤——嗯——”
吃饱喝足后，大小姐调子拖长，尾音发颤，贴着地面低低哼着，水汪汪的眼睛直直盯着裴知絮，不肯移开。
这一通忙活下来，直到快十点，裴知絮才终于能喘口气，安顿下来干自己的事。
刚洗完澡坐在沙发的裴知絮看了看大小姐，确认无恙后终于想起了被冷落许久的手机。
她拔下充电器，屏幕亮起，微信图标上有个显眼的红色“1”。
心莫名雀跃了一下，点开，是通讯录的新提示。
【我是谈知许。】
时间是四点四十五。
孤零零的一条，非常醒目。
裴知絮犹豫片刻，手指在键盘上操作，发出第二条消息。
【谈医生您好，不好意思，我一直没看手机。我是裴知絮，大小姐已经安全到家了，谢谢您今天的帮忙。】
她本以为这个时间对方可能不会回复，没想到根本没有给她退出去刷小红书的机会，消息秒回。
【不客气，大小姐状态怎么样？】
宠物医生都这么敬业吗？晚上十点还在线关心病患？
裴知絮心里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分，一边打字回复，一边扭头对大小姐说：“你还是挺有眼光的呢，是个好医生。”
【前面有点焦躁，一直哼哼。刚刚喂它喝了水，吃了点东西，现在安静多了，乖乖睡觉中。】
裴知絮左等右等，屏幕上方还是只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一会，才弹过来一句：
【嗯，有事随时找我。】
言简意赅，裴知絮觉得他大概也是要休息了，便也退了出去。
然而，下一秒，大小姐突然“哈嗤哈嗤”喘起气，胸脯剧烈起伏，舌头耷拉在外边，眼睛甚至有些翻白。
裴知絮心里一紧，慌忙跨进“田园”，跪趴在它身边手足无措。
“窒息？”
这个可能出现在她脑子里的一瞬间，手上已经拨通了视频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通。
“医生……”屏幕里的小人撇着嘴，泪眼汪汪，鼻头嫣红。
谈知许怔了一下，语气放软：“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大小姐……突然……很用力……喘气……就像……哮喘……病、病人……一样……”
镜头对准、凑近当事狗。
谈知许嗤笑一声，扔了车钥匙，重新靠回床头，冷冷道：“别装了。”
裴知絮乍一听男人这样说还奇怪，愣了一下，以为是在说她太矫情。
没想到刚才还喘得惊天动地的大小姐一听这话立马恢复正常，没事儿似的舔起自己的爪子。
“你骗我！”
枉她刚才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出事！裴知絮揪着大小姐的耳朵，对方无奈甩了甩，见没甩开才闭眼开始“装死”，任由她怎么戳、怎么挠都不为所动。
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还带着点哭过的沙哑。
手机横放在高地，她没注意到镜头正对着“田园”一角。
过了一会儿，她才拿起手机，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好意思。
“医生，那我先挂了噢？今天晚上打扰你了。”
男人的声音慢悠悠传过来：“没事，你也早点睡，有事情就找我，我看到就回。”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那么紧张，光看这个环境，就知道你把大小姐养得很好。”
裴知絮诧异抬头，看了眼周围。贴了防撞条的茶几腿和小栅栏，洗得干干净净的毛茸茸玩具堆得满满的，还有那个她让去国外旅游的朋友带回来的小夜灯。
能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满足和窃喜在她心底荡起波澜。
“它的身体素质很棒，承受能力也很强，等拆线以后……我们要做的是带它减肥。”
“哈哈。”裴知絮被逗笑。
“那……医生后天见？”
“好。大小姐，晚安。”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琴弦被轻轻拨动，透过听筒搔刮过耳膜。
裴知絮不自在地移开了点手机，抬起当事狗的手晃了晃，声音放柔，回应着对面的人：“晚安，医生。”
挂断电话后，她又摸了摸大小姐，心满意足地刷起了朋友圈。
嗯？是宠物店老板发的。
裴知絮坐起身，点开那张大图，是谈知许，他穿着蓝色一次性手术服，手上还提了一袋东西，冷冷地看着镜头。
抓拍很有感觉，看着就很专业。
配文：恭喜小谈同学喜提医院实习体验！
裴知絮下意识点了个赞，心里却疑惑“原来还是实习医生啊，那内部折扣……”
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很快就被沉重的困意压了下去。今天经历了太多，她实在没有精力去深想了。
裴知絮又看了看大小姐，还是决定夜里就在沙发上睡。
“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下次对我好点噢，我这么喜欢你，还不肯让我抱。”
关了灯，小小的脸庞就陷进靠枕里，没有咂嘴，没有梦话，睡得安稳。
在彻底沉入梦乡前，她好像又听到了那句“晚安”。
【大小姐章记】
章期：肚皮痛痛但被哄哄的一天
天气：家里最舒服
心情：∠( ? 」∠)_看戏
唔……肚皮有点痛痛的，还有点晕乎乎，像偷喝了姐姐那个奇怪气泡水。
不过睡了一觉回家真好！我的垫子我的玩具都在！就是脖子上这个圈圈好讨厌！影响我美丽的形象！
傻姐姐好担心我，一直围着我转，给我弄吃的喝的。
看她那么紧张，我决定表演一下！
我要喘！使劲喘！像隔壁那只老伙计一样！看，她果然吓坏了，都快哭了，还拿起了会发光的板子。
咦？板子里出现了漂亮两脚兽的脸！
他好厉害，一眼就看穿我在演戏！完了，演技被拆穿了……
不过他的声音透过板子传过来，好像有魔力，我忍不住就乖乖听话了。
傻姐姐终于松了一口气，抱着我碎碎念。好吧，看在她这么爱我的份上，我舔舔她吧。
今晚姐姐睡在沙发上陪我哎！开心！虽然肚皮还是有点痛，但我是有姐姐陪的小宝贝！
（爪印）——演技失败但获得陪伴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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