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深一点，湖面上浮起一层薄雾，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牛奶。
火堆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只剩木柴偶尔“哔啵”一声，惊起几点火星。
莱昂把最后一块鱼肉啃干净，鱼骨顺手往火里一扔，抬袖擦了嘴角油星，动作粗鲁却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
他侧头，目光穿过晃动的火焰，落在希尔身上——精灵正用细枝穿鱼内脏，喂给盘旋的夜鸟，金发垂落，火光给耳尖镀上一层柔软的绒边。
“喂。”莱昂声音低哑，带着烤鱼的热气，“明早到了镇子，先去找酒馆。”
希尔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知道”的手势，夜鸟扑棱飞走，翅膀掠过湖面，搅碎一点星影。
艾蕾把空碗抱在膝头，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像进食后犯困的雏鸟。
古恩轻手轻脚地收走她手里的餐具，顺手把斗篷披到她肩上。
小姑娘嘟囔了句什么，蜷成小小一团，靠着他的臂膀就睡了，白发里还沾着一片薄荷叶。
古恩冲另外两人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守夜我包了，你们也眯会儿。”
莱昂没争，他确实困了，酒虫被鱼肉压下去，只剩倦意。
他把空酒壶枕在颈后，选了个舒服的角度，半阖眼，看星空从树冠缝隙漏下来，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盐。
希尔却坐到他旁边，两人肩膀隔着一拳距离，共同分享火堆剩余的温度。
精灵从袖里摸出两片烘干的薄荷叶，递一片过去。
莱昂接过，含在舌尖，清凉味一路滑进喉咙，冲淡了最后一丝腥气。
“到了镇上，”希尔轻声开口，眼睛映着火光，“我帮你找最好的麦芽酒……就算是烤鱼的回报。”
莱昂哼笑一声，没睁眼，只抬手碰了碰精灵的肩膀，算是成交。
火堆渐渐矮下去，红炭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湖面雾气更浓，悄悄漫上岸，把四人连同篝火一起裹进柔软的夜。
偶尔有鱼跃出水面，“扑通”一声，又归于平静，仿佛在为这场小小的胜利鼓掌，然后温柔地提醒——
旅程还长，而此刻，只需安睡。
－－－－－－－－－－－－－－
晨雾像一层没揭尽的纱，湖面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古恩把最后一捧灰土盖在火堆边，脚踩了踩，弯腰时掩不住眼底的倦色。
他打了个哈欠，锅铲还拿在手里，人已机械地开始支锅、倒水、切野葱——动作比往常慢半拍，嘴里小声催促自己：“赶紧吃完，赶紧上路，到了镇子就能睡床。”
莱昂从树影里钻出来，是四人里最晚现身的。空酒壶当了一晚枕头，铜壁在他侧脸压出一道红痕，像被谁偷偷盖了个章。
他伸了伸懒腰，骨头“咔啦”一串响，眯眼望向远处青灰色的晨空——没有酒，却破天荒地精神饱满。
梦里似乎有麦芽香，还有镇子酒馆木台的凉意，足够让他咧嘴一笑。
“早啊，古老妈子。”他冲古恩抬了抬下巴，顺手把壶别回腰侧，空荡的撞击声此刻听起来也像预告：再忍忍，就快满了。
另一边，希尔从林里钻出，金发还沾着草籽。他扬手一抛，三只山鸡、两条湖鱼“啪嗒”落在古恩脚边，溅起水花。
“配菜。”
精灵简洁地说，转身蹲在湖边。
他从怀里掏出野果、草药、薄荷叶，一排摆开在石头上，像陈列魔法材料。
水面当镜，他侧头打量自己：耳尖沾泥，辫尾松散——今天得精致点，毕竟要进人群了。
风线随心念而动，卷起一缕额发，希尔指尖一挑，把碎发编入耳后小辫，再用细藤蔓绕成环，固定几朵早开的银星花。
阳光跳上花瓣，又滑到他锁骨，像给皮肤镀了层柔光。
完工，他冲水面扬唇，露出一个“本精灵无可挑剔”的笑。
艾蕾也凑到湖边，白袍下摆掖进腰带，赤脚踩水。
她捧水拍脸，指间圣光微闪，当成洗面奶，把最后一丝睡意洗掉。
牛奶短发被晨雾打湿，她顺手理到耳后，又摘了两片薄荷叶捏碎，涂在腕侧当香水。
抬眼，她透过指缝看希尔的新辫子，轻哼：“花里胡哨。”
却悄悄把一枚小野花别在自己发间，动作快得连水鸟都没看清。
古恩把鸡膛里塞满野葱与薄荷叶，鱼腹则填山柑，吊锅“咕嘟”冒热气时，他侧头望了一眼
——湖边，精灵与圣女并肩对镜，一个编花，一个戴草；树影下，酒鬼伸懒腰，空壶敲出轻响。
疲惫还在骨头里，可他却忍不住咧嘴：这幅画面，比朝阳还暖。
早餐的香气很快飘开，四人围成一圈，动作比昨夜更轻快。
鸡油滴在火堆里，“噼啪”炸出几点火星，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小镇旅程放礼花。
吃罢，他们抹净嘴角，踩灭火堆，背上行囊——沿着湖岸小道，朝晨雾尽头进发。
那里，炊烟与酒旗正在风里招摇。
－－－－－－－－－－－－－－
晨雾被阳光一片片撕碎，四人沿着湖岸小道轻步疾行，像一串彼此拴着的流星。
莱昂打头，剑背拍飞一只扑来的钢喙鸟；希尔顺风搭箭，一箭贯穿后面扑来的第二只，不用停步。
古恩单手抡盾，把一只岩皮山鼠撞得原地打滚；艾蕾顺手一指，圣光闪一下，山鼠肚皮朝天直接昏睡——“治疗 麻醉，打包不谢。”
走到半程，希尔干脆放出风线，把前方倒木、碎石统统掀到路边；古恩负责把太重搬不动的扛在肩，莱昂则把掉队的小魔兽一剑拍回林子里——“留着力气，别来送菜。”
越往前走，魔兽的嘶吼越稀疏。
风里的腥臭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炊烟、烤麦、牲口棚混合的温和气息。
树影退开，道路显出被无数车轮碾过的辙痕——安全区边缘到了。
“炊烟！”艾蕾第一个发现，指着远处天际那道淡灰的细柱，像发现新大陆。
“镇上的麦芽香肯定先飘出来了。”莱昂舔舔唇，脚步不自觉加快。
“床铺、热水、正经厨房！”古恩的疲惫瞬间清零，重剑往背后一甩，步子踏得地面咚咚响。
希尔眯眼，金耳轻抖，风系魔力掠过草尖，卷起前方最新消息——“没魔兽，城门开着，今天有集市。”
他回头，冲众人比了个“快走”的手势。
四人同时拔腿，速度一提再提。
衣摆猎猎，背包拍击背脊，阳光在他们肩头碎成流动的光斑。
最后一里路几乎是小跑——
小镇的木栅门出现在视野，哨塔上的蓝白旗被风吹得鼓起。
门口已有旅人排队，商队的驮铃声、孩子的笑闹声、面包出炉的“叮哐”声交织成一段热闹的序曲。
四人对视，眼底闪着同一种亮——
“镇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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