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半面墙半面窗户,林听身体重心搭在窗下面的墙上。为了方便消毒上药,万枕竹站起来也贴着墙,偏过头把人体最脆弱的脖颈露出来。
林听用消毒水沾湿医用棉签,看着那道划痕,他又想到了第一次听见的砸玻璃声音。
会和这类的事有关系吗?
林听想到了家暴。
两人离得很近很近,林听闻到了从万枕竹身体里飘出来的味道,很淡很淡的茶叶香,带着人体的温度。手本身就因为两人的近距离接触变得很抖,现在不就闻了个味道,更抖了!
沾了消毒水的棉签不小心用了力,碰到伤口,刺激出白色泡沫,在伤口周围晕出来。
林听看见万枕竹的咬肌微动——头更偏了,嘴边不明显的针孔露了出来,林听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刺激了。
林听刻意不去看针孔,朝着下手中的位置吹吹:“不好意思啊。”
“没事。”万枕竹嘴唇微动,林听又没出息的咽了咽,强迫自己快点上药快点离开。
换了一瓶碘伏,擦上去没那么刺激了,抹了一圈,林听拿出软膏往伤口上又抹几下。
“好了好了。”林听比万枕竹还要紧张,连忙拧上盖子,退出人与人之间越界的社交距离。
萦绕在鼻息的味道更淡了,林听不自知的轻嗅了两下,试图将气味挽留在鼻尖。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林听又往后退了一步,抬眼去看万枕竹的反应,还好人家没注意到。
“那个,你嘴边儿。”林听还是没忍住,指着自己嘴角,说,“有个口子。”
万枕竹挑起了一边眉,舌头往针孔的位置顶了顶,大方道:“这个?打了唇钉的。”
“没见你戴过,应该会很好看。”林听看了眼那个被撑出来的一个细小孔,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了。
“下次戴给你看。”万枕竹说。
-
林听回到教室脸都是胀红的,还好教室的同学都在午睡,没人注意到他。
要命了,万枕竹怎么老是顶着那张漂亮脸蛋做一些勾人的事,而且自己还在状况外!
这换谁受得了!
林听这只纯情崽算是栽了。
林听觉得光靠冷静还不行,决定起身去卫生间洗一把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刚好可以给他降降温,清醒清醒。
等待温度下去的同时,林听从兜里拿出手机,翻出偷拍万枕竹的那张照片。
睡觉都这么好看,要是眉心别皱着就好了,林听长按着实况,看到后面万枕竹睁眼的那一刻,戒备心太重了。
时隔八年,再从取景器里看见万枕竹,林听一时间恍惚了起来,今夕何夕?
身体本能,就算再从头来过,林听依旧会对着万枕竹摁下快门。尽管这次快门跨越了时间线八年。
林听放下相机,直直地对上那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没了纯粹的眼睛。
上次两人都太匆忙了,他被天降重逢砸昏了头,慌了神乱了脚。这次仔细看看,万枕竹的五官并没有怎么变,头发比以前留得还长,更加成熟立体了,脸部线条比高中那会还要凌厉,平时对别人总是警惕冷淡的眉眼现在多了。
害怕......
是害怕。
万枕竹看清林听的脸顿时慌了,抓紧了腕间的外套,低头转身就走了。
是幻觉,他早习惯了,躲开就好了。
不然八年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遇到两次?本以为出来旅游散散心,会对病情的恢复更好一点再好一点,现在再回头看看最近,怎么还更严重了呢。
万枕竹拼命往反方向走,可现在也有很多游客要回去,步伐被限制了,万枕竹曾经治愈好的焦虑症现在隐隐冒了头。
“万枕竹。”林听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万枕竹的手。
他真该回去再看看了,不然怎么会追上来。
路人频频朝他俩看去,都很识相的往另一边走,给这两人单独的空间。
“你跑什么?”尽管有气,林听还是压着的,顿了顿,“别总看见我就躲。”林听紧紧攥着万枕竹的手腕,那里有块镯子,硌得他手心疼。
万枕竹闭了闭眼,该怎么形容这一刻呢,万念俱灰吧,觉得自己这辈子真完蛋了。
诚然,万枕竹转过身子,微仰起头,“林听。”
“嗯?”林听微微弯了腰,让万枕竹方便直视自己。
万枕竹一直在掐自己手心,告诫自己冷静,面前的人是幻觉,都是假的,别被带进去了,一开口,让人心凉半截:“你什么时候走?”
林听没想到一见面会是这样的话,到底有多讨厌自己啊,气性一上来,赌气道:“我不走。”
万枕竹点了点头,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原路返回,他现在应该去下一个景点,而不是跟一个现实不存在的假象纠缠。
林听随即追了上去,跟万枕竹并着肩:“你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说什么?”万枕竹淡淡给出回应。
“你八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
两人双双立住脚,万枕竹转头看他——
不是幻觉。
在他所自拟的空间里,是稳定的,美好的,林听不会戳破这层存在但模糊的纸。
万枕竹皱着眉,有些不安:“你真是林听?”
“我不是林,不是,你怎么了?”林听真莫名其妙了,万枕竹怎么净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万枕竹更加确定了,现在确实没有任何幻觉,眼前这个林听在现实依旧是这样的傻不拉几的,幻觉里是美化过的。
确定这件事后,万枕竹有些不知所措了。
换做以前,他不喜欢就可以逃。后来他渐渐明白了,逃避没有用,问题依旧摆在那等他去解决,可最佳时间被他躲开了,一切问题解决得一塌糊涂。
太糟糕了。
万枕竹深吸的一口气,用作为成年人的办法给自己喘口气,适量逃避一些不想面对的问题,“现在我们都是出来玩的,有些话我们再说行不行?”
“那这次之后你又不告而别呢。”林听情绪有些激动,他不想再满世界找了,就像一颗石子投掷大海,造不起一点波澜,那种滋味太难受了。
万枕竹叹了口气,说:“再说吧。”
又是再说又是再说!林听烦都要烦死了,在他印象里,别人的重逢都是喜悦、激动、大家欢喜。怎么到自己这儿,像跟冤家碰头似的!
“你答应我,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好不好?”林听尽诚恳的说。
那句“好不好”让万枕竹有一阵恍惚,好像把他拉回了高中,那时候林听总喜欢跟自己商量的时候细声细语的,吊着那双可怜的狗狗眼说“好不好”?
轻而易举地被三个字拿捏,万枕竹说不出“不”字,心说算了,“行。”
可怜的狗狗眼那刻弯出一个月牙的弧度,浅瞳亮亮的,万枕竹看着那双眼,愣了又愣。
真是,好久没见了。
两人暂时忽略了消失八年的时间线,和和气气地走了一路,从云杉坪下来,坐上观光车去往下一个景点。
观光车沿着山路行驶,周围的景色让人挪不开眼,有新人穿着婚服站在没有边际的绿色草坪,以雪山为背景,牦牛为见证者,拍下一张张亲密又恩爱的婚照。
万枕竹上车前特意坐到了最前面,第一排只有司机和他,这让他可以短暂的冷静一下。一路上全都是绿色的蓝色的,山山水水都太治愈了,万枕竹往后靠,视线没从车外的景挪开过。
林听坐在第二排,从后视镜里看万枕竹,盯久了,面前的人总觉得陌生。脸、行为,还有不该出现万枕竹脸上的神情。
视线又落到万枕竹的手腕上,他抓住的时候摸到了那一块镯子,只是现在被外套盖着,看不见。
想到镯子,又莫名跟着想起高铁上看见的那枚戒指,没看错的话是在无名指上的,难道他结婚了?
司机稳稳地把车停在路边,蓝月谷到了。
林听的思绪飘了回来,但车上的人下去的都差不多了,他像刚睡醒一样下了车。
万枕竹走在前面,没有一点身后还有认识的人要等一等的意识。林听快步上前,终于追上。
“不是说好走的时候要说一......”林听还没说完。
万枕竹就抬起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你看。”
他们站在蓝月谷上方最高的那条马路,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蓝绿相间的蓝宝石一样的湖。
正午的太阳将波动的湖面照射得波光粼粼,甚至能看到悬挂在半空的小彩虹。并不是万枕竹不喊林听下车,而是当观光车进入这一片区就能远远的看到“玻璃”湖。
4680的心脏是真的,非常非常的美。
林听感受着嘴上的触感,有些恍惚,没忍住,朝万枕竹的手心吹了一口气。万枕竹这次猛地缩回手。
原来两人都快忘了中间有那么一段不好的回忆,甚至到现在都没说清楚。
“你今天很幸运。”林听看着眼前的湖面,“平常五月的天几乎都是云,很少有这么只有蓝天的时候。”
万枕竹转头看他,正午的太阳直击脸部,让人睁不开眼。
“我以前十二月底的时候来这里待过一阵子,那天突发奇想的说出去逛逛吧,别憋坏了,明明那几天天气挺好的,偏偏到了出门那天多云,日出看不了,雪那几天却正在化,草和树也都是枯的,蓝月谷也只有平静的蓝湖,好像那一整个月都不太顺。”林听默默地讲述曾经经历过的事,任何一件摆出来都让人觉得可惜。
毕竟大家都想好好的出来玩,看看大家所描述的风景。天公不作美,没有一项如了他的愿。
可旅途的过程就是这样,一切充满了未知,你不知道你待会到的地方会是什么气候,或许是百年一遇的大暴雪,百年一遇的好天气......
这里或许有夸张的成分在,谁又知道呢。
十二月......万枕竹沉默了,如果是他想的那段时间,那么这人又该怎样释怀。
“今天你也很幸运。”万枕竹说,“不是吗?”
林听终于转过头来。
就算曾经一个人背着沉重的背包,一路向西,追逐过与自然共处于童话世界的甘孜,看过五彩斑斓得像梦境一样美的大西北,游历过信仰振聋发聩的西藏。
这些美景比曾经没看过的遗憾好过千倍万倍,但他不管多少年过去,想起那一天总会耿耿于怀,依旧会拿出来看看,倒倒苦水,然后自己再喝下去。
今天有人提醒他,那些遗憾弥补上了,虽然来的有些迟,但总归是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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