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像一种有实质的、冰冷的流体,缓慢地淹没口鼻,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喻思南维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很久都没有动。通风口黑洞洞地张着,那个被撬开的格栅歪在一旁,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揭露着这华丽牢笼最不堪的真相。
监控。无处不在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在这房间里的每一刻:发呆、哭泣、在浴室里清洗、甚至那些隐秘的恐惧和怨恨……全都暴露在喻情病的视线之下。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羞耻感和愤怒涌了上来,烧得他指尖都在发抖。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锥般的恐惧。
喻情病知道他发现了。
那个男人什么都知道。他放任自己发现,就像放任一只困兽在笼子里徒劳地冲撞,欣赏它的绝望,以此彻底磨灭它所有反抗的意志。
喻思南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偏执。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通风口前,死死盯着那个黑暗的洞口,然后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微型探头扯了下来!
塑料外壳碎裂的声音轻微却刺耳。他将那堆废料攥在手心,尖锐的边缘刺破了皮肤,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他走到房间中央,环顾四周。还有哪里?还有多少个这样的眼睛?天花板角落?壁画后面?吊灯里?这个房间,甚至这整座庄园,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精心设计的蜂巢,每一个孔洞后面,都可能藏着窥视的复眼。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翻找,推翻装饰品,扯下墙上的画,试图找出所有隐藏的监视器。动作越来越大,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门外的保镖显然听到了动静,门锁被打开,两个保镖冲了进来。
“二少爷!”他们试图制止他。
“滚开!”喻思南嘶吼着,将一个花瓶砸碎在地上,碎片四溅。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状态濒临失控,“让他来看!让他来看我现在的样子!喻情病!你出来!你看啊!”
他歇斯底里地对着空气大喊,仿佛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就隐身在某个角落,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保镖不敢真的伤他,只能试图控制住他的行动。扭打间,喻思南的睡衣被扯破,手臂上被划出几道血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都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扭打的三人瞬间僵住。
喻情病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间里的狼藉和状若疯狂的喻思南。他身后跟着脸色发白的管家。
喻思南喘着粗气,猛地转头看向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被捏碎的探头,血混着塑料碎屑从指缝间滴落。
“喻情病……”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愤怒,“你满意了吗?看我这样……你是不是很满意?!”
喻情病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扫过喻思流血的拳头和手臂,最后落在他那双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眼睛上。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
他对保镖挥了挥手。
保镖立刻松开喻思南,低头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片死寂和混乱。
喻情病迈步,踩过地上的碎片,一步一步走向喻思南。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陶瓷碎片上,发出咯吱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喻思南紧绷的神经上。
喻思南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喻情病在他面前站定,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流血的手上。
“这是什么?”他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喻思南猛地将手里碎裂的探头举到他眼前,几乎要戳到他的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像看一个笑话!看一个玩意儿!”
喻情病没有躲闪,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静静地看了那堆废料几秒,然后伸手,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他不知何时戴上的),轻轻拨开喻思南的手。
他的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制性。
“看来,你发现了。”他淡淡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喻思南。
“发现了?!你就只有这句话吗?!喻情病!我是个人!我不是你的宠物!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他激动地大喊,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愤怒和屈辱。
喻情病看着他崩溃流泪的样子,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抬起手,用指腹擦去喻思南脸颊上的泪痕,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但他的话语却冰冷如铁:
“凭我是喻情病。凭你姓喻。凭你四年前选择靠近我,凭你后来选择背叛我,又凭我现在……还愿意让你活着,待在我身边。”
每一个“凭”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喻思南的心上。
“至于凭什么……”喻情病的手指下滑,轻轻捏住喻思南的下巴,迫使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就凭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用你的命,来换我的软肋,或者仅仅是为了激怒我。就凭你一无所知地在外面晃荡那四年,可能早就被人盯上而不自知。就凭我现在把你放在这里,是在保护你,也是在保护我自己不被掣肘。”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重量。
“监视你,是因为我必须确保你百分之百在我的控制范围内,确保你不会再做出任何愚蠢的、会把你我都拖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行为。这个解释,你满意吗,南南?”
喻思南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喻情病,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冷酷、偏执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沉重情绪的黑暗。
外面……有人要用他威胁喻情病?
他这四年……被盯上了?
保护?
这些信息像炸弹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一时无法思考。愤怒和屈辱还哽在喉咙口,却被一种更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感覆盖了。
“你……你骗我……”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虚弱了下去。
喻情病松开他的下巴,转而握住他那只还在流血的手。他摘掉手套,露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仔细地、甚至堪称温柔地擦拭着他手心里的血迹和碎屑。
“我有没有骗你,你很快会知道。”喻情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压迫感,“或者,你想现在就被我扔出去,亲自验证一下,没有我的庇护,你能在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猎人’手里活几天?”
喻思南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变得惨白。他看着喻情病专注地为他清理伤口的样子,那双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手,此刻正小心地对待他的伤口,这种极致的反差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又无法抗拒地生出一丝扭曲的依赖。
他好像被抛上了浪尖,又被按入海底,巨大的信息量和情绪冲击让他彻底混乱了。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像是在问喻情病,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弱点,南南。”喻情病抬起眼,深邃的目光锁住他,“也是我唯一不想放手的。所以,听话,待在我为你划定的安全区里。别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别再试图窥探你不该知道的东西。”
他处理好伤口,将染血的手帕随意扔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轻轻抚摸着喻思南苍白的脸颊。
“现在,你需要冷静一下。”
他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管家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水里漂浮着几片白色的药片。
喻思南惊恐地看着那杯水,又看向喻情病。
“不……我不喝……”他挣扎着想后退。
喻情病轻易地制住了他,接过水杯,递到他唇边,语气不容置疑:“只是让你好好睡一觉。你需要休息。”
喻思南紧闭着嘴,抗拒着。
“别让我用更你不喜欢的方式。”喻情病的眼神冷了下来。
屈辱和恐惧最终战胜了反抗。喻思南颤抖着张开嘴,任由喻情病将那杯混着镇静剂的水喂了进去。
药效很快发作。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软了下来。
喻情病打横抱起他,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喻思南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喻情病站在床边,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冰冷而复杂的光芒。
他听到喻情病低沉的声音,像是命令,又像是叹息:
“睡吧。等你醒来,希望你能学会……如何真正待在我身边。”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喻情病在床边站了很久,直到确认喻思南呼吸平稳陷入沉睡,才转身对管家冷冷吩咐:“把房间恢复原样。监控……暂时撤掉这一层的。”
“是,大少爷。”
喻情病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着、即使睡着眉头也紧蹙的喻思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随即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座巨大的、华丽的蜂巢,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巢穴之外的风暴,和巢穴之内无声的角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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