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哥,你能帮我冲二十话费吗?”时钦从兜里摸出两张有点皱巴的十元纸币,递给钱亮。
陶辉一直不待见他,张洋心思全在对象身上,值班室里也就钱亮能跟他多说上两句话。关系熟了些,时钦也从之前的“钱哥”,慢慢改口喊了“亮哥”。
钱亮接过钱塞进兜里,用手机爽快帮时钦充了话费,多问了句:“这二十能使多久啊?”
一提这茬时钦就来气。
他这手机号是在一小县城里买的黑卡,套餐没法改,一个月固定消费愣要四十多,送的通话分钟和流量根本用不上。周砚不接他电话,想联系只能靠短信,一条一毛钱,发多了肉疼。
自从周砚拿“应酬”敷衍他后,日子又熬了一个多星期。
期间他忍不住发了十几条短信,五条里能等来一条回复就不错了。那闷葫芦不是回“应酬”,就是说“开会”,永远在忙的路上,也不知道到底忙个什么几把。
巡逻结束,时钦回到岗亭,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发呆。
一闲下来,他手里就攥着老年机把玩,心里蠢蠢欲动,总想给某人发条短信。瞥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十一点出头,离饭点倒不远了。
这个点总不能还在开会吧?时钦堵着口气不上不下,越想越烦躁,眉头拧成了结。都九月入秋了,这闷**再磨叽,街边烤串该没影儿了,等着喝西北风吧操。
以防周砚再敷衍,他沉住气,耐下性子盯着电脑上的时间,十二点准时一跳,才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客气询问:【周砚,今晚有时间吗?】
等时钦把上班路上买的俩烧饼啃得渣都不剩,解决完这顿潦草午饭,搁在桌上的老年机终于响了,小屏幕上弹出来自“闷葫芦”的短信。
只是打开一看,刚压下去的烦躁立马窜上来,又攒下一肚子气,连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没有。】
到这一刻,时钦非常确定并肯定,自己被当成猴儿耍了。
原本他还挺为周砚考虑,想着对方毕竟是远川集团的董事,少不了开会和应酬,那自己这边有事没事发个短信慰问一下,花点小钱联络感情也不算亏。
可实际上呢?
周砚就他妈不是个东西!没良心的装货!跟他玩什么清高啊?
哪怕有丁点良心,就是上个厕所的工夫,也能腾出半分钟来多给他回两条短信,结果却对他爱答不理,摆明了在耍他。
太阳穴突突直跳,时钦很久没这么生过气了。
他点进回复框,拇指在按键上噼里啪啦敲得飞快,心里头怎么骂的,屏幕上就跟着蹦出什么字,每个字都饱含他浓烈的情绪:周砚我操你大爷!以前在学校里屁都不敢放一个,看见老子就躲,现在有钱就臭牛逼了是吧?耍老子爽不爽?你他妈算个几把,你给我等着,你——
指尖猛地僵在按键上,时钦呼吸都滞了半秒。像是突然回忆起什么,他又慌张地把敲出来的字逐个删掉,删得又快又急,直到界面变回空白,才如释重负般把手机往桌上一推,双手抱头埋进臂弯趴在桌沿,一动不动地闷了很久很久。
“嗡——”
桌面传来一阵振动,时钦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情绪早没了刚才的冲劲,他抬起头,视线落在亮着屏的老年机上,有一条来自“赵萍”的短信。
【小伟,我回老家,你弄饭吃】
赵萍不会拼音,对外沟通全靠那台卡得要死的破安卓机手写。时钦看着短信内容,想起赵萍昨晚告诉他,老家亲戚过世要回去奔丧,叮嘱他自己做饭吃。他才平复的情绪又往下沉了沉,这回不是因为谁,而是因为窝囊的自己。
跟自己生了会儿闷气,时钦心里渐渐有了接下来的打算。
尽快跟赵萍撇清关系。
周砚耍他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但也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情绪失控,冲动是魔鬼,再不痛快都要忍着。
说什么也得想办法狠狠捞笔大的,捞完就跑,不然真以为他吃素呢?要怪就怪周砚有钱,活该被他盯上。
可眼下没个突破口,时钦皱着眉苦想对策,想着想着,思绪竟不知不觉飘回了高二文理分科那年。
就在那年,他和周砚成了同班同学。
时钦谁也没告诉过,连交心的兄弟沈维都不知道,其实早在周砚写给他的那封情书传开之前,他就看周砚不顺眼了。直到高三,他才总算找到个欺负人的由头,把藏在心底的嫉妒,一股脑儿全发泄了出来。
他那时候心思太阴暗了,不愿承认自己在嫉妒。
嫉妒周砚有个虽穷但温馨的四口之家,更嫉妒周砚的弟弟周焕,有个像周砚这样的好哥哥。不像他,私生子的身份像块压在头顶的石头,让他始终抬不起头来,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韩武,也打心眼儿里厌恶他,还有他那个给人当小三的妈。
他除了钱,好像也真就只剩钱了。
如今钱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才懂得珍惜,时钦恨死了当年花钱大手大脚的自己。
那个傻逼的自己还极其幼稚,就为了捉弄周砚,特意给周焕买了最新款苹果手机。周焕一高兴,周砚果然就冷着脸主动找上门,把新手机原封不动还给他,再甩给他一句“别影响我弟弟学习”。
周砚一本正经上赶着的死样儿,能让时钦爽上好几天。
时钦顿时一个激灵——通透了!
自己以前有多爽,不就恰恰说明周砚现在有多得意?这死闷骚的,看他这副上赶着的窝囊相,怕是爽到骨子里了吧?那破架子端得恨不能比天高,真他妈能装!
时钦压下翻涌的情绪,拿起桌上手机就给周装货发短信,干脆利落地发过去一条:【我老年机充不了话费,能帮忙充一下不?回头还你】
他目标明确:周砚不是喜欢装么,那就奉陪到底,让这死装货继续装个够,自己能捞到便宜就行,面子又不值钱,再说了自己一残废,早就没面子可言。
至于许聪说的“贼心不死”,时钦不信了,什么喜欢不喜欢,虚头巴脑全是狗屁!
如果他喜欢谁,他才不舍得让对方当保安,骑着个破电驴风里来雨里去的,马上天冷了挡风被还买不起,多可怜啊?他肯定得心疼死。周砚一点也没心疼他。
这条短信不过是探探路,时钦没指望周砚真帮他充,谁知半小时后,手机还真收到了短信。
闷葫芦:【多少。】
他受宠若惊地盯着屏幕,一时拿不定主意:充多少合适?
一千会不会太多?不行不行,别吓着闷葫芦。五百?也不行,这黑卡还不知道能使多久呢,之前就废过几张卡,万一话费没用完就打水漂了,多不值当啊。
两百?好像也有点多。时钦没忘了周砚当年是个穷鬼,背他回家那次硬生生走了十多公里路,跟傻子似的,就因为兜里没钱打不起车!等他脑子稍微清醒点,才发现已经到自己家门口了,周砚还好意思嫌他重,把他扔门口就走了。
此刻远在南方某省城的迟砚,回到了酒店,准备冲个澡补一觉,刚解开衬衣纽扣,手机“叮”一声响。
他拿起吧台上的手机,指尖轻划点开短信。
【给我充50,我月底发工资就还你。我脚瘸找不到工作,是保安队长看我可怜偷偷招我的,让公司知道了会被开除,我的工资他单独发,一个月有1500,不会赖你的,放心】
迟砚把这条短信看了两遍。口吻与当年那个骄纵蛮横、目中无人的少爷相比,确实收敛了太多,可细品还是能揪出过去的影子,藏着股不肯彻底放低姿态的傲,连带那点刻意示弱,都显得过分别扭。
他指腹在屏幕边缘,轻轻碾了下。
时钦指甲抠着机身坑坑洼洼的磨损处,心想才五十块钱,自己还特意卖了波惨,总该给他充了吧?
如果周砚真给他充了,说明卖惨有效果,总之别指望他月底还钱。
手机忽地一响,时钦看到是话费充值的短信提醒,又一阵受宠若惊。
就是这逼……装得也太抠搜了,真就只给他充了五十块钱?还大集团董事呢,简直服气。
算了,多少钱它都是白来的。
不错不错,时钦嘴角一扬,赶紧给财主回消息,这把放长线钓大鱼稳妥了。
【你后天有时间吗?我找了一家不错的店,中午晚上都行,我后天能休息,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有个同事老针对我,叫我休息给他顶班,我瘸了打不过他,只能帮他上】
时钦捏着手机耐心等着,不确定自己这番半真半假的瞎话能不能忽悠住财主。
三分钟后,手机响了。
闷葫芦:【这几天很忙,等我电话。】
“操。”时钦激动得攥了攥手机,冷不丁回过神来,所以上回周砚赶他回去上班,其实是担心他挨训?
趁着闷葫芦愿意多打几个字,他紧跟着就敲了回过去:【几天?给我个准话行不?调休要申请】
这下,等了一小时也没收到回复。
时钦不信邪,继续卖起惨来,打字的时候都在想:这闷骚的,看他上赶着卖惨到底是有多爽啊?话都比之前多了,再多跟他说两句呗,他不介意多卖几下,给钱就好。
等迟砚冲完澡出来,见手机多了两条未读短信。
【周砚,你要是觉得跟我这瘸子一起吃饭丢人,那不吃了,我就是心里有话想当面对你说】
【我以前是有一点浑,这几年已经遭了很多报应,走哪都被欺负,副队长那个老男人还故意摸我屁股,我也只能忍着,看我过成这样,你心里有没有舒服点】
水珠滴在屏幕上,迟砚用指腹擦去,抬手捋了把额前垂落的湿发,目光最终停留在第二条消息的开头——只是有一点浑么。
这少爷,自己还挺委屈。
……
一直到晚上入睡前,时钦都没等来回复。说实话挺让他抓狂的,他还以为自己有点摸透闷葫芦那古怪的性子了。
怎么就那么难捉摸?这装货还是个正常人类么!
隔天赵萍不在,时钦煮了只鸡蛋草草吃完出门上班,路过常光顾的烧饼铺,他照例买两个糖烧饼,一块五一个,两个勉强能管饱,今晚赵萍回来会给他烙很香的香葱饼。
一想到赵萍,他又莫名心烦。
烦劲儿上来了,他控制不住把闷气撒到昨天没搭理他的某人头上。
就这么在岗亭里混了一天,下班前,时钦觉得是时候主动出击了,再放线试试,看鱼儿上不上钩。
正低头编辑短信内容呢,一通电话猝不及防打了进来,来电显示“闷葫芦”,惊得他手一抖。
他忙接通,没抓稳就把手机凑到耳边:“喂?”
“下班了?”
不知道是不是山寨机信号劣质,传过来的声音听着又低又冷,时钦愣了半秒,才急忙应声:“啊,下班了。”
“我在门口。”
最后一个字刚飘进耳朵,电话就被直接挂断了。时钦盯着屏幕,还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又愣了几秒。
这闷骚装货……昨天不是还说这几天很忙么?
担心村民们搞混李亮(保安)和李望(迟砚的合伙人)这俩名字,把李亮改成钱亮了[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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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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